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大侠》相思引

44、【四十四】

　　沈家堡依然是灯火通明，宋楚出了堡，并未有人阻拦。他向着街道一边的“八卦坊”走去，总觉得走近一步，胸口的信又烫了一分。
　　寒风凛冽，片片雪花飘落，发间衣上，都蒙上了一层白。街道旁有人在做热气腾腾的汤圆，白嫩的汤圆出了锅，诱发出一道道香甜的气息。宋楚站在摊边看了好一会儿，引的老板问道：“公子，要吃汤圆么？”
　　宋楚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八卦坊”就在不远处，旗旆飘浮，上面的字迹有些暗淡。宋楚踏步进去，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屋内凌乱，书本纸张到处都是，宋楚在书架后面找到往嘴里灌酒的霍子语，一脸颓废。
　　宋楚心一紧，开口唤道：“子语？”
　　霍子语慢慢的抬起头，发丝垂散而下，掩了半张脸。他看到宋楚，唇角扯出一个微笑，“宋公子？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他这语气本如寻常一样，只是没有往日那般的意气奋发，口齿也没有平日清楚。宋楚蹲在他身边，靠着他坐了下去。
　　脚边到处都是酒坛，有的已空，有的还是满樽。宋楚见他抱着坛子又猛力的往嘴里灌，心下难受，“你知道了？”
　　霍子语笑了一声，举起酒坛又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唇角往下滑落，染湿了大半衣服。“他说要跟我分开……”他转过头来，眉眼含笑，似阳光般灿烂，“我说好，除非我们之间有一个人死了……嘿嘿，他就真的去死了……宋楚，你说好笑不好笑？他宁愿死了也不愿跟我在一起，他说我们是亲兄弟，还要将霍家的香火传下去，所以不能在一起……”
　　宋楚咬紧牙关，“这是意外，他并非是为了躲你。”
　　霍子语不理会，靠在他肩膀上，看着屋顶发笑，自顾自的道：“不爱便是不爱，何必找那么多理由？”他又饮了一口酒，将空了的酒坛扔在一边，眼中闪现迷蒙的梦幻，“那天晚上啊，不是我先诱惑的……”
　　宋楚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天晚上，但见身旁的人笑着说着，心头压抑的难受，“对不起，是我没有护他周全。”
　　霍子语勾勾唇角，提起一坛酒往宋楚怀里塞，“是兄弟的就陪我大醉一场。他竟连死都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又何必将他放在心上？嘿嘿，什么医者有仁心？全是鬼话！”
　　宋楚怔怔的抱着酒坛，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伸手入怀，将那信掏出来递给他，“这是子言托我交予你的。”
　　霍子语伸手接了，却并不打开。他突然惨然一笑，手指紧紧拽住那信封，再摊开时，手中只余一堆粉末。
　　“你……”
　　霍子语提起一坛酒，拍开封口往嘴里倒，末了用手臂一抹唇角，肆意张狂的笑道：“是兄弟的，就陪我醉一场。”

　　这夜雪下的特别大，纷纷扬扬的从窗里落到屋内。宋楚半清醒半模糊间，恍若看到天边有流星闪过，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快的无暇细看，便已消失无痕。他突然想到年少时的夏夜，天空明亮，万千繁星闪烁，看的人心情愉悦，而一旁的师傅却依然郁郁寡欢。
　　他那时候有很多事不明了，不明了为什么霍贤这般对师傅，师傅却还是忘不了他。他那时候总以为人是可以自己选择感情的，爱或不爱，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却没有料到现如今所看到的世事，都是这般的艰难。
　　愧疚难过充斥着他的内心，特别看到霍子语醉的全身瘫软蜷缩在身边的模样，心中更为难受。
　　霍子语对霍子言的感情他很小就知道，霍子语总是对宋楚充满敌意，每每只要有机会，总是不忘奚落他。最开始时他经常往宋楚身上下毒，后来发现这不过是多增加宋楚和霍子言之间的接触时便放弃了，每次仅是在言语上要占上风。
　　在苗疆的几年两人都是在斗嘴中度过，年岁渐长，霍子语从未放弃对他的敌意，直到后来明了宋楚跟霍子言真的没有关系后才不再针对他。

　　书坊内有房间，房间内有床。宋楚将霍子语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喝的酒也上了头，索性也躺下来睡了一觉。

　　第二日清醒时霍子语已不在，宋楚爬起身来走出“八卦坊”，看到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雪，几家店铺已刷洗一新，然后他才想起，再过不久便是年关了。
　　他转了一圈没有看到霍子语，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索性先回了沈家堡。
　　沈家堡门前乱成了一团，守卫看到他也没空理，进进出出格外繁忙。宋楚不知是为了何事，走进去之后恰巧碰到丁雨铃，丁雨铃道：“宋大哥，杨老夫人昨夜逝世了。”
　　宋楚一惊，丁雨铃红了眼眶，道：“大夫来看了，说是她伤心过度所以……沈大哥正在别院那边呢。”
　　“他身上不是还带着伤么？”
　　“没法子，沈家堡里里外外的事都要他来处理，沈伯父似伤心过度，也病了。”
　　宋楚心下一紧，倒没有想到陡然间会出了这么多事。
　　杨老夫人千里跋涉来到此地，突然病逝，自然要告知漠北杨家。沈征鸿先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书信去，然后让堡内其他的人安定，自己亲自处理各堂事务，一时间忙碌不堪。宋楚见他无暇，也不多加打扰，自己在后园各处细细查看，竟偶尔也发现有蛛丝马迹。
　　譬如，后园的房舍看起来凌乱，其实暗含九宫八卦之理，应当是触动哪个机关，这里的景物又会变化一番。宋楚想到沈征鸿曾经说这后园并未修整过，如果他说的没错，那这后园便是很久以前就含有阵法。
　　宋楚又想到，当日带他走过松林那人若并非是于伯的话，那那人定然是想告诉他些什么，所以他才能到祖祠中找到地下的密室。
　　所以他决定，晚上再到那里查看一次。

　　沈征鸿已将书房当卧房，晚上自然不会再回小院。而宋远已经告辞回庄，林御小三儿在帮衬着做事，所以小院冷清又寥落。
　　子时过后，宋楚换好夜行衣，踏出小院，走向那祖祠。
　　此时祖祠周边已经没有守卫，天气寒冷，雪花飘落，此地静谧无声，竟显得比平日更为诡异。宋楚越墙而入，脚尖轻点，入了祠堂内。
　　白烛闪耀，宋楚低头便看到了地面上的水渍。他心下一惊，料想刚刚定然有旁人进来，他抬头一看，果然见那地上的木板有人搬动过，还留出一条缝隙。宋楚走上前去，轻轻将那木板移开，露出石阶，然后跳了下去。
　　他脚步极轻，丝毫声响也未发出。石阶越下，光亮也渐渐渗透上来，直至能看清脚下的路。宋楚正要继续往下走，突听有人道：“这些秘籍也不知翻了多少次，但丝毫找不到有用的东西。哼，你不是说那上面绝对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宋楚没有听过这声音，但听起来似乎是年轻男子。室内显然还有另一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声音，“老夫的话你若不信，大可就此离去，何必多问？”
　　这声音极为耳熟，即使宋楚没有听几次，也立马分辨了出来。
　　正是沈天青。
　　另一人冷笑道：“你当我稀罕来这鬼地方？什么天下第一密室？什么武林秘籍这里应有尽有？我可丝毫不放在眼里。若非为了那东西，这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的。”
　　屋内静了一会，宋楚摸索前行，落步极轻。终于走到了最底下的台阶，只要再转一个弯，便能看到密室内的一切。
　　沈天青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既然我们都是为了那东西，也别太多废话。近日该来的都来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可得有个准话！”
　　“到时自然会通知你，你又急什么？那东西我们都看了上万遍，还是参不透里面到底什么意思，难道那人就一定知道？你可得有点把握才是，别让我们又白忙一次。”
　　沈天青冷哼一声，没有再答话，室内一时间只有翻书的声音。

　　宋楚微微探出头，看到沈天青果然在里面，他身边还有一个黑衣人，两人翻查着书册，也不知在找些什么。因两人都背对着他，倒也没有发现室内还多了一人。宋楚看着旁边的书架，身形一跃，轻灵无声的隐在那书架后面。
　　两人翻的极快，显然是已经翻过许多次，那黑衣人蒙着脸，宋楚看不到他的样貌，自然不知道他是谁。过了小半个时辰，那黑衣人开口道：“我就知道这次还是找不到。哼，算了，我也不多浪费时间。”
　　沈天青撇了那黑衣人一眼，脸上似有嫌恶，“你若想要走便走。”
　　黑衣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走是自然要走，但那东西你可得交给我。”
　　沈天青顿了翻书的动作，“我们原来约定好这东西放在我这的，怎么，你现在要反悔？”
　　黑衣人冷笑道：“我反什么悔？只是想拿回去好好参透参透，总比放在你这你什么都看不出的好。”
　　沈天青面色一僵，随后道：“就算我同意，难道他会同意？”
　　黑衣人似愣了一下，然后不再言语，快速的离了去。沈天青对着那背影冷笑几声，也拂袖离了去。
　　宋楚听到脚步声远去才走了出来，此时室内的烛火已被沈天青吹灭，所以触目所及，一片昏暗。练武之人眼力本来异于旁人，但宋楚既有隐疾，眼力自然比寻常人还弱上三分，这内室既无旁的通道，亦无光线透过来，所以入目黑暗，竟是什么都看不见。
　　饶是宋楚历经多难，但此时心下仍有些发空。他挥挥手臂，几丝凉意从指尖滑过，然后一切都消失无痕。
　　四周静的听不到丝毫声响，宋楚向前踏了两步，终于摸索到书架。他靠着书架慢慢蹲下身，轻闭上眼，手指紧张的拽紧衣摆。
　　是不是日后蛊毒彻底发作便会是这翻模样？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四周没有人，仿若世界都只有自己一个？
　　是不是就会这样孤寂到死？

　　宋楚突然怕起了这种滋味。
　　像是溺水的人，连一根浮木也抓不到只能挣扎着等死的滋味。
　　夜还黑暗，宋楚突然却听到一丝声响，接着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他心中一紧，不明白沈天青怎么又会返回来，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丝光亮。
　　那丝光亮映入他的眼中，让他仿佛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他站起身，迅速的隐在书架后。那亮光慢慢的靠过来，虽然极为微弱，但在这室内还是感觉很亮。
　　宋楚皱眉看着那脚步声渐渐靠近，握紧拳准备出手，那人却突然开了口：“宋楚。”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让宋楚眼眶发热。“征鸿？”
　　沈征鸿疾步走了过来，道：“你果然在这，我晚上没有找到你，料想你定然是来查探了。刚刚我看到我爹从这走出去，怕你遇上危险。”
　　宋楚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俱是凉的，此时紧紧相握，竟突觉格外温暖。沈征鸿将火把点燃，目光转到室内的书籍上，神色微惊。他随手拿起一本，道：“这是我小时候学过的拳法。”他目光从书页上一一扫过，道：“大部分都是我学过的武功。”
　　宋楚道：“江湖都道沈家堡地位如此之尊崇，除了沈天青是武林盟主外加沈家堡财力大外，还因为沈家堡拥有江湖中最多的武林秘籍，传闻有许多失传的武学都能在这里找到。”
　　沈征鸿点头，“不过我爹从来没有带我来过这里。”
　　两人在室内转了一圈，宋楚还是不明白沈天青和那个黑衣人在这里面找什么。室内的角落里有两个蒲团，两人不想离开，索性相拥着坐了上去。宋楚正想询问沈征鸿身上的伤势，突听得身后一阵怪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转动。两人愕然跃开，回头往后望去，竟看见一道石壁缓缓升起。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嘎嘎
因为以后要做事上班吧，所以尽快的努力完结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