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他念念不忘》及也

1、同学会

　　闻舟接到盛天天电话的时候，正窝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
　　窗帘没拉起来，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在木制的地板上留下稀疏的几缕明明暗暗的光线。
　　他才刚结束一个项目，项目里每天早八晚十二，忙起来甚至凌晨两三点也是常事，好容易结束放两天假，他想不清哪里得罪对方了，能在这么多年交情的情况下打扰他与床天长地久。
　　“所以盛天天女士，您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小的分忧？”
　　七八月的天气已经闷热得可以，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的，房间里的冷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闻舟一身的汗，顶着一脑门官司，觉得如果盛天天不能说出什么合理理由的话，他能顺着线路爬过去给她一个大逼兜。
　　盛天天，女，今年贵庚25，如果要强行硬掰扯的话，算是他青梅竹马，小学的时候俩人是一个班，碰巧双方父母也还都认识，所以两家人来往也还算密切。不出意外的话，闻舟应该揪过对方的小辫子，盛天天也不负所望在闻舟的课本上画过小王八。
　　后来盛天天她爹升职加薪，盛天天跟着她爹转学去M市里读初中，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转身却默契地四年都没联系，直到闻舟高二那年文理分科，进到新班级才不幸发现儿时的玩伴居然也在这个班，后来毕业后又是很巧地填了一个城市里的大学，紧接着又一起在N市找到工作。
　　闻舟觉得，他好像是上辈子欠了盛天天的，不然为什么这姐么从小克他克到大。
　　“同学会！咱班终于要开同学会了？你来不来？”
　　对方的声音透过手机的听筒依旧难掩兴奋，闻舟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盛天天张牙咧嘴的乐呵样……他则相反，他确信他想给对方一个大逼兜。
　　“不去”
　　闻舟很干脆。
　　盛天天说的同学聚会，说的是高中的同学聚会，其实前阵子班长组织的时候就已经打电话问过他要不要去，但因为他当时正忙着手上的那个项目，每天早出晚归忙的昏天黑地连觉都没得睡，想想还是拒绝了。
　　闻舟其实也不想去，他和高中同学关系一般，毕业这么多年还在联系的也只有盛天天一个，实在不想去凑这个热闹，盛天天可以去和她许久未见的小姐妹们叙旧，闻舟可不和一堆早已陌生的同学相顾无言，想想都尴尬。
　　请盛天天同学原谅他这个九级社畜吧！
　　“闻舟！”盛天天气急败坏，并据理力争：“毕业七年唉！难道你就不想念我们亲爱的同窗吗？再说了，难道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参加同学聚会吗？你就不怕我在路上被坏人拐卖去山区生孩子吗？”
　　“不怕”闻舟被她吵得脑仁疼，最后一丝睡意也溜得一干二净，认命般地从床上爬起来。
　　“你也太无情了。”盛天天早已习惯了闻舟的无情无义，根本不在意。
　　闻舟头铁：“反正我不去。”
　　“一起去嘛！”
　　“不！”
　　“为什么呀？”盛天天好像在那边叹了一口气，继续老妈子似的叨逼叨：“舟舟同学，请你阐述理由。”
　　闻舟倒了杯凉白开，转头又窝在了一边的懒人沙发上，实在受不了房间里的闷热，重新把空调打开，一条条地给盛天天说道理试图蒙混过关：“我这个项目太忙了，没时间啊，你又不是不会知道，一有项目我就连抽转。”
　　盛天天毫不买账：“放屁，你项目结束了，你们张姐昨天发的朋友圈说要去度假。”
　　“……”
　　闻舟没想到能栽在这。
　　盛天天说的张姐是他上司。因为有一阵子他事务所和盛天天工作的工司有合作，张姐正好是那个项目的总监，盛天天又正好负责对接，一来二去，盛天天有张姐的联系方式不奇怪。
　　昨天项目一收尾，闻舟什么也不想做，回家收拾收拾倒头就睡，张姐发没发朋友圈他还真不知道。
　　“同学会这个周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正好休息。”
　　“……”
　　“去嘛去嘛。”盛天天循循善诱：“好多年没回去了，正好回去看看学校和老师。”
　　提到这个，闻舟就被她说的有点心动，同不同学的无所谓，他是真的有点想回去看看老师，他高中英语不好，给他的成绩拖了不小的后腿，班主任兼英语老师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和鼓励。
　　但……
　　“天天。”闻舟顿了一下：“太久没联系，见了也只会尴尬。”
　　七年的时间，足以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穿着打扮甚至是外貌性格，都足够改变到让一个熟悉的人变陌生，他不喜欢面对这些变化。
　　盛天天道：“怎么会？不是还有我嘛，我陪你啊。”
　　闻舟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还是算了……”
　　“舟舟”
　　闻舟听到那边的盛天天叹了一口气，褪下了嘻嘻哈哈的语气，莫名显得有些严肃：“陆云里不去的。”
　　闻舟没说完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里，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已经好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个名字了，久到甚至他已经感到了陌生。
　　这像是他埋在心底的秘密，他习惯于不提起，不回忆，就当作是忘掉。
　　就当作是成为他资历里的一段过去的故事，最好能在很多年后，当作饭后谈资说来当笑话听。
　　他的心脏一阵莫名的窒息，好像被谁狠狠捏了一把，让他原本不知所谓的淡定瞬间面目全非。
　　他恍惚间又感受到了那个夏天的温度，热烈且沉默，太阳烈到无法用眼睛直视，他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看见了窗边浅淡的绿色。
　　还有旁边一道熟悉的声音。
　　“闻舟，你知道这题怎么写吗？”

　　说好了不去，最后还是被盛天天缠着坐上了前往M市的高铁。
　　一路的风景飞速掠过，又有新的风景迎面而来，一帧帧像是开倍速播放的无声电影。
　　闻舟和盛天天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少，高中同学已经订好包间玩了有一会了，跟着盛天天往班长发过来的的包间号走的时候，闻舟再一次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一边觉得庆幸那个人不会来，一边又抱着惋惜想再见一面。
　　闻舟想，大抵是因为KTV里的光线太过昏暗，声音又过于嘈杂，以至于让他的心也变得复杂起来。
　　推开包厢门，里面的热闹一下子冲撞了过来，闻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这种场景里了，他工作时太忙，不工作时又太闲，已经习惯于推脱这种聚会。
　　闻舟下意识往里看过去，于是在某个瞬间里和那人投来的目光相撞。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曾经暧昧的，热切的，滚烫的回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脑海里，他假装淡忘的七年就像是个不可言说的笑话，那个人还是熟悉的眉眼，脸上甚至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笑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一瞬间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闻舟曾无数次想过有没有可能再见到陆云里，也曾经构思过如果还能再见，会是在什么情况下，他要说哪些话，要做哪些动作才能尽可能的体面和自然。
　　但他觉得都不是现在，他还没做好准备。
　　盛天天不是说陆云里不会来吗？
　　……
　　班长还是像以前一样，看到他们进来，招呼着同学一下子簇拥过来，说着些无意义的寒暄，他便看不见那个人的视线了。
　　闻舟心不在焉地跟着同学的问题接话，再反应过来的时间已经坐在包厢的一边，围过来的同学们都散开了，连盛天天都溜走找她的朋友说话。
　　他没心思去找盛天天问罪，随手从桌上捞了一瓶啤酒拉开喝，他不敢转头看，怕看到他在看自己，但也怕他根本没在意。
　　曾经班里最活跃的那位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唱着《童年》，闻舟被吵的脑仁疼，他只好拿胳膊肘抵着膝盖，手指在太阳穴上有一搭没一搭不轻不重地揉。
　　“不舒服吗？”
　　旁边的沙发轻轻向下一陷，熟悉的嗓音就这样间撞进了他的耳朵。
　　这个声音，曾经亲密地在他耳边说过私密的情话，吐出的热风擦过耳边带来的氧意穿过时间，好像一直到现在都在折磨他。
　　闻舟整个人都僵住了：“没。”
　　陆云里沉默了一会了：“好久不见。”
　　闻舟张了张口，不知道要接些什么话才算得上合适。
　　他不明白为什么陆云里能这么冷静又恰到好处地和他寒暄，他也不想就这么晦涩地和他说一句好久不见，他们之间连分手都分得不明不白……
　　便只能沉默。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陆云里，闻舟抬眼只见班长撞了过来，一把勾住陆云里的脖子笑道：“怎么不说话？你俩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
　　陆云里笑了笑：“大概是太久没见了。”
　　闻舟觉得这个场景荒诞得可笑，他们曾经耳鬓厮磨，亲密无间，他曾勾着陆云里的脖子吻他，在他的身上留下过别人看不见的吻痕。
　　时过境迁，如今有另外一个人，同样勾着陆云里的脖子，问他们为什么不说话。
　　但闻舟仔细想了想，好笑地发现，确实也只能将原因归于太久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