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难事》沉默

12、妙手回春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他的体温从回暖渐渐升高到一发不可收拾。我只有用神仙草的土方给他再换了一次药，但是他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我安慰自己，烧着总比冰冷了没气好。他人高马大，我也不可能背着他走到别的地方去求助，如果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去找人帮忙，又不放心。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衣服上扯下的布蘸着冷水，不断敷到他的头上，给他降温。
　　敷头的间隙，我又在附近找了点野菜，用河边湿润泥巴捏了个碗，然后把泥碗放火上烤干，再用一张大树叶铺在碗内，倒了些水，放入野菜，煮了点野菜汤，然后喂了一点到高老大的口中。
　　又累又困，我真的很想倒下休息，但我必须把他的体温降到正常。我以前小七就是发烧烧得太高，结果侥幸保住性命，也成了一个傻子。
　　终于在我耐心和体力用尽的时候，高老大睁开了眼睛。我从来没有觉得看到一个人睁眼有这么开心。他眨了眨眼睛，才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是哪里？”
　　我把昨夜到现在的情况大致向他讲述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昨夜的几个人个个都是高手，如果是大月军中和朝廷的高手，我一定认得出来，所以这几个人很可能是职业杀手。这样水平的杀手联合到一起，需要付出的金钱数量一定相当可观，如果不是巨富就只有朝廷才能请得起。大月、风川富商多与定山关系良好，所以这些人很可能是朝廷派来的。我们现在要赶快离开这里！”
　　高老大虽然清醒了，但是体温还是很高，身体依然虚弱。靠我扶着他才勉强站起来，一起朝远处走去。我本来就浑身无力，他又沉又重，我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扶住他慢慢走着。
　　终于找到一家农户，我掏出衣服中的银子，编了一个被盗贼抢劫的理由，于是我们临时找到了安身之处。不知道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还是主人家天生善良，我们被安排到主人房间里。户主一家四口，夫妻二人加上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看得出是很温馨的一家人。
　　吃了一顿饱饭，并且请户主家帮忙去药店买了一些治疗外伤和退烧的药，给高老大重新上了一次药，没有多余的钱给他再请郎中，只有听天由命。一切忙完之后，已经到了下午，劳累和困顿交加，再不睡觉铁人也顶不住。主卧的床因为是夫妻两个人住的，所以可以躺下两个人。我们既然是兄弟身份，为了避免户主生疑，我没有打地铺，而是和高老大一起躺在床上，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终于暂时安定下来，心神放松，刚躺倒床上我就找周公下棋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随手摸了一下高老大的额头，他果然是铁人，居然退烧了。只是脸色还很苍白，失血过多。我也没有办法给他弄来十全大补汤，只有靠自己慢慢休养了。
　　好不容易高老大正常了，但我自己却觉得头晕晕的，我心里明白，昨天是靠一股气硬撑着，今天情况终于好转以后，心里一放松，估计是病倒了。我身体一向很好，多年没有生过什么病，这次又冻又累，实在是支持不住了。
　　我继续在床上躺着，不想起来，高老大慢慢也看出我的不对劲了。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挣扎着起去端了水和布过来。这次换他用布蘸了冷水敷在我的额头上。虽然我高烧，但是神智还清醒。
　　我劝阻道：“大哥你快躺下来，我自己来做就可以了。我这点小毛病算不了啥。我身体一向壮得象头牛，过一阵子就好了！”
　　他只温言道：“你躺好，我已经好多了！这样的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打仗的时候受到比这严重多的伤，我都还活着。”
　　比这还严重？吹牛还是真的？这么重的伤，还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泡了那么久，能活着已经是奇迹，居然还嫌伤得不够重？我死活不肯让他来照顾我，幸好户主杨大哥听见了我们的争执。
　　杨大哥虽然不善言谈，但是为人厚道，见我二人都病倒了，说道：“你们兄弟二人真是不知爱惜自己，一个两个病成这样，还要照顾别人。我们家小柱子虽然年纪不大，可也能干不少家务活了。就让他给你们到个水，递个布巾，也不耽误个啥！”
　　我们俩齐声道谢，反正这也不算什么难事，我们自己的情况又是如此的糟糕，于是换成小柱子来照顾我们了。小柱子才8岁，但是聪明又可爱，在一旁给我们又倒水又递布巾，而且还给我们逗乐子，学着阿猫阿狗的动作和叫声，惟妙惟肖。杨大嫂说我这就是受了寒气，给我熬了姜茶，让我多喝一些。我果然是命硬，第二天也慢慢退烧了。可惜我现在一无所有，自身难保，不能留给杨大哥什么东西，只有等以后我混好了，再来报答他。
　　待我病好之后，高老大急欲动身，赶回大月。我担心他的身体离恢复还差得远，就算没有人追杀，光是赶路也够呛。
　　高老大对我道：“小四，如果我继续带着你走，实在太危险了，不如你先留在这里，我自己回大月，以后再接你回去。”
　　我质疑道：“可是没有我，谁给你作证呢？”
　　高老大犹豫了一下答道：“其实有时候没有证据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谈好条件，事实并不太重要。”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原来当初离开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不带走我。照此推测他当初只是想救我一命，才拉着我一路逃窜，否则以我女子身份暴露，留在边关，必是死路一条。至少从最开始，他就没有把我当做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
　　以他如今的状况，半死不活的，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离开。两个人可以互相照应，总比一个人强。于是我说道：“就算我没有武功，但是我有智慧啊，所以大哥带上我吧。万一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被杀手们发现了，岂不还是死路一条？”
　　或许我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沉思之后，最后决定还是一起上路。
　　杨大哥极力挽留我们道：“高兄弟，你身上的伤这样重，小四又病才刚好，不如多歇几天吧！咱家虽然穷，但是多两双筷子还是可以的。”
　　高老大回道：“多谢杨大哥这几日收留，在下家中有急事，不得不急着赶回！”
　　次日一早，杨大哥让我们随身带上了几个饼，跟杨大哥一家告别后，重新上路。虽然重新回到身无分文，但是我一点都不担心。一个武功盖世的将军加上一个聪明绝顶的小四，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
　　走了半日，碰到人多的集市，突然高老大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不要回头，有人跟踪我们！”
　　我心里一惊，然后暗自告诫自己，要淡定。
　　我们拐过一个弯后，悄悄停了下来。不一会儿，跟踪的人措不及防的出现在我们面前，高老大利落的用随身的小匕首顶住了他的脖子。
　　高老大低声喝问道：“谁派你来的？”
　　跟踪的人立刻道：“小人并无恶意，我们是高掌柜派来的，想问您可认得大月的云山先生？”
　　高老大显然没有放松警惕，继续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道：“你可有什么证据？”
　　来人从怀中摸索出一张纸，递到高老大手中，他打开看了看，我不知道写了些什么，不过高老大是一定认得的。看了这张纸后，高老大总算是收回了匕首。
　　我将信将疑的跟着此人，一路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敲开大门之后，我们闪身而入，早有人飞奔去通报。
　　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两个急匆匆的身影奔向我们。仔细一看，老天爷保佑，竟然是久违了的高老二和三小姐，我真有见到亲人的感觉。好歹是到了自家地盘了。难怪刚才带路的人说什么高掌柜和云山先生。云就是高定云，山就是高定山。估计纸上是高老二和三小姐的亲笔，不然高老大这个多疑的人是不会轻易跟着走的。
　　我很开心啊，冲上去抱住三小姐：“可见到你们了！”
　　三小姐也急急问道：“你们都还好吧！“
　　高老二到了高老大跟前，我还以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怎么也要激动的拥抱一下，谁知高老二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只喊了一声“大哥“，就不吭声了。
　　我转向高老大，在人家地盘上还摆出一副臭脸。我很想说咱们先庆祝一下胜利会师，再来处理家务吧。现在明摆着我们得吃高老二的用高老二的，还这么摆谱做什么？但是我没有胆子说出来，以我尴尬的身份，不被他们供出来我就很开心了。
　　高老大黑着脸道：“你先起来，进屋再说！”院子里众目睽睽，看来高老大还知道要顾及高老二的面子。幸好我早早招供了高老二和三小姐的奸情，让他有充分的缓冲时间，还不至于一下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到。于是他还能镇定自若没有气得发抖的走进屋内。
　　我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但是首先开口的一定轮不到我啊。我这个冒牌的小弟加冒牌的姨娘，从哪里看都缺乏发言权。
　　老大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高老二和三小姐双双跪下，不敢吭声。看来平常高老大在家地位太高，常年搞一言堂，简直是暴君。他们跪着，我也不好意思坐着，我选个角落乖乖站好，免得被强大的怨念波及。
　　老大发话：“定山，你虽然不是高家亲生的血脉，但是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弟弟。你对定云好，我也看到了，一直以为不过是兄妹之情，想不到你竟然心存不轨，置高家颜面不顾，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这样做，叫定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还有定云，你怎么不爱惜名节，跟你二哥私奔。想不到我高家出了你们这样不知羞耻的人！”
　　高老二抬起头答道：“大哥，都是我的错，是我要带定云走的！大哥要罚就罚我一人！”关键时刻，高老二还是好样的。
　　娇弱的三小姐居然也有勇气开口道：“大哥，我和二哥两情相悦，此生此世只爱二哥一人。如果让我嫁给其他的人，只有生不如死。我不在乎什么清誉名节，更不怕世人唾骂，只要能和二哥在一起，就算被世上所有的人唾弃，我也心甘情愿。二哥与我已经结为夫妻，大哥要罚就一起罚我二人，还请大哥成全我们！”
　　看不出来三小姐还有这么强壮的心脏，敢如此顶撞风云密布的高老大，要是我早就乖乖求饶了，我一向以为干坏事被逮住时应当以弱示人，我唯一的扮演的不尽人意的地方就是有点挤不出眼泪。原来现在时兴的是柔的扮刚，刚得扮柔。这世界颠来倒去啊又倒来颠去。
　　气氛很紧张，强大的怨念被老大踢给老二夫妇，老二夫妇奋起反抗，坚强的挡住，反弹回老大。小汗滴下我的额头，默念：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高老大冷笑：“你们还需要我成全吗？不是已经自作主张了吗？”
　　幸好高老大没有说出“我不是你们大哥”这样的话，不然我就鄙视他了，真不要这弟弟妹妹，就应该掉头出门，风吹雨打被人追杀。不管怎么说，我们还站在高老二的地盘，靠人家收留啊，要适当注意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