《人间无邪》杨小依

25、袒露身世

　　林柯在一旁冷声道：“案子查得如何了？”
　　阿月朝他翻了个白眼，将宁玉拉到一旁，说了她与夏无邪昨日的进展，也说了南宫致远昨晚的行径。
　　宁玉听阿月说完，却不做任何反应，反而问起阿月秀山村的景色来。
　　夏无邪也走至林柯面前，朝他打了个招呼。
　　林柯一脸严肃，问道：“你们是不可能来此处寻找公主的，究竟为何而来？”
　　夏无邪道：“林少侠莫急，我只是想来找回自己的记忆而已。师父曾说，他是在绵阳一带将我带回无净山的，可上山之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
　　宁玉问：“莫非，这秀山村是你的故乡？”
　　“我确实记得这座山。”
　　宁玉看向林柯，轻柔道：“没想到，你们还算半个老乡。”
　　阿月则问：“林大哥这副打扮，又是为何？”
　　林柯不置一词，宁玉解释道：“今日是他双亲的忌日。”
　　阿月还想继续问，却接收到宁玉给她的眼神，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夏无邪却问：“林少侠也是秀山村人？可记得我？”
　　林柯默不作声径直往前，几人跟了上去。
　　四人回到了林柯的院子，这个院子位于秀山村西南的角落，看起来与别的人家无甚差别，这里有茅草顶的屋子，有成堆的黄豆，甚至院子里的草，都并不凌乱，看起来，像一直有人住着。
　　林柯进屋换衣服，阿月则进屋为宁玉和夏无邪倒了杯水送了出来。
　　宁玉不由感慨：“阿月妹妹真是聪明伶俐，按说，该由我招呼你们才是。”
　　“公主千金之躯，哪能纡尊？”
　　“这里没有公主，林柯也直唤我名的，你大可不必拘谨。”
　　夏无邪默默的看着院子里的东西，他伸出手掌挽了一手的黄豆，黄豆丝滑清凉的触感很是亲切，但他并不能想起更多的事。
　　林柯换好衣服后便又出了屋子，他道：“我只在秀山村住过一阵子，还认不得所有人，也不记得村子里其他的小孩。十八年前，这里曾发生一桩惨案，我的父母也因此而死。”
　　“发生何事？”
　　“那一夜死了很多人，凶手却至今未知。”
　　“怎会如此，一个小山村的人，哪会招人记恨呢？”阿月问。
　　“凑巧的是，前一夜朝廷的寻龙珠在绵阳附近失踪。”宁玉道。
　　阿月急道：“寻龙珠？莫非紫宸真人当时也是为了寻龙珠才来了这里，然发现了夏大哥！那说不定，夏大哥你的双亲也……”
　　阿月想说又不敢说，只得紧盯着夏无邪的反应。夏无邪心里明白，只平静点点头，道：“我明白。”
　　他期待却紧张的心情似乎得到舒缓，但也同时感到了巨大的落差。原来，自己的故乡真的没人记得起他。
　　不过至少曾经，他真的在这里拥有一个家。
　　“我与林少侠都是好运之人，我遇到了师父，林少侠则在此结识了公主。”
　　宁玉默默的看着夏无邪。
　　“敢问公主，当时村子里的那些人，您将他们安葬在何处？”
　　宁玉眼里含着温馨的情意，她道：“我带你去。”
　　林柯看了一眼夏无邪，眼神富有深意。
　　夏无邪换了心境，这才又重新看了看这个小山村，虽是没有城里繁华，但毕竟与世无争，处世无忧，若是自己儿时在这里度过，那便应当也是一段欢乐的时光，自己的父母，想必如同天下万千的父母和师父一样疼爱自己。
　　或许果真如阿月所说，有了家，便不会再觉得孑然一身。
　　只是，若是自己记忆未失，双亲未亡，那现在立于这天地之间的，想必就是另一个夏无邪。
　　埋葬村民的地方离村子并不远，位置虽然不像林柯的双亲那样可以望到东湖，但也是后有靠山的绿地。当时公主年纪尚幼，在外遇到如此凶案，居然还能镇静处理，夏无邪不由得对公主多了几分敬意。
　　或许，自己的父母也承蒙公主的恩泽，在这里入土为安。
　　他跪了下去，毕恭毕敬的叩了头。
　　叩头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匍匐在地，没有立刻起身。
　　林柯冷冷道：“找到凶手，你可不要和我抢。”
　　“十八年没有消息，想找到他们谈何容易？”阿月问。
　　夏无邪这才站起身道：“寻龙珠也是十八年没有消息，近日却有重现江湖的可能。”
　　阿月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夏无邪的意思。
　　夏无邪虽也明白林柯的意思，但并不能对林柯的仇恨感同身受。
　　他朝公主行了一礼以表谢意，便转头对阿月说：“阿月，我们回城里去吧。”
　　“这就回去？”
　　“受公主之托调查绵阳血案，还责任在肩。”
　　阿月望了一眼宁玉，有些无奈。
　　宁玉则温柔一笑：“今夜我们会回候府，在府里等你们。”
　　待到两人走远，宁玉才说出口：“这位夏公子并不想报仇。”
　　“他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没有仇恨。”
　　宁玉抬手轻触林柯滚烫的额头：“你呢？”
　　林柯握紧双拳：“一幕一幕，恍如昨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宁玉只是略有踟躇，她将自己的手掌贴在林柯的额头上，掌间的清凉与额头的滚烫相触，温声道：“我饿了。”
　　林柯无奈的看了一眼宁玉：“这次你想吃什么？”
　　“这次就交给你决定，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林柯便迅速回了村，找老乡买了一只鸡，又掰了几根玉米，回到家里就立刻处理起来。
　　林柯的手法虽比不上大厨，但绝对算得上老道。儿时他便是这样做父母的帮手，与公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道山上还全靠他给公主开小灶。
　　宁玉漫步走回院里，已经看见炊烟袅袅，烤鸡的香气也弥漫开来。
　　“我本以为今日要吃素。”宁玉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每年你都陪我，其实不必要委屈自己。”
　　“我没觉得委屈。”
　　林柯继续忙碌着，宁玉看着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影，意识到与林柯相遇的那个雨夜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从袖中拿出一片绿叶，将绿叶放在嘴边，吹起了一首绵阳的童谣。这首童谣是十数年前她从胡大夫那里学来的，那一年她与林柯还年幼，林柯不慎在山里跌伤以至于手臂脱臼，也是胡大夫医治的。
　　那时的胡大夫虽也不算年轻，身体还算不错，他初到绵阳开医馆，许多药材也是亲自到山上采的，也是这样，遇上了受伤的林柯。
　　这童谣的曲调婉转悠扬，甚至吸引了不少飞鸟在院中驻足。
　　但林柯明白，这是因为宁玉在曲调中暗含了内力，飞鸟晕眩所致。
　　烤鸡出炉，林柯端上了桌。
　　“你准备如何报仇？”
　　“醉仙楼，谁有寻龙珠，谁就一定脱不了干系。”
　　“你要去醉仙楼？”
　　“阿玉不去么？那可是寻龙珠的下落。”
　　“或许只是个局罢了。”
　　“以你的风格，可不会因为这是个局就不去。无论如何，组织者一定有所意图。”
　　宁玉轻轻一笑：“十八年来，或许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彼此彼此。”
　　“但你或许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了解我。”
　　“无所谓。”
　　“但你会永远效忠于我？”
　　“当然，我只效忠你一人，你那个皇兄，我并没放在眼里。”
　　“小时候，皇兄抱过我。”
　　“那又如何？”
　　“若是我与皇兄之间有裂痕，是从何时开始的？”
　　林柯没说话。
　　“是从他登基开始？还是因为鹰卫，或是李尚书？”
　　“问题的关键不是裂痕如何产生，而是你怎么面对这条裂痕。”
　　宁玉犹豫着，她明白权力的尽头终究只会有一个答案，这条裂痕的结局也将是非死即伤。

　　快进城时，夏无邪回头望了一眼蕴秀山。
　　“阿月，我的爹娘是否就埋在那山脚下？”
　　阿月懵懵的不知如何回答，反而问道：“夏大哥不想报仇么？”
　　夏无邪目光低垂：“或许我更想回到十八年前救下他们，当时的我做不到，现在却可以，可时光却无法倒流。我真想知道，惹得群雄相逐的寻龙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个……阿月也没见过，只是听说寻龙珠是龙涎凝结而成，光彩夺目，里面藏着可夺取天下的秘密，所以朝廷也格外重视。”
　　“一颗珠子如何能得到天下？”
　　“可相传太祖寻得此珠后就未尝败绩，天下归心。”
　　“阿月也想得到此珠？”
　　“我？”
　　夏无邪转头看向阿月，眼神十分平静。
　　“江湖上，谁不想呢？”阿月昂首道：“不过我只是好奇而已，我可对夺取天下没什么兴趣，所谓的夺取天下，不过是有些人想不开罢了。”
　　“哦？”
　　“现在这大好河山不也在你我脚下么？从宁都到绵阳，从西境到东海，哪里不是任我通行？既然如此，还想不开去操心那争夺天下的事情做甚？”
　　“比起天下，阿月你或许更关心眼前的案子？”
　　“当然，凶手极有可能还有下一个目标。”
　　夏无邪看着眼前显得高傲率性的阿月，道：“既然影山镇的火与王长都有关，我们便去请王捕头查查。”
　　他没有告诉阿月他曾见过奔走救火的屠秋刃，也没告诉阿月，他知道昨日她夜有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