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还》朗年

4、第4章

　　还未到达村镇，空气中已经弥漫了刺鼻的焦糊味和血腥味。
　　两人当下都暗道不好。
　　村镇上到处破壁残垣，有数处燃起了熊熊大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黑烟袅袅升空，挡住明亮的圆月。
　　街道上横陈着数具尸体，惊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见到如此场景，楚风与林天洋大为动容。
　　只片刻时辰，整个村镇就已经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从祥和安定的村镇变成了血池地狱。
　　如果早些使用传信符，召集邻近的蜀山弟子，镇守此处，或许可以免除次难。
　　楚风心中自责愧疚不已，怔怔的看着满目的惨景。
　　林天洋忙跑到一截被摧毁的土墙内，扶起地上躺着的老奶奶道：“王奶奶，王奶奶，你醒醒，我是天洋啊！”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大滴大滴落下，“王奶奶……阿澜借走的半斗米还没还给您呢！还有您去年冬天给我和阿澜织的毛衣我还没穿呢！”
　　扶起王奶奶的一刻，林天洋觉得王奶奶轻飘飘的，全不似人类的体重。
　　“□□大法”楚风愤然道，“魔族禁术，吸人精气，增长自身修为。”
　　不忍心道：“凡人不会运气，体内真气薄弱。他们会□□血以提炼精气。”
　　林天洋悲痛已极，握拳狠狠砸在地上，拳上鲜血流出。
　　怀中金光陡涨，取出八卦铜镜，楚风不禁大惊失色，光洁明净的铜镜表面此刻已经布满黑色的魔影。
　　“不好，我们被包围了”楚风道。
　　残垣周围黑气翻滚，遮天蔽月而来，顷刻间，楚风与林天洋就被包围在魔气里。
　　“咯咯咯”的诡异笑声不绝于耳，两人只觉后背一阵发凉。
　　“拿着，这是金光盾。”楚风于空中取出一面金色印有梵文的盾牌递给林天洋。
　　“现下怎么办”林天洋一面悲痛已极，可终究还只是个凡人，一面又不禁害怕起来。
　　“背靠着我，感受我的运气，”楚风知道，如此之众的魔气并非自己一人能敌，只能期望蜀山弟子看到传信符后能火速赶来，如若不能，怕是凶多吉少。
　　自己是蜀山弟子，自入蜀山起，早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并不畏惧死亡，只觉愧对苍生，愧对玉华镇的百姓，如果自己能及时使用传信符……
　　奋起反击，尽力斩杀，哪怕死于魔族手中，也是为苍生、为正道献出生命，虽死犹荣，实不畏惧，只是救人不成反连累了他人。
　　用纯钧挑起一张灵御符，刹那间，两人被仙光罩笼罩其内。
　　楚风与林天洋靠背而立，楚风右手横执纯钧，林天洋双手紧金光盾，两人目光凌厉，凝神警惕的盯着仙光罩外密密匝匝咆哮的魔影。
　　“蜀山弟子？又来坏我们的好事！”
　　“落单了吧，哈哈哈，定让你血骨无存！”
　　“不知道修为如何，待我看看吸光精气后能增长我多少法力。”
　　嘶吼声尖利刺耳，混杂着阵阵惨怖的狞笑。
　　无数道黑色的魔影往金光罩上撞来，每次强烈的撞击林天洋都能感受到楚风站立不稳。
　　林天洋背靠楚风，竟能感受到楚风体内真气真气游走，汇聚一处。
　　终于，楚风一个趔趄，脚步不稳，险些向旁摔倒，亏得林天洋尽力一撑，才没让金光罩破除。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楚风口中喷涌而出，喷在了金光罩上。
　　众魔闻到新鲜的鲜血，登时躁动了起来，展开了更加猛烈的攻势。
　　金光罩自一处裂开，整个金光罩顷刻间瓦解，宛如泛着金色光泽的齑粉，四处散落。
　　一道迅捷的黑色魔影袭来，自楚风右胸穿入，如同一根针插进一块豆腐，贯穿楚风，从后背穿出，伴随着“哈哈哈”的狞笑。
　　“楚大哥……”林天洋挥盾不及，失声惊呼。
　　一柄柄流溢金色光芒的剑自天而降，一柄柄都没入魔气中。绯红的月亮高悬于空，从消散的魔影间缝泻入。
　　无数柄泛着金光的剑划破星夜，悬于月前，绯红的圆月竟又被遮蔽。
　　一圈又一圈排布整齐的剑自天空降下，像是一道金色的雨帘，无一疏漏的穿进每道魔影内。
　　哀鸣嘶吼声尖锐凄厉，震耳欲聋。
　　蜀山弟子衣衫飘飘，纷纷落下。
　　“楚师兄”一弟子前来探看伤势。
　　“九转还魂丹”一弟子从怀里取出一粒仙丹给楚风喂下。
　　楚风悠悠醒转，“昭月……昭阳……你们……收到我的传信符……”
　　昭月、昭阳和众位蜀山弟子当下运起星环阵法，众人星罗棋布般分列，运动真气，顺次传递，最后源源不断度入楚风体内。
　　盘坐的楚风缓缓升空，五体下垂，盘起的头发兀自不散，白袍渐渐鼓胀，发出猎猎风声。
　　“啊——”楚风痛苦的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喊叫。
　　昭月凌空飞跃接住楚风，白衫飘然，缓缓而下。
　　楚风满脸沁满了汗珠，原本刷白的脸庞此刻又有了血色。
　　“八卦铜镜内魔影未清，镇上还有魔气！”一弟子焦急道。
　　“青龙北，白虎南，朱雀东，玄武西，速速行动”年长的弟子道。
　　“遵命”众弟子闻言迅速四散。
　　“小兄弟，楚风大哥烦请您照看”那弟子从怀里取出一张红色仙符，“这是笼月符，必要时使用此符。”不多解释，说罢御剑跟上前面的弟子。
　　林天洋背着楚风走进一间破败的寺庙，院落里长满了枯草，显然已荒废多年。
　　怕被魔影撞见，林天洋拖着楚风躲进了一尊佛像后面。
　　寻常魔族喽啰哪是楚风的对手，可是今晚聚集的魔族异徒数量实多，并且皆修炼过魔族禁术，戾气缠身，魔力暴增。若是普通魔族喽啰如何能近得了楚风蜀山首席弟子之身，可魔族禁术凶厉可怖，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摧灵毁神的至阴至毒狠招。
　　在魔气穿入身体的那刻起，五脏六腑皆受致命损伤，寻常人早就魂飞魄散，而楚风终究道行微深，又亏得同门及时赶到，运行护心疗法，竟硬生生拉回楚风一命。若晚来一步，楚风此刻已去阴曹地府报道了。
　　林天洋将楚风放在一片干草堆上，看样子是曾有乞丐休憩此地。
　　这时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来，折腾一宿竟肚子饿了，还好楚风未醒，不然难免尴尬。惊魂甫定，林天洋怕声响引来魔族中人，强行用手按住肚子。
　　破败的庙门倏地被风吹开，阴嗖嗖的冷风卷起地上的稻草。
　　借着从破庙顶斜斜射入的月光，林天洋看到两个奇怪装束的人。
　　两人都披着黑色的斗篷，尽管站在月光下却看不起脸，似乎是有黑色的面纱遮住了脸。
　　“这儿也没有”沙哑的男人的声音，可声音阴气森森，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谁？”
　　那男人修为颇深，林天洋只盯着他看了一眼就被发现了。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林天洋狠狠拽了出去。林天洋悬浮在佛像前，他看到月光照映下的佛像上遍布青苔，正一脸祥和的看着自己。像被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扼住了喉咙，林天洋被狠狠的按在了佛像上。
　　庙顶破败，常年受雨水冲蚀，佛像竟被震碎数块，纷纷落地，发出巨大的“轰隆”声响。
　　林天洋被扼得喘不过气，脑后、背后乃至手肘传来剧烈的刺痛，眼中不可抑制的沁出了眼泪。
　　“放了他罢，他只是一个凡人”一旁那黑衣人却是一名女子，声音竟婉转动听。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披上一件白衫，却显现出她清癯的身形。
　　男人默不作声，盯着林天洋。林天洋看不清他的眼睛，更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全身乃至整张脸都隐匿在黑暗中，本以为那些血红凶厉的眼睛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眼睛，没成想原来这世上真正最恐怖的眼睛是你根本无法看清的，你甚至不知道那是一双怎么凶神恶煞般恐怖的眼睛。
　　那黑衣男子慢慢收回手，林天洋随之从佛像上往地上摔落。
　　地面被风吹起的落叶中出现一个空洞，林天洋还未落到地上又一次被那黑衣男子狠狠按在了佛像上，这次佛像的头部应声而落，发出了更大的声响。
　　“这人身上有魔气”黑衣男子盯着林天洋，虽然看不见黑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和眼睛里的情绪，但林天洋能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后颈一阵发凉。
　　“魔族为什么没杀你？说！”黑衣男子厉声道。
　　林天洋被扼得说不出话来。
　　“等等？”黑衣男子停下来像是在感受什么，“有蜀山弟子的味道！”
　　两次巨大的声响已经惊醒了楚风，他从佛像后扶着纯钧摇摇晃晃的出来。
　　林天洋低头看他，只见他脸上虽然有了血色，但在月光下仍旧刷白，而嘴唇更加发白，只是唇角还有一丝血色，在月光下闪着红色的光芒。
　　“楚风！”黑子男子大惊失色。
　　眼中凶悍、愤恨之光闪过。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拿命来！”话未说完，早已执一柄泛着黑紫色光芒的剑飞身而出。
　　今夜的月亮是绯红色的，正高悬于空，从庙顶斜射入的月光形成的光柱散发着一丝红色，当紫色的剑穿进光柱时剑身上大涨的紫光与发红的月光交相辉映，诡异而怵人。
　　鲜血飞溅，如同泉涌般迸射，有几滴溅到了林天洋脸上。
　　“幻……琴……”黑衣男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明明，他伤你那么深，可你却偏偏还要这般护着他？
　　允诺从今往后要护你周全，不再让你受半点伤害，可如今，我却用你曾为我挑选的剑在你遍体鳞伤的身上又多增加了一道伤口。
　　终究是我错了？还是你错了？
　　楚风啊楚风，你究竟有何能耐竟至于斯。
　　楚风，你为何又一次出现在幻琴的世界里，天地之大，可为何又如此这般之小。
　　自是我做得再多，终是不及楚风万分之一吗？
　　楚风愣愣的看着身前的幻琴，僵硬的站在原地，眼角滑落了两道泪痕。
　　那黑衣男子抱住幻琴，恨恨而绝望的看了楚风一眼，带着幻琴飞身从庙顶而出。

　　绯红色的圆月前，两道身影倏地消失。
　　楚风跪地，勉强撑着纯钧，往地上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