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深夜点外卖》长瑶

2、小鬼

　　“夜间加速系统”是林姝正式上岗半个月后触发的奖励，那天也是他第一次遇到实体化的攻击。在成功摆脱了难缠的小鬼并送餐成功之后，APP提示他有可兑换的积分奖励，林姝尝试兑换了“夜间加速系统”并使用，没想到这个看似不靠谱的玩笑似的奖励竟然是真的。

　　兑换完“夜间加速系统”后，林姝骑在电动车上，没感觉到有多快，，抵达送货地点时发现原本十五分钟才能到达的地点，仅仅五分钟就到了。他第一个怀疑是手表坏了，和手机时间进行对比后，发现没问题。之后又担心超速被罚，但也没遇到什么麻烦，这才放心继续使用。

　　按照导航，林姝先来到取餐地，说是“取餐”，其实不全是餐品，老饕外卖也承接跑腿业务，有时候送餐，有时候送货。这次他抵达的取餐地点，就是老城区一个破破烂烂仿佛待拆迁的文具店。

　　看起来年头久远的二层小楼，二楼的窗子已经没有了，几块破碎的塑料布耷拉在窗框上，在夜风中扑啦啦地扇动着。窗框油漆剥落，露出灰白色的糟朽木茬。屋檐和阳台上都长满了荒草，一楼的广告牌上也长了野草，室内只有一盏晃悠悠的老式油灯，搅动着细微的光影。

　　文具店老板是个伛偻沧桑的老人，脸上皱纹堆叠，已经看不出确切的年纪，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褂，脚上踩着双黑色布鞋。尴尬的是，因为脸上没有胡须，林姝也判断不好这是位阿婆还是位阿公。

　　看到林姝下车，站在门口的老人转身进到屋内，取出个透明的文件袋，递给林姝，之后就回到屋里整理货架上凌乱的货品。屋子很小，架子也不多，但总感觉怎么都理不清似的。

　　林姝收回视线，看向文件袋，里面是几本落满了灰尘的田字格。奇怪的是，田字格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铅笔字，封面很脏，有几大块脏污，页脚也翻卷了，明显是用过的本子。不过这是客户的自由，林姝只管送到就是。

　　跨上电动车，林姝看了看仪表盘上的倒数计时，还有53分钟。正常行驶的话，这里距离柴油机厂宿舍差不多需要30分钟，在“夜间加速系统”的加持下，他应该能顺利完成这次任务。不要问为什么53分钟还“应该”能完成，因为老饕的夜间配送总能给配送员带来“惊喜”。

　　正是这些“惊喜”，让老饕外卖APP的夜间配送员数量十分稀有，堪比熊猫。现在回忆起当初注册配送员时填写的那份有些“古怪”的申请单以及培训时的答题环节——长达5页的心理测试，林姝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一个美食外卖的配送员既需要血压稳定，无心脏病史，体魄强健，反应迅速，懂驾驶……又需要视力优秀、思维敏捷、遇事果决、无夜盲症、不迷信……

　　“好一个不‘迷信’，我信你个鬼。老板最好也能遇到点‘迷信’的事儿。”林姝对着虚空竖了一下中指，冷哼一声，电动车潇洒地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驶向更偏僻的街区。

　　老板云无期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模模糊糊，仿佛是“言”的力量。“有人咒我？”他笑了，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还是……自己人？

　　指尖敲了敲，桌面上浮起电子屏，APP后台数据密密麻麻显现，一行行快速刷过，最终定格在了“林姝”的名字上。

　　林姝，男，20岁，长京大学社会学专业在读，夜间配送（兼职）。
　　身体数据——详见附表1
　　心理数据——详见附表2
　　阶段鉴定：优秀

　　云无期饶有兴趣地回看了林姝最近几次送餐经历……这个新员工，真的很优秀啊。

　　越接近柴油机厂宿舍，路两边的建筑就越老旧。这一片过去曾经辉煌过，九十年代初，长京市建成的第一批家属楼就在这儿，但随着重工业迁出城区，柴油机厂也随之迁走，这里渐渐衰败，逐步变成了鱼龙混杂的地点，后期多是租户在此居住。听说最近要开发，原本就不多的住户陆续迁走。不过听说开发拆建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开发好像暂停了。

　　这附近林姝不常来，夜色中，路两旁的屋子里三三两两亮着灯，远比他想象中热闹。开着灯的人家传出电视声、交谈声和孩子的笑闹声，饭菜的香气铺满半条街。闻着香味，晚饭还没吃的林姝饥肠辘辘，打算赶紧结束任务，把衣服和头盔送回配送站就去吃饭。

　　按照地址找到位于小区东南角的独栋家属楼，他沿着室外楼梯上到3楼。这栋楼里的住户很少，只有送餐目的地——305室，还亮着微黄的灯光。

　　老式的绿漆防盗门上没有门铃，林姝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一道巴掌宽的缝，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内，天真地仰着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看着林姝问道：“叔叔，你找谁呀？”

　　“您好，老饕外卖，您的货物已送达。”

　　小男孩看向林姝递到自己面前的文件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没买东西。”

　　林姝转头看向门牌号，305，没错。他弯下腰，尽量表示友善：“小朋友，你家有大人在吗？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小男孩又退了一步，站到了离门更远的地方，好像林姝手里拎的是一条毒蛇，“是305室李明宇收。”

　　室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小男孩的脸背对着光源，在阴影的覆盖下显得有些暗淡：“叔叔，李明宇是我同学，你到楼上找吧。”

　　“可这里是305啊！”

　　“没错儿，但我不是李明宇呀！”小男孩果断关上了房门。

　　敲了几下，小男孩再也没有开门，门里除了炒菜的声音，并没有任何成年人出面或者询问。林姝看向右手边的楼梯，漆黑的楼道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年久失修的楼梯已经破败不堪，铁制扶手锈迹斑斑，水泥台阶有些部分已经剥落。看了看时间，还有38分钟，希望来得及。

　　林姝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老式楼梯朝上走，此刻的他已经看出这个男孩不是人，或者说，这栋楼里恐怕就没有人。

　　小区其他楼栋热闹依旧，饭菜香味依旧，但林姝已经没有了胃口，香气不再诱人，就连说话声和电视声都飘忽起来。

　　林姝走到楼上，绿漆防盗门，还是305室，圆脸的可爱男孩打开门：“叔叔，你找谁呀？”

　　林姝盯着他的眼睛：“您好，老饕外卖，您的货物已送达。”

　　小男孩歪着头：“我没买东西！”说完，他就要关门。

　　林姝把左手的文件夹递过去，小男孩再次退了一步，没来得及关上门。一人一鬼互相对视，对峙起来。林姝真想把文件夹朝屋里一扔，随他关不关门。可惜老饕APP需要收货人同意收货才能算成功送达，既可以在手机上操作，也可以口头上表示同意，但明显对面的小鬼根本不想收货。

　　这一次对峙依然以林姝失败告终。

　　几次攀爬，林姝发现随着时间变化，门里的小男孩明显焦躁起来，他来开门的时间越来越晚，这里的时间似乎正在按照某个规律运行，导致他不得不越来越晚开门，并且不能不开门。

　　“咚咚咚。”

　　门开了一道缝，圆脸男孩：“找谁。”

　　“找你。”

　　“不在。”砰，门再一次关上。

　　林姝摸了摸鼻子，再次拿出手机，19点45分，还有23分钟。刚要收起手机，一只可爱的Q版饕餮图案忽然闪动起来，随着彩条飞舞特效，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礼盒，颤动着等待主人点击。

　　迟迟没等到点击，Q版饕餮眨动着大眼睛，吐出红色条幅：“越级任务奖励”，接着倒计时开始。林姝点下礼盒，里面又弹出六个卡牌选项，开始打乱顺序抽奖。林姝额头青筋冒了冒，却怎么都找不到关闭的选项，只好随便选了张卡牌点了一下。砰，白雾散去，一张防御卡牌出现在屏幕上，卡牌上带卡通饕餮图像的盾牌转了一圈，转瞬消失。

　　“一次性卡牌已生效。”耳机里传来女声机械音。

　　什么鬼。

　　林姝盯着屏幕，Q版饕餮逃也似的缩小，变回屏幕右上角的图标。屏幕上除了时钟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时间又跳了一分钟，林姝没时间再理会抽疯的老饕APP，打算回去再研究，抬手又敲了敲门。

　　门上的305室牌子再度消失。他看了看右侧的楼梯，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次，他没再向上攀爬，反而走了左侧的楼梯，向楼下走去。

　　绿漆门，305室，圆脸小男孩开了门：“你找谁呀？”

　　“我找你呀。”

　　“你找我做什么呀？”

　　果然，这正是上一次他和小男孩的对话。这次林姝换了一个回答：“我可以进去吗？”

　　小男孩迟疑着，表情上甚至闪过一丝痛苦，迟迟没再关门。林姝也没有强行进入，只是站在门口等待。他在等一个时间，就像门里的小男孩一样，等一个不得不让客人进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