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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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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灯火通明,两人没有穿夜行衣,只是随意走来走去。宋楚看到那七层的阁楼,低声问道:“听闻沈夫人病发时,是在这阁楼里发现的么?”
“听我爹说是,半夜他本来在处理事务,正往回走的时候,突听得几声惨叫,他急急忙忙的走入阁楼,便见我娘病发身亡。”沈征鸿语气轻灵,显然提起这些事,让他心头并不好受。
宋楚却抓到他话中的关键,“惨叫?”他眉心微皱,想到沈夫人平日的模样,倒有一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气势。
两人绕过重重屋舍,旁边有许多侍卫,看到两人都有些惊异。有人跑上来问道:“少爷,是有什么事要找老爷吗?需不需要小的通禀一声?”
沈征鸿道:“没事,只是心情郁郁,所以到处走走。”
那侍卫虽奇怪,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走的稍远,宋楚看着众多的侍卫,低声道:“这里守卫森严,旁人若要进来,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征鸿点头,“宋楚,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冒险。如果真有什么,我会跟你一起光明正大的查探。”
宋楚淡笑,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因有沈征鸿在一旁,两人去哪里自然是没有人阻拦。宋楚绕着那七层的阁楼走了一圈,眼神扫向最顶端那一层,心下疑惑,但苦于四周都是人,自然是没有借口可以上去看看。两人慢慢走了半个时辰,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地上白雪皑皑,宋楚抬头看着眼前精致的房舍,柔和光线中的红墙绿瓦,还有小院里的假山异石,心下总觉怪异。
沈征鸿见他一直锁着眉头,不禁关切问道:“宋楚,怎么了?”
宋楚轻摇头,但还是看着眼前的一切发怔。两人站在回廊里,地势偏高,后园的一切便看的颇为清楚,虽然夜色湮没,却也能看出各处布置中含着的用心。
沈征鸿看着他这番模样,心下担忧,忍不住去握他的手。他的手冰凉,似也结上了一层冰霜,当下忍不住道:“宋楚,近日来我看着这一切,想隐居山林的想法更为热切,总觉得哪里都没有净土,唯有远离这凡尘俗世,才能宁静心神。”
宋楚失笑,“沈大侠,你这般说辞若是对着少林寺的和尚说,他们定然会欣喜的很。”
沈征鸿呆住,看到他眼中流露的笑意时,心下暖意顿生。“我若做了和尚,你怎么办?”
“嘿,那我便陪你一起做和尚去。清规戒律我是守不了的,只能做个酒肉和尚,但沈大侠有慧根有悟性,说不能还能当上方丈之类的。”宋楚凑过去笑话他。
沈征鸿包裹住他两只手,凑在唇边细心的哈着热气,脸色却微微红起来,“宋楚,若有你在,我也没有那般心思了。”他正了目光,亮晶晶的看着他,“处理好这些事,我们便走好不好?”
宋楚唇角略勾,点头道:“好啊。”
沈征鸿不虞他会这么痛快便答应,脸上一喜,抓着他的手力道大了几分,痛的宋楚拧紧了眉。沈征鸿似无所觉,兴奋道:“当真?宋楚,你说的当真?”
宋楚心尖一颤,脸上却依然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带你回去见我师傅,他最喜欢正气的孩子,见了你,他定然会很欢喜的。”
两人握着手说了许多,沈征鸿最后喜的伸手将宋楚揽入怀中,还是宋楚先惊醒过来此地是后园,微推开他,道:“今夜看来是查不到什么了。先回去吧。”
沈征鸿拢好他的衣,道:“我回去守灵,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罢。先前我吩咐下人烧好了热水,你回去记得清洗,可别就这么就躺床上睡了,会冷的。”
宋楚失笑,“沈大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妈起来了?”
他说此话倒是事实,先前沈征鸿并不多话,不仅不多话,甚至有些沉默寡言,一张脸总是面无表情,看起来颇难亲近。却不想,眼前的人终有一日,会为了他,改变如此之大。
沈征鸿闻言,看了看四周无人,凑过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神色中明显有不舍。宋楚抽回手,两人慢悠悠的往回走。最后宋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灯火通明的屋舍,心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沈家堡地界繁华,第二日便是沈夫人入葬的日期,所以这日进进出出堡中的人格外多,霍子言夹在其中并不显眼。
宋楚看着身边的人,佩服道:“子言,你竟敢不易容就跟我来,我佩服的很。”
霍子言受了称赞,脸色也未好多少,“哼,我倒看看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宋楚擦汗。你是仗着别人都不认识你吧?
下人见他带了陌生人来也不多问,倒是丁雨铃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宋大哥,这是你朋友么?”
“嗯。”宋楚微笑,“丁丫头,你怎么到处乱跑?”
丁雨铃皱眉道:“阿爹他们不知道在商议什么呢,宋远哥哥也去了,就连骆姐姐都去了,就是不让我在一旁听着。哼,难道我稀奇他们说什么么?”丁雨铃挽着宋楚的手臂跟着他们走,倒引的霍子言眼中投来疑问。
宋楚对他干笑两声,又连忙安抚丁雨铃道:“他们定然是在商议大事,丁丫头,你生性爱玩,哪里坐的住?”
丁雨铃点头,“所以宋大哥我要跟着你们一起玩。对了,你朋友叫什么?也是什么什么大侠么?”
霍子言冷声道:“我不是什么大侠。”
丁雨铃吐舌,“宋大哥,你朋友好凶。”
“嘿嘿,他不喜欢跟姑娘家说话。丁丫头,我带他去后园,你也要跟去玩么?”
丁雨铃眨眼,“不肯带我去?”
宋楚笑的善良,“丁大小姐要去,谁敢阻拦?”
有丁雨铃在一旁,宋楚跟霍子言倒未再交谈。霍子言也不知是不是大风大浪见多了,此时面对诸多江湖上成名人物时,脸上并无其他表情,仍是木然的带着疏离。他样貌不若霍子语般惹眼,所以也未曾有多少人好奇的看他。
几人到了后园,顿听到一阵哀乐,吹的一声比一声凄凉,惹人泪下。那些妇人早已哭成一片,人人备着一条上好的锦帕,不时的抹两下。丁雨铃被气氛感染,脸上的笑也散了,拽着宋楚的手指道:“沈姨好可怜,她还那么年轻啊。”
宋楚安慰了她两句,霍子言却不耐的道:“进去。”
三人入内,沈征鸿仍跪在棺木边,有许多侍卫在旁层层守着,目光精锐。丁雨铃跑去上了香,宋楚扯了扯霍子言的衣袖,两人也拿了香烛拜了拜,才走到沈征鸿身边。沈征鸿抬头看到霍子言,目光闪了一下,宋楚低声道:“沈大侠,我带他来看看。”
沈征鸿自然知道他口中的“看看”是什么意思,当下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两人走到棺木边。
棺木中的沈夫人跟昨天夜里见到的一样,霍子言看了几眼,神色微眯。他未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一边看了许久,而后才缓缓道:“好冷。”
宋楚惊讶,“嗯?什么?”
沈征鸿也投了好奇的目光过去,霍子言淡淡的没有再说什么,只转了身道:“走吧,我饿了,有地方吃饭没?”
宋楚递了个眼色给沈征鸿,然后带着霍子言回了小院。林御等人没在,丁雨铃也跟了来,好奇的打量着霍子言道:“宋大哥,我怎么觉得你们古古怪怪的?”
霍子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怎么古怪了?”
丁雨铃挠挠头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们古怪。”
霍子言不再理会她,伸手入怀开始掏着东西,一包一包的摆在桌上。丁雨铃看的惊异,因为霍子言连着从他那看着藏不了什么东西的怀里一共掏出二十多包药放在桌上,一包一包鼓鼓囊囊的,显然分量并不少。
宋楚苦了脸,惊疑道:“这是几天的份?”
霍子言皱眉思量了一会,“十天,兴许还不够。”
宋楚直觉的想瘫倒在地,但看到霍子言投射过来的目光,只得收起药,咬牙道:“我这几日一定喝完!”
霍子言脸色有所松懈,丁雨铃担忧道:“宋大哥,你有什么病么?为什么要喝那么多药?”
宋楚正想找个理由搪塞,霍子言已冷冷的道:“再不喝就得死,你说是不是该多喝点?”
屋内丁雨铃听了此话惊讶,屋外却也传来了惊乱的脚步声,宋远推开门走了进来,目光森然的盯着霍子言,“你刚刚说什么?”
霍子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只对着宋楚道:“我饿了,饭什么时候送来?”
宋楚暗暗咬牙,心中知道宋远定然是听到了刚刚的对话,却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少去,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去问问,你在这等等。”他迅速的站起身往屋外走,宋远却拽住了他的手臂,“哥,刚刚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宋楚连忙道:“我们只是在说笑,死人脸,你当什么真?丁丫头,你说是不是?”
丁雨铃一脸无辜的坐在那,宋远锐利的目光扫过去,顿时让她连连点头,“是,是,我们刚刚在说笑呢。”
“那药呢?怎么回事?”宋远不理会宋楚,拖着他慢慢走近霍子言,“你告诉我,我哥究竟有什么病?”
霍子言不理会他,自顾自的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茶慢慢的品着,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宋楚,沉声道:“怎么还站着?难道要饿死我?”
宋楚笑的难看,“怎么会?子言……”手臂被宋远用力的钳制住,他根本就挣脱不开,只能向霍子言求助。宋远兴许不会信丁雨铃和自己的话,但霍子言的话定然会听,只要他说声自己没有问题……
但他认识霍子言多年,知他脾气冷硬古怪,除了相熟的人,别人哪里会瞧在眼里?所以场面冷了许久,直到宋远又忍不住问道:“我哥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喝那么多药?”
霍子言放下茶杯,勾唇冷笑,“也可以不喝,那便等死罢。”
宋远脸色灰败,转头紧紧盯着宋楚,一字一字:“哥,那个蛊毒你根本就没有解?”
霍子言语气闲凉,“那也得解的了啊。宋楚,我饿了。”
宋楚默,宋远放开他的手臂,他立马跑了出去。
屋内气氛诡异,丁雨铃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总觉毛的慌,尔后索性也跑出院子。
饭菜很快送了来,霍子言一筷一筷吃的极慢,宋远脸色难看,只是冷着脸隐忍不发。不多时林御和小三儿也进了来,林御看着霍子言,好奇的问是谁,霍子言难得的开了口:“我是宋楚的朋友。”
宋楚微笑着介绍,“他叫子言,这位是林御,我师弟,这位是三儿公子,这位是我亲弟弟宋远。”
霍子言只向林御和小三儿点点头,并不理会宋远。宋远吃了半碗饭,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沉声道:“哥,你跟我出来。”
宋楚心下暗暗叫苦,却不得不走出去。到了后院,宋远负着手站在树下,身长玉立,格外挺拔。但是宋楚光是看他的后背,也知他的神情定然是严肃至极。慢慢走上前,宋楚装作不知的道:“死人脸,有什么要问的?”
宋远霍然转过身来,把宋楚吓了一跳。“哥,你身体究竟有什么毛病?”
“没有什么毛病,只是我身体不好,子言说要调理,若是调理不当,定然会转为更严重的毛病,到时候就治不好了。”宋楚将早就想好的一番说辞说出来,语气轻松。
宋远皱了皱眉,语气中有怀疑,“当真?”
宋楚微笑道:“我骗你做什么?刚刚子言也说了,只要喝药便会没事,尽管那药苦的很,我为了活命,也一定会乖乖喝了的。”
宋远一想霍子语的话的确是这个意思,心下松了不少,眉心也舒展开来。“哥,你知道我一直担心你体内的蛊毒,上次听闻你已经没事时,我很开心。”
宋楚拍拍他的肩,心下感动。两人衣服未着多厚,宋远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觉得极为冰凉,不禁道:“哥,怎么不多穿些衣服?此地气候寒冷,可不比江南。”
宋楚微笑,“那我们回屋继续吃饭,我还没吃饱呢。”
宋远点点头,两兄弟正要走,突然一阵风呼啸而过,树上残留的积雪被吹的落了下来,直砸了两人一头一脸,连颈中也落了不少。宋楚连忙伸手拍掉身上的雪,无意间朝树上看了一眼,脑海中直觉的闪过什么片段。
宋远将身上的雪拍干净,抬头却见自家哥哥怔怔的看着那树,不禁疑惑道:“哥,怎么了?”
宋楚没有答话,只是抬着头看着那树,脸色一阵一阵的发白。
宋远踏前一步,轻拍他的肩,“哥,你在看什么?”
宋楚回过神来,脸色仍然白的异常,他摇摇头,眼中全是困惑,“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我想不起来……”
宋远神色一松,不知为何竟开起了玩笑,“哥,我还以为你看着这松树冬天叶子也翠绿所以觉得惊异呢。”
宋楚心中有事,实在是笑不出来,唇角只轻微扬了扬。两人往回走了几步,宋楚突然又想到什么,急切道:“死人脸,你刚刚说什么?松树?”
“嗯,我是说了松树,怎么了?”
宋楚僵了神色,低声道:“我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