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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022章 路上 ...


  •   秋叶如雨,纷落而下。

      早晨才刚打扫干净的满地枯黄,不过一两个时辰又是厚厚的一床棉被模样。

      因为要去玄武寺给亡故的母亲和弟弟做法事,洛静娴提前半个月就在做准备。她们洛家虽然身份尊贵,也有钱财,但是并没有因此欺压佛寺,要求包下整间院落,而是协商之后只选了供奉观音的次殿。

      观音大士,佛教中的拯救度难之神,希望她的慈悲可以为亡故的亲眷带去福泽。

      前一天夜里,洛静娴还去问了父亲洛安的意愿,要不要和她们一起。洛安笑着摇了摇头,望着悬挂在书房里的一幅仕女画像,和蔼地说道:“娴儿,你明白的,每年这天阿爹都会自己一个人去城郊别院。”

      说完,洛静娴便没有再多言。

      转头回到洛静婉身边,洛静娴无奈地告诉她,“阿爹有他自己祭拜阿娘的方法。”十二年前,我朝建立之初,分封府邸、别业,洛安便在城郊别院为死去的先夫人建了一座衣冠冢,每年先夫人忌日,只身白衣前往,不理政事、不携家眷。就连洛静娴,作为他们的亲女儿,也从未在那天和父亲一起去过。

      “对父亲来说,阿娘除了是我们的母亲外,更是他一个人的发妻。”洛静娴把手搭在洛静婉的掌心,拉了拉她,认真地说着。

      洛静婉却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在听到洛安不去佛寺的时候,就明白自己的阿爹不会轻易改变。她从不质疑洛安对母亲的情意和对自己与弟弟的疼爱。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心向家国的抱负,以及为了家国重新再娶,拥有另一个幸福圆满家庭的事实。

      她不期待父亲会像寻常人一样对母亲念念不忘、对自己关怀备至,早就不期待了。

      洛静婉波澜不惊地收拾着自己准备的东西。明天,她会去长安的佛寺祭拜她的母亲,这是她第一次在溧阳之外,也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祭拜阿娘。

      从前在溧阳,她只把自己关在祠堂里,由早到晚,不声不响地对着那两块冰冷的木头牌位。

      翌日。

      宋恪一早就从大将军府赶往丞相府。他骑着一匹纯白毛色的青海骢,在马背与马头上都装配了上层锦缎、下层皮质的玉色马具,间或有珍珠、琉璃点缀,远远地望过去好生明艳闪耀。

      他又穿回了浅素色的宽袍广袖,没有过多的其他装饰,只布料本身在衣摆绣满精致的白竹。

      《诗经·淇奥》有言: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洛静婉只稍稍一瞥,就觉得他很扎眼。扎眼得好像连他脸颊上的黑色小痣都会一闪一闪地发光一般。洛静婉避讳地越过他,径直上了自家马车。

      马车缓缓地在前面走着,宋恪打马跟上,靠近到侧边,与马车窗牖平行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壁门。

      壁门发出“咚咚”的声响,烟渺从里面探出头来。

      烟渺圆润的脑袋,露出好奇的神情,逗得宋恪直想发笑。宋恪莞尔地从侧后方的马挂上取下一样东西,递了过去,说道:“这是给阿婉姐姐的,你让她等会戴上,既能遮蔽美貌,又能远离人潮。”

      想来上次的那番窘境,多少也有洛静婉长得太美的缘故。

      烟渺不明所以地接过,拿着那东西,尚还不确定是什么,便转过头,回到车内,交给洛静婉。洛静婉不明白地看了看她,有些迟疑,而后想着宋恪没事也不会捉弄自己,便不紧不慢地接过。

      一块用白色绢纱包裹的圆盘?

      以圆盘中心为支撑点打开,可见是一只比寻常尺寸要大的帷帽。帷帽的帽沿约莫有一尺宽,前后加起来,有洛静婉的整只手臂那么长,周边垂有半人高的帐幔,帐幔末端也绣着精致漂亮的白竹。

      洛静婉之前倒是没想过还能这么做。她有些好奇地把帷帽戴在头上,旁边与她靠近的洛静娴不得不更往外退去,至少也要退出半臂开外,才不会被帷帽剐蹭到。再加上寻常人与人之间理应保持的距离,起码也有一臂之遥。

      确实是适合洛静婉的东西。

      洛静婉感受完,又将帷帽拿了下来,好生地立在一侧。洛静娴惊喜地说道:“宋二公子他有心了。”虽然帷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他肯特意为洛静婉去定做,又有巧思,就很难得。

      听洛静娴这样说,洛静婉觉得她理应对宋恪的好意表示感谢,遂对烟渺使了个眼神。

      烟渺顷刻会意地又在探出头去,昂扬地说着:“宋二公子,我们姑娘很喜欢你送的这样东西,让我替她谢谢你。”

      宋恪暗自松了口气,本以为洛静婉不拒绝就不错了,没想到她还很喜欢。宋恪眉眼弯弯地扬笑,眼眸灿若星辰,“那你帮我转告阿婉姐姐,我希望她下次可以亲自同我道谢。另外……”宋恪有意地提高了嗓音,似乎想要掠过烟渺,传入洛静婉耳中,“阿婉姐姐,你都收了我两样礼物,小猫宋叔玉和这顶帷帽,那往后就不要拒绝我的其他好意了呗。”

      “你喜欢的那本《山河图册》我会再为你寻来。”

      “你也不用觉得收了我的礼就是亏欠我的。”

      “阿婉姐姐。”宋恪突然正声,嗓音从明朗活泼变得有些低闷沉缓,一字一顿地说着,“就当这本就是我们宋家欠你的。”

      说完,他又恢复雀跃,不给洛静婉反驳的机会,接着道:“虽然我明白,不论是阿婉姐姐心里还是我们这些旁观者都不认为我大哥真的做错什么。但是,他即便不用在先丞相夫人的故去上负责,也该为阿婉姐姐如今的病况负责。”

      “如果他、他们都勇敢一些的话……”

      剩下的,宋恪没有说完。因为纵然说出来,也已经毫无意义。谁都回不去十三年前。但是,宋恪想,如果他大哥、洛安叔父,乃至是其他什么人,当年肯更厚脸皮一点,就像他一样,永远不放弃靠近洛静婉,洛静婉或许就不会一直疯到现在。

      她确实会推开人,会说很难听的话,但是,她的心并非磐石,还是会被一点一点捂热的。

      宋恪有些惋惜地笑起。他倒是不会因此而耿耿于怀,毕竟往事已矣,与其不停地懊恼悔过,还不如好好地珍视现在。

      可洛静婉听了他的话,原本平展的眉眼顿时低敛下去,浓密的睫羽覆盖着阴影于脸颊之上,看不清她的神思与情绪。

      不过,能看得出来,洛静婉并不开心。

      洛静婉从没想过,经宋恪这么一说,就好像自己是被抛弃了一样。阿爹因为家国,不得不远离她;宋恭为了愧疚,不得不躲避她,就连她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因为不能主动靠近而抛弃了她……

      但明明是她自己不要的。

      洛静婉不喜欢把自己当作可怜巴巴的弱者,良久后,冷硬如刀地说着:“宋仲玉,你错了,感情从不能救任何人。而且……”洛静婉倏地抬眸,目光比先前更加坚定,“不是他们抛弃我,而是我不要他们了。”

      没有了阿娘和弟弟、害死了阿娘和弟弟,洛静婉活在这个世上不该有亲眷无数,亦或是情爱美满。

      她自己如此,洛安与宋恭也理应如此。如果他们自己做不到,她就做他们永远意难平的那个。

      洛静婉的神色漠然,像是一尊动了杀心的佛,没有任何的慈爱与悲悯。

      宋恪看不太清她的样子,但是从她的言语中知道,她并没有被自己的三言两语轻易改变。于是,更加耐心地解释:“阿婉姐姐说得对,那些曾经不够珍视你的,确实没有必要再要。但是新的呢?你的人生还很长,还会遇到其他对你很好的人,就像烟渺。”

      说到烟渺,宋恪像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例子,更加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会接纳烟渺,而这也并不妨碍你怀念你的母亲,惩罚你自己的同时也在惩罚洛叔父和我大哥。”

      “所以,阿婉姐姐。”宋恪歪了歪头,更靠近马车一些,“我不是洛叔父,也不是我大哥,我只是秉承我大哥的意志,想像烟渺一样对你很好很好,还请你不要因为我大哥而痛恨、拒绝我。”

      “我很乖的,也很有趣,更重要的是足够厚脸皮。”

      宋恪扬唇,绕了半天最后还是把问题绕回到,让洛静婉不要拒绝自己的好意上。不管洛静婉是真的不信自己的话,还是因为失望得足够多、不愿意再信,宋恪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她耐心、再耐心一点。

      毕竟只要她能好,能让大哥放下对她的执念,过程与时间长短都不重要。

      未几,他们便到了城东的玄武寺。越靠近玄武寺,越能听见偶尔响起的悠远的钟磬之音,以及闻见弥漫呛鼻的焚香之味,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语,热闹、沉静又古味。

      宋恪豁然开朗的一句:“阿婉姐姐,到了!”

      洛静婉与洛静娴分别在自家侍女的陪伴下,亦步亦趋地走离马车。抬眸可见朱红色、巍峨庄重的寺门,门内青烟袅袅、高塔古刹,门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洛静娴细心地给洛静婉戴好帷帽,白色的帐幔与她身上的素净,浑然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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