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转折（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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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轩无奈，只好撕了笔记本的一角，在上面焦急地写上：
“你还好吗，是身体不舒服吗？”
然后小心地揉在手心里，故意路过的时候抛在谢瑾瑜桌子上，然后直直地走出教室，在走廊透过窗户小心地观察谢瑾瑜。
谢瑾瑜看到了纸团和许子轩匆忙离开的背影，她心情复杂地打开了纸团，看到了许子轩的留言和画的一个着急流汗的小表情。
她忽然有一点想哭，她感到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许子轩在默默地关心着她。而她的心里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感激，而是害怕许子轩知道真相后，会破坏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此刻她害怕许子轩的失望甚至超过了老师和父母的失望。
她紧紧地抓住纸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趴在了桌子上，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流一滴眼泪。
教室外的许子轩看到了，分不清谢瑾瑜是病倒了还是犯困还是趴桌子上哭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上课铃响了，学生们蜂拥进入教室。这一节课是班会课，但顾老师这几天有事请假，便是代理班主任，科学老师程老师上班会课。
和温婉大气的顾老师不同，程老师是个正宗的东北糙汉子，嗓门大，脾气直。男生们既喜欢和他开玩笑，挨骂的时候也被吼得不敢说话，根本不敢耍滑头。
由于上节课冼威上到一半去了校医室就没再回来上课，所以班上的个别男生见状也有样学样，铃声响了还不知道在哪里野，这让程老师十分恼火。
“老子看看这群人打算几时回来！”
程老师操起课本就重重地摔在讲台上，吓得底下的人都心里一震。
教室安静得像是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全部人都紧张地看着教室门口，等着缺席的人。想到待会面对程老师的质问，冼威就要在全班的注视下说出自己用圆规把他的手戳得流血的事情，谢瑾瑜便觉得天旋地转。
她缓慢地举起了手，与其待会被公开指责，不如主动和老师坦白。
“老师……”
“怎么了？”
程老师虽然看着鲁莽，但其实对女同学们很有绅士风度，也很照顾。所以看到谢瑾瑜举手，气头上的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尽量温柔地问她。
谢瑾瑜站起身来想走到老师身边和他小声说，但刚站起来整个人就踉跄了一下，所幸旁边的同学及时扶了她一下，她站稳后走到程老师面前。
“老师我……”
她感觉此刻一脸心虚的自己尽显狼狈，不知道该怎么和老师说出实情。但看在程老师的眼里，谢瑾瑜的脸色惨白，脸上沁满细密的汗珠，感觉整个人状态很差。
他赶紧用手背碰了碰谢瑾瑜的手和脸。
“怎么这么凉？你身体不舒服吗？”
谢瑾瑜没有说话，反而是台下热心的女同学回答说：
“老师，她课间的时候都趴在桌子上不动。”
肯定是身体不舒服，程老师心里这么想着。
恰逢此时，冼威和几个缺席的男同学回来了。
“报告！”
“报告！”
“老师我们刚从校医室回来！”
这句话就像把热油浇在烈火上一样，彻底点燃了程老师怒火。
谢瑾瑜一个女孩子身体不舒服，都姑且在教室里忍着，直到撑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举手和他示意。这几个王八龟孙子，明知道是他的课没毛病也装有毛病在校医室混到现在才回来，心里有个屁的尊师重道！
程老师怒上心头，直接一脚把放着作业的凳子踹飞了出去，捡起掉在地上的几个本子走到门口：
“我再问一遍！没听到铃声吗，你们去哪里了！”
“……我们去了校医室。”
“啪！”“啪！”“啪！”几声巨响，程老师狠狠地卷起作业们抽在几个男生身上，挨了揍的冼威还想硬着头皮狡辩，他亮出自己手上已经涂了红药水的伤口对程老师说：
“老师，我是真的受了伤！”
程老师最看不惯的就是冼威这个猥琐滑头的小子，此刻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冼威留，直接揪起他的领子：
“你还有脸说，你当我不知道，刚历史老师下课回办公室就说了，你这个家伙上课上到手流血，你记笔记能记到流血吗？我都没拆穿你你还要厚着脸皮凑上来，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滚！”
说罢把冼威往门外狠狠一推：
“不想上课就不要上！你给滚到外面去，别靠近我们班教室，别让我看见你！其他几个到教室后面站着！”
其他几个男生赶紧瑟瑟缩缩地跑到了教室后面。
冼威踉跄着脚步，狼狈地挪到了教室前门旁边的走廊，靠着墙站着不敢动。
谢瑾瑜站在讲台上，俯视着一切的发生。像是一瞬之间，她突然就明白了，在学校里，自己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无力，一直以来她只想着好学生身份给她带来的重重枷锁，却忘了与此同时，这个身份也能成为她的有利加持。
缓过情绪后的程老师想起了还在等待的谢瑾瑜，转过身，缓声对她说道：
“你不舒服的话还是去下校医室吧，这节是班会没关系，等好点了再回来。”
谢瑾瑜脸色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难看，但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回答说：
“谢谢老师。”
谢瑾瑜走出了教室，瞄了一眼臊眉耷眼的冼威后便要往楼梯走去，这时她听到冼威在背后骂了一句：
“死八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停下了脚步，这一刻的她心里像烈火燃烧过一样，不再布满犹豫和害怕的荆棘，变得敞亮，她握紧了拳头，转身贴近冼威直视着她的眼睛。
“听起来有人好像嫌圆规不够锋利啊，你觉得我下次带把美工刀来怎么样？”
冼威看着她那大的像是要吃人一样的眼睛，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咬牙切齿地说：
“死八婆，你敢威胁我！”
“我威胁你又怎么了，我不仅威胁你我还说到做到呢。我今天敢圆规扎你的手，我下次就敢’不小心’用美工刀割烂你的手。哦，不对，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不小心上课的时候犯蠢做的呢？毕竟老师们都知道你是一个没什么好事情可干的——烂人。”
冼威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文静正气的谢瑾瑜，居然能说出这么阴险的话，这人前人后的巨大反差让他心里也有些害怕，但他还是看轻谢瑾瑜的胆量，故意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敢这样做，我就让我兄弟们搞死你！”
听到这话，谢瑾瑜的眼睛开始充血，她贴近冼威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见冼威不言语，她继续说：
“你要威胁我是吗，好，那我就和你搏命，今天我和你非要死一个不可，要么我现在就拉着你从楼梯上跳下去，要么我就自己跳下去，然后叫得整栋楼都知道，告诉他们你迫害我，告诉他们你一直骚扰班上的女同学，因为我要告发你你就想杀我了推我下楼梯，看他们相信你还是我！”
说罢谢瑾瑜真的伸手就要揪着冼威走，今天一整天的担惊受怕已经让她精神紧张到了极限，她的情绪像绷到极致的弦，得不到发泄就要马上断裂，更不要说还要承受自己担惊受怕地回家的可能，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豁出去了。
冼威没想到谢瑾瑜逼急了竟疯癫成这样，拼命地想甩开谢瑾瑜，甚至还推了一下。
谢瑾瑜红着眼睛说：“你动手推我，好啊，好，好！”
“够了！”冼威招架不住了，甩开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谢瑾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冼威认错了，但对于她今天受到的所有惊吓和屈辱，这远远不够，完全不能弥补她心理上的伤害。
“怎么，你不是要让你兄弟搞死我吗，来呀，自己亲自动手啊，我现在等着你！”
外强中干的冼威听惯了混混们骂来骂去的“搞死谁谁谁”的话，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谢瑾瑜是认真地认为自己是被威胁了性命，此刻她的脑海里已经没有礼节，自尊，和道德，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不甘，和杀意。
冼威摇了摇头不敢说话，谢瑾瑜直接用力把手指戳在他胸口上。
“我想杀了你。我真的好想杀了你。像你这么卑劣的人根本不应该在学校里，甚至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再敢，哪怕是一次，哪怕只是试探，试探着想要威胁我，我一定要拼上全力杀了你，而且让你带着恶臭的名声死去，让你的家人羞于做人，最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孩子双双自尽谢罪，死后还被人挖出来吐唾沫，哈哈哈哈哈！”
谢瑾瑜说道后面竟笑了出来，笑得似哭非哭，十分瘆人。
冼威本就是个投机取巧，拉帮结派，搞搞小动作的混混，哪里真的被人如此认真地威胁过，而且谢瑾瑜的样子让他很肯定，此刻她说得所有话都是认真的，但他还没办法能让任何一个人相信一直以来乖巧文静的谢瑾瑜能说出这些话，一下子感觉腿肚子也有些软了，整个人靠在墙面上用手撑着。
“不，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谢瑾瑜听到这话，从癫狂的状态稍微冷静下来，表情恢复了冷淡和平静，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冼威，足足看了一分多钟，直到确定冼威不是在说反话嘲笑她，她的脸“微笑”了起来，瞪着大而空洞的眼睛，两个嘴角高高地上扬了起来，幽幽地说了一句：
“那真是太好了呢，我们要好好相处啊。”
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自那以后，冼威再也不敢在上课的时候吵闹，感到憋屈压抑的他甚至直接逃学，这让学校很是烦恼，但至少再没带着男生们使坏，班级里的风气得以和缓。
就在那一天，谢瑾瑜明白了，她的确就不是什么完美的好人，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有讨厌做“坏人”的感觉。
好人实在太脆弱了，谁都可以将她揉扁搓圆。但如果她坏一点，心狠点，虚伪点，反而可能让一切往好的方向前行。
这很讽刺，但也很真实。
从校医室回来后，班上的同学们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值日的同学。许子轩也在周明哲和其他男生的催促下和他们一起走了。
谢瑾瑜抽了一张便利贴，在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上：
“我没事，谢谢你，子轩^_^”
将字条小心的贴在抽屉内侧。刚想走，想想还是从抽屉里摸出了语文课本，把便利贴贴在第一篇朗读课文那一页，放回去后满意地走了。
第二天的早晨，当许子轩打开课本打算早读的时候，这张字条让他瞬间脸红心跳。他小心地看向了谢瑾瑜笔直的背影，将字条小心的撕了下来后，悄悄转身粘在书包内侧，嘴角不自觉扬起一阵一阵微笑。
一整天他都时不时地摸着自己的书包，生怕字条不见或者皱了，直到放学回家的路上，等只剩他和周明哲两人的时候，他才神秘兮兮的拉着周明哲到路边一个小角落，蹲下来拉开书包拉链。
“这么紧张，藏什么东西了？”
“我给你看，但你答应我，别告诉别人，别乱喊乱叫，也不许弄坏我的字条！”
“好好好！”
周明哲拿过字条后一目了然，脸上泛起贱兮兮的笑：
“我说你今天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命犯桃花，好事将近啊。”
说着一把勾住许子轩的肩，压低声音问：
“打算几时表白呀？”
许子轩略带欣喜但又不自信地说：
“八字还没一撇呢，等下一开口就黄了。”
“是吗？我不信，女生才不会给不喜欢的男生特地写小字条画笑脸呢。她是亲手拿给你的吗？”
许子轩垂着眼睛腼腆地笑了一下说：
“不是，这张字条是贴在我语文书里的。”
“人家特地贴在你语文书里？那肯定是喜欢你啦！你是不是傻！赶紧表白表白表白！”
“好啦好啦，我想再找机会和她聊几句，如果她的态度挺友好的话，期中考结束我就表白。”
“就这样定了！”
2023年8月14日下午两点半，写字楼内一个办公室内。
许子轩已经通过周明哲的微信好友申请十分钟了，但仍然没有收到对方的信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对话。
他从未想过当初如此亲近的朋友，有一天也会沦落到寒暄都怕虚伪尴尬的地步。
毕竟是他先辜负了周明哲和他的约定，或许他没有资格做先开口的那个。
正这么想着，对方发出了第一条信息。
“在忙吗？”
“不会，方便说话。”
“那好，群里的照片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的确很像她。但又不是她。”
“会不会是她的妹妹，亲戚之类的？”
“……以前虽然是上下楼，但他们家人向来不怎么和邻居打交道，没听说她有姐妹。如果是表妹，那就更不清楚了。”
“这些年一点她的消息都没有吗？”
“没有，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回来过。”
对话陷入了沉默。
许子轩也知道能让周明哲特地来问的，肯定是谢瑾瑜的事情，但可惜他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即使当年周明哲一怒之下断绝了两人的关系，让他非常的伤心怨愤。但如今终于能再次联系，他还是希望能挽回一下友谊，于是便想了解对方的现状。
“明哲，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现在还好吗？”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输入一会后突然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回复的一个“好”字。
不等许子轩质疑，周明哲匆匆发了一句：
“要上飞机了，不说了，有她消息再联系我。”
留下许子轩一人，落寞地点开照片，呆呆地看着照片上那个相似的女孩出神。
瑾瑜，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的自私，你会离开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私，明哲也不会含恨和我决裂，你也不会至今生死未卜吧。
曾经我是那么的喜欢你，甚至渴望解救你，如今将你推向深渊的，却是我……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转折（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