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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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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林烟看诊、炮制药材,晚上回到房间就燃起油灯,跟叶彦分坐在一张书桌上,叶彦看圣贤书,林雅便看医书,两人的生活平静又充实,日子就这在忙忙碌碌中飞快流过。
直到有一天李大郎走进了院子。
不同于以往的嚣张和虚伪,这一次他带着老婆儿子,态度谦卑又诚恳。
“春桃,让祖母跟我们回家吧!”
林烟站在这一家三口面前,一时间百感交集,问道:“当初不正是大哥把祖母赶出来的吗?如今这是做什么呢?”
李大郎闻言垂下头,低声道:“那时……那时疫病传得太严重,我为着阿荣,不得已才让祖母出去的。”
“那如今为何又要祖母回去呢?”
“家里离不开祖母,阿荣也离不开祖母。”李大郎说着拉了儿子一把。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窜个子,只是太瘦了些,脸颊都有些凹陷,只见阿荣被父亲拽到林烟跟前,怯怯地拉住林烟的手,脆生生说道:“姑姑,我想太奶奶了,让太奶奶出来吧!”
这一声姑姑,让林烟心里蓦地一软,摸了摸阿荣的头顶,说道:“待我去问问祖母。”
林烟来到后院,便见李老太坐在廊下,正拿着针线缝一个小沙包。
疫病期间,李老太在这里一边照顾病人,一边负责做饭,疫病过去之后,她无处可去,便仍留在这里帮忙做些琐碎事情,无事时就爱待在后院,拿着树叶、草杆编小动物,或者拿着剪刀剪有趣的剪纸,总之就是摆弄各种小玩意儿。
起初林烟觉得她是无聊,此刻想来方知她是想念小曾孙了。
林烟走过去,蹲在李老太身边,轻声问道:“祖母,大哥来了,你想见见阿荣吗?”
“阿荣?”李老太眼睛一亮,当即就撑着拐杖站起了身,念念叨叨地说道,“阿荣在哪儿呢?上次说要给阿荣做件小袄,还没给他量尺寸,现在的小孩子一会儿一个样!”
李老太一脸欢喜,正要回屋去拿软尺,迈过门槛时,忽然顿住了脚步,眼中的光冷了下来,看着林烟,迟疑着问道:“大郎也在啊?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大哥想接祖母回家。”林烟替李老太拢了拢花白的头发,看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庞,柔声说道,“若是祖母愿意回家,我不会拦着,若是祖母不愿意,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李老太脸色沉静下来,握着拐杖半晌没有说话。
“要不,祖母先出去见见阿荣?”林烟提议道。
“也好。”李老太拄着拐杖,由林烟扶着走到了前院。
“太奶奶!”阿荣一见到李老太就冲了上来,抱着老人就是一通哭,涕泗横流地嚎道,“太奶奶我可见着你了,你跟阿荣回家吧好不好?你再也别离开我们了好不好?”
李老太抱着阿荣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好,好。”
李大郎和大郎媳妇也在后面跟着抹眼泪。
林烟站在旁边,一时有些触景生情,一时又觉得有些荒唐,明明她是危难时收留了李老太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她生生分隔了李老太和阿荣似的,就像法海强行分开许仙和白娘子一样。
“桃姐儿。”
一声轻唤打断了林烟天马行空的思绪,她回过神来,静静看着李老太。
“这段时日多谢你,祖母回去了,咱们离得近,以后祖母会常来看你的,你若有时间也可以多回家坐坐。”李老太说到这里顿了顿,拉起林烟的手,声音带了哽咽,说道,“从前是祖母不好,亏待了你,亏待了你娘,往后不会了。”
说到这里,李大郎走上前,冲着林烟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小妹,前阵子整个乐阳缺药、缺粮,多亏了你们帮忙,我们一家才能撑下来,从前大哥做事有些霸道和蛮横,做过一些伤害你的事,是大哥不对,大哥向你道歉。”
林烟看着面前的李老太和李大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是在向李春桃道歉,可是那个被他们伤害的李春桃已经不在了,她有什么资格替春桃接受这份歉意呢?
林烟沉默不语,几人便以为她是不肯原谅,不由更加愧疚不安。
“姑姑。”阿荣拉着林烟的手摇了摇,问道,“我有新衣服了,你什么时候再帮我在衣服上绣厉害的大老虎啊?”
林烟:“……”
死心吧!这辈子不可能了!
犹豫半晌,林烟终于给出了回应:“祖母,大哥,从前的事就过去吧!往后好好过日子才是要紧的,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帮助你们。”
听了这话,李老太和李大郎登时神色一松,跟林烟嘱咐了一些有的没的,才相互依偎着回去了。
等到晚上,林烟便将此事说给了叶彦。
本以为叶彦会夸她一通不计前嫌、豁达大度、心胸宽广之类,没想到叶彦听完竟是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
“少爷这是怎么意思?”林烟放下医书,看着对面的叶彦认真问道。
“你怎知李大郎是真心道歉还是装样子?”叶彦手里拿着一根毛笔,娴熟地在手指间转动着。
林烟有些莫名其妙,问道:“装样子做什么?他们以前那么看不上我,何必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
叶彦“啪”地一下将毛笔放在桌上,定定看着林烟道:“你现在可不是从前了,你如今是乐阳城炙手可热的李大夫,他们指不定是想跟你攀关系呢!”
这话说得林烟一阵脸热,闷头盯着面前的医书,略带窘迫地回道:“快别说了,什么炙手可热,我就是个半路出家的,还没虎蛋业务熟练呢!”
“时间而已。”叶彦说着笑了笑,看着林烟的目光幽深而深沉,随后将目光收回,看着面前的书册,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说起给阿荣绣衣服,你给我做的荷包呢?”
林烟正拿着医书做笔记,听他提起荷包,手下一顿,墨迹洇了一大片,可林烟完全没注意到,抬头看着叶彦,结结巴巴说道:“荷……荷包?”
“嗯。”叶彦将目光重新投向林烟,带着隐隐的笑意,“这都快一年了,做好了没啊?”
林烟只觉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脸颊像发烧一样,硬着头皮回道:“哪有一年啊!我还没来得及做,然后就爆发瘟疫了,之后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就一直没顾上荷包的事。”
话音未落,就见叶彦盯着她眉梢一扬,林烟急忙说道:“我明天就去买针线!马上开始做!”
得了林烟的承诺,叶彦才不再提荷包的事,安心低下头读书。
林烟却拿着医书,一晚都没怎么看进去,一直到睡着入了梦,还在梦里祈祷叶彦贵人多忘事,过几天能把这荷包彻底忘了。
可惜梦都是反的。
后面几天,叶彦极其热心地催促林烟买针买线买布料,连图案都细化到“松下仙鹤,振翅长鸣”,不再是曾经的指定元素自由发挥了。
这下林烟想直接买个现成的糊弄过去都不行了。
林烟为此跑了好几趟李家,想跟李老太学习基础的刺绣技艺,可是李家人都知道李春桃是刺绣高手,林烟想偷师只能旁敲侧击、遮遮掩掩,折腾好几次,收获却很小。
别无他法,林烟只能拈着那又细又短的绣花针,吭哧吭哧尝试着绣。
这绣花针看着细小,却比菜刀都难驾驭,林烟一个没捏住,针就刺歪了,一个力气大了,针就拗断了,一个没看准,针就刺到手指上去了。
折腾了好些天,废了无数绣花针和布料,那仙鹤总算有了个雏形。
林烟把绣布拿起来放到眼前,按照小学生美术作业的标准评估了一下,觉得自己这副大作也许可以得十分(百分制),如果不说这是鹤,完全可以将其认作鸭子或者鹅,而且是激素吃多了,长畸形了的。
林烟丧气地将绣布一丢,一头歪在榻上,长长叹了口气,崩溃地哀嚎:“根本绣不出来!绣得手疼眼疼屁股疼!”
林烟耍赖似的在榻上滚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站起身走到柜子前,在柜子里翻了半天,将李春桃的那个小荷包拿了出来。
桃花生动,蝴蝶栩栩如生,林烟看着那细密整齐的针脚,均匀雅致的配色,羡慕地不要不要的。
林烟见荷包外层有些磨损,便把荷包里外翻过来,将里层那个“彦”字翻到外层。
“要不直接把春桃的荷包送给少爷,就跟他说,那些图案太俗气,都比不上少爷的名字好。”林烟捧着荷包躺到榻上,手指在那个“彦”字上轻轻摩挲。
林烟拿着荷包来回来去摆弄半天,喃喃说道:“春桃啊春桃,你做这个荷包,是想送给你的彦哥哥呢?还是想自己留着呢?”
自然没有人回答她,半晌后林烟叹了口气,把荷包重新塞回了柜子里,拿起自己那不堪入目的绣布,打算好赖再绣一绣,可是拈起绣花针,盯着那四不像的怪禽,实在有点无处下手。
“哎!”林烟丧气地把绣布一团,胡乱往柜子里一塞,没好气道,“不绣了,大男人用什么荷包,随便拿个口袋就得了嘛!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