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诸君》黑蓝色

3、丑牛

　　丑牛

　　子凝跟着前面一豹一蛇进入树林，直直往道观前进。林子一片阴暗，微湿，小虫与林鸟似近似远的鸣叫。他们闪过一棵棵林树，灵活的穿梭前进，兽足与蛇腹经过铺满落叶的地面时沙沙作响。

　　那景象奇异又华丽，巨豹和巨蛇身上一片斑斓华纹，在林间快速移动的样子有如上古神异。那子凝化成的巨大黑兔虽身上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奇异花纹，看起来只是一只特别大的兔子而已，但那双漫不在乎的黑瞳也给了那兔子某种难以言遇的灵性。

　　所谓”代面”原本是指带着面具表演的优伶，后来被衍生成为使用化魔道术的道士代名词。

　　“代面化魔”这种道术则是以各种面具为媒介让道士们化人形为动物，这是需要长时间修练才能做到的，而白羽观在这门法术上取得很高的成就。

　　可是当然不是想变成哪一种动物都行，必须选择自己生肖或者是在自己生肖前后的动物。化魔的动物离自己生肖越远，力量越弱也越难修练。所以前有生肖虎，后有生肖龙的兔子几乎是最冷门的一种生肖了。

　　而且所谓十二生肖，里面的动物不一定鸡就是鸡，狗就是狗。

　　举例来说，“鸡”为鸟类的简单总称，选择此生肖修练的人很可能化魔为凤凰，就算本身资质化魔出来是只小麻雀，也可以经过修练增加体积、华美鸟羽什么的接近凤凰这种鸟。

　　而修练生肖”虎”的人可能因为本身资质变成豹子、狮子或者是花猫之类的猫科动物；而”龙”为水族之首，所以对龙向往而选择生肖”龙”修练的人很可能因为资质变成一条鱼。

　　一心想当狐狸精媚惑人间的太太小姐们修练生肖”狗”就对了，狐狸是犬科的，至于如果因为本身资质变成一只大黄狗那就只能叹自己命苦，然后靠修行调整外型了。

　　光是修练自身成某种动物，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费工夫又不一定练的成，所以并不是每位道士都喜欢修练这种法术，尤其是讨厌动物的人。

　　但是一但修练成就可以获得那动物的特性和本能，例如龙、鸟的飞行能力、有毛动物的温暖毛皮之类的，甚只可以和同物种沟通，但同时也会被一些缺点影响，例如像蛇一样畏寒、兔子一样怕热一类。

　　这就像妖喜欢修成人形取得人类细腻的施法技巧以及文明，人类也喜修练成妖取得动物原始的力量以及本能。

　　一丝气息闪过，三人都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的向上看。子威豹眼微瞇，子蓝嘶嘶吐起蛇信，子凝的兔耳则竖的直直，他们有些紧张。

　　林子里的树蓊郁一片，勉强可以自枝叶间的小空隙看见有东西在天空飞窜。

　　那是一条青色巨龙，一个修练生肖龙中少数刚好资质是龙的幸运儿，牠正在空中蜿蜒徘徊，绚烂有如妖物，只是向下看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三人立即会意，蛇和花豹冲着兔子笑，本来不会笑的动物一笑起来十分诡谲，就像是妖物般。兔子无辜的动动耳朵，拜托，你们是我自然界的天敌耶，别用这种笑容吓我吧。

　　“我们先回去了，妳快过去吧。”他们这样说着，子威、子蓝两人就继续往白羽观前进，子凝则方向一转窜出林子来到附近的空旷草地上。

　　清风微微，她柔软的兔毛飘动着，风把四面八方的细微声响都灌进她灵敏的兔耳中，包括天上那龙呼呼飞动的声音。

　　子凝站定，开始吐吶恢复成人身。兔耳、绒毛化成烟消失，露出她的漆黑长发及穿着的白衣，脸上突出的动物口吻缩回成一张面具，兽爪尾巴消失，颈子也恢复成人类的纤长雪颈。

　　她轻吐一口气，总算大功告成。恢复人身时弄个不好就会不人不兔，千万要小心。

　　子凝拿下脸上竹制兔面具，向上看。那只青龙也察觉到她了，牠把目光定定的集中在子凝身上，目光炯炯。天地之间，霎时好像就只剩他们这一人一龙对望，顾子凝那一瞬觉得自己少吸了一口气。这几年来，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在乎这个人了。

　　那青龙咻一声向下窜。

　　子凝稍稍一闪，那白龙正好降落在她附近。好大一声撞击，土地被青龙激烈的降落踩出四个颇深的龙爪印。

　　“荀青亦，怎么老忘记轻一点降落？到时把师父的宝贝地板弄坏不是又要被骂？”子凝这样数落着，脸上却还是忍不住微笑。

　　那青龙摇头摆尾的发出呼气声，像在笑又像在逗子凝开心，牠把脸凑近子凝用力磨衬，长长的龙须搔的子凝好痒。子凝笑着抱紧青龙的脖子，抚顺牠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毛。

　　这青龙没有鳞，而是浑身长满雪白长毛，鬃毛则是墨绿色的硬毛。一双深绿色眼眸正似笑非笑看着子凝，睫毛眨呀眨的，然后牠伸出龙爪推开子凝，开始变回人型。

　　巨大的龙身一再缩水，一直到约成年男子大小时才开始恢复人形。龙角龙毛都化成烟消失，龙的口鼻缩回去恢复成面具，龙爪也变成了青年的纤纤五指。那男人拿下龙面具对着子凝笑，一张脸出尘俊雅，一身无暇白袍让这个人恍若天人，两人相拥互相问候。

　　这是属龙的荀青亦，子凝两个青梅竹马之一，年纪只小子凝半年。至于为什么他姓”荀”是因为青亦非白羽真人收养的孤儿，而是来拜师学艺的子弟。

　　白羽观很少收外人的，除非资质非凡或者是和白羽观渊源颇深，而青亦正好这两个原因都有。

　　青亦出生于七大古族之一的”草氏古族”，只要姓字可以拆出草字、禾字或竹字之类又拥有古族之力的世族，都属”草氏古族”，而身上流有上古之血的青亦自然资质非凡。

　　且草氏古族和白羽观更是关连颇深，因为白羽真人幼年就是被这一大族所救并且养育成人。之后白羽真人长成、自立门户成立”白羽观”，就宣誓此生决不拒绝草氏古族弟子前来拜师学艺，且白羽观所收所有道士都有保护草氏古族的义务，决不食言。

　　但这个家伙跟子威他们一样，看似举手投足完美又有一身好皮囊，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缺点可没比优点少，其中洁癖就是一项颇令人无法消受的习性。

　　想往日每次只要不小心打翻些什么在这家伙身上，荀青亦绝对会马上揪住凶手的领子龇牙咧嘴的狠瞪，不管对方是什么老弱妇孺都一样，瞬间从完美的神人变成见人就打的地痞流氓。

　　当荀青亦洁癖发作时可是连子凝这个青梅竹马都不会有任何手软。

　　“我想说我们十几日没见了，今天来一趟道观一定要见妳一面，我才肯乖乖回去祖地去。”青亦笑道，一双手捧着子凝的脸搓呀搓，“这张脸真是怎么看都好看呀，阿凝。”

　　“真是谢谢你的轻薄喔，“子凝拍掉他的手，脸上还是止不住的笑。

　　“你们族里是不是今年特别忙？之前就算年底也不曾这么忙的。”

　　“师父除夕那天会跟你们说，今天就先别问了吧。”青亦笑得有些不耐，随即把话题一转，“今年阿遥说会回来过年，是真的吗？过去三年那家伙一睡不起都错过了，今年会不会也一样？”

　　“他送信来保证今年一定会到。”子凝苦笑。

　　阿遥，本名管子遥，就是他们的另一个青梅竹马。属虎，大子凝一年。他们三人小时候老是形影不离的，感情好的紧。只是几年前阿遥修练成半仙、离开道观后，那样的光景就几乎永远消失了。

　　像去年明明是虎年，道观有规定过年要由当年的新生肖和旧生肖为大家表演，属虎的阿遥却因为一时与天地同化醒不来，而错过了一年一度的大团圆以及他必须表演的义务。

　　他已经越来越失去身为一个人的意识了。

　　青亦摸摸子凝的头，安慰道，“今年是妳的兔年，他一定会过来的。”

　　子凝苦笑，心中那股极酸的痛楚一但被翻出，即使时日已久依然难以佯装没事忽视之。

　　妳以为自己是何其幸运，在如此年少的年纪就遇见了可以与之携手老去的恋人，一路相依相伴一同战斗，两人的世界小到几乎只剩彼此，难分难舍形影不离，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却不得不走。

　　“不需要这样说，修仙对凡尘越少留恋越快成功，阿遥不来反而是对他好。”子凝淡淡的说。

　　这就是管子遥要离开道观、离开她的原因。子遥要修仙就得离开她，因为他们曾经熟知彼此一如彼此的影子、此生命的另一半，但要成仙，就得不再牵挂任何人。

　　管子遥修仙不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是命中注定的宿命，也因为是非自愿的修仙，他一直都困在与自然力量与凡人记忆的强烈拉扯中。

　　“那你呢？你会留下过年吗？”子凝扯开话题，不愿再去想。

　　古族的新年比一般人晚一些，所以青亦通常是可以留下过年，除非年底他们族里事太多。

　　“今年事情处理的完，我会留，怎么能错过妳的兔年表演呢？”青亦笑着，摘下子凝头上那根松松的发簪，重新替她盘发簪上。

　　青亦非常熟练，他儿时就常这样看不过子凝一头乱发替她整理了。子凝本来一头散发一下子就被他随性轻易的盘成一个慵懒的髻，只留下少许发丝散落颈间增添妩媚。

　　“妳还有我，别老是这副家里死人的表情。”青亦又捏了捏她颊，笑的温婉如风。

　　“浑蛋。”子凝被他这充满宠爱的关怀弄得几欲掉泪，但还是撑着笑脸斗嘴。

　　“还有最近馥南宫越来越活跃，声势也越来越大的事妳知道吧？千万小心他们派来的杀手知道吗？”

　　子凝点头，馥南宫为一恶名昭彰的□□，里面有武人也有道士，强大而狠戾，人数更是可观。他们接受能力所及之暗杀与屠族屠城任务，没原因的杀抢掳掠更是不少，子凝因为身分特殊，已经被他们追杀多次了。

　　“走吧，我送妳飞回去。”

　　青亦一笑。说着他又戴上面具化身为白龙，这次体积特意变的更大让子凝可以坐稳。子凝沉默一阵，随即熟练的抓着龙角跨坐上去，夹紧龙身。龙角光滑温润如打磨过的象牙，龙身则附满柔软长毛，像最高级的坐椅。毛皮温暖着子凝，那触感既温柔又让人觉得安全，就像青亦自己给她的感觉。

　　“要走啰。”青亦低声提醒，摆动尾巴起飞，整片草原立刻因他而刮起狂风，草叶疯狂舞动。荀青亦一蹬就腾上了天空。

　　龙飞行的方式就像鳗鱼在海里游泳般弯来弯去，唯有抓住龙角、坐在龙颈上才不会被甩下去。也并不是每一个代面道士都愿意让人骑，毕竟载着一个人速度会变慢、又有所顾忌，再加上自尊心的问题，少有人愿意让人骑自己的魔身。

　　可是青亦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高空冷风狂吹，一下子就把青亦刚刚替子凝盘好的那个髻吹乱了。子凝取下发簪放进怀里，以免遗失。

　　“如果觉得风太冷、鼻子快冻僵的话，就把脸埋进我的毛里。”青亦提醒。

　　子凝照做了，但她放开了龙角，紧紧抱住青亦的颈子，把整张脸埋在他长长的白毛里，每呼吸一口气就可以闻到青亦身上那独特的草香味。

　　“别放开龙角，很危险的。”

　　子凝不理他，只是继续维持把脸埋进毛里的那个姿态，轻声说道──

　　“谢谢你。”

　　那句话不知道是否消失在狂风里，也不知道青亦是否有听见，但子凝不在乎。因为将来某一天，她一定会好好抓住任何机会回报青亦这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