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紫泉

3、晨跑

　　今天是星期一，早晨六点整，生物钟把林梓准时唤醒。
　　睁开眼，墨色的瞳孔如冷钻，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坐起身，伸手将昨晚叠在床脚的衣服穿好，穿上脱鞋，把被子叠好。脑子如计算机一样流水式的划过，六点起床，五分钟整理内务，十五分钟吃完早饭，五分钟留做备用时间，六点二十五开始晨跑，半小时后，六点五十五分钟后回到家中，五分钟冲个澡，七点整，开上车上学。
　　餐厅桌上摆着一碗豆腐脑，还有四个小包子，一杯鲜牛奶，一块面包。坐下，先喝完牛奶，再吃豆腐脑，包子，包子每口咀嚼三十下。
　　吃完早餐，刷完牙。开始晨跑。
　　出门时，抬手瞄了一眼手表，镶着蓝钻的表面指针正指着六点二十五。
　　楚江花园，是北平市有名的高级别墅式小区，住在这里的人，都是有钱有权的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起码在这国家的政治中心里排在前一百。
　　林荫道用小石子垫在黄土路，两侧一边是望不尽的青青竹林，另一边是由桃花围着的碧绿的湖水。两米宽的小路绕着湖水和树林蜿蜒。
　　竹林青幽，有白色雾气在林间像牛奶晕在林下，如白纱轻舞。正是桃花盛开的月份，早晨的花瓣半开着，研丽的繁复，热闹的挂在枝头，临波照水，湖水也染了半边的红霞。
　　呼——吸——呼——吸
　　三步一呼，林梓一边用力吸着清晨香甜的空气，一边默默调整频律，让手臂、跨步和呼吸达到统一。另一方面，快速转动的大脑无聊的通过视网膜神经开始分析起遇到的人。
　　刚超过去的二十五六岁男人，黑色西服，带着眼镜，领带系得紧紧的，走路匆匆，一看就是个上班族，还应该是个高级精英白领，那身衣服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名牌。不过这人还住不起楚江，嗯，这么早，应该是哪里出了纰漏，来找人作决断来了。
　　这个正在一边跑步的男人一身运动服，是巴黎某名家私人订做的，他自己也有一身，已经遇上好几次了，看起来是一个小区的住户，是梁家的二公子还是李家的小三？其它人自己从电脑里都扫描过照片。
　　是梁二和还是李小三，大清早的，有这份毅力跑步的纨绔公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已经跑完二分之一了，就遇到这么两人，楚江的住户本就少，能在这时间运动的就更少了。
　　林梓被新鲜空气刺激的分外活泼的大脑已经开始一边计算自己的心跳，一边数起桃树有多少棵，虽然这竹林和桃林他早就数过了N次，已经了然与胸。
　　不过，晨跑是自己难得喜欢的事，还是让自己清闲点，先不想那些事了。
　　已经到了这块湖石了。嶙峋的湖石做成了个人工瀑布，四米多高的白练从石屏下落下，湖石上绿苔覆盖，一株青松盘在半腰，被水润得特别青翠。
　　十秒后，就能看见陶野。
　　绕过湖石是一大片坡地，桃林下绿草茵茵，湖水清可见底，手指长的小鱼在白色的鹅卵石间游戏，分外可爱，坐在草地上，伸出脚就能伸到水里。
　　穿着嫩绿色带帽上衣的少年坐在一株桃树下，一只金黄色的大狗在离他不远的湖边跑来跑去，脚掌往水里扑腾着，似乎在捉鱼。
　　“早上好，林梓”清扬的声音随着他的转身传来。
　　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并不如何惊艳，只是清秀而已，偏棕色的头发软软的覆在额上，眉毛嘴唇都是淡淡的，连笑也只是微弯下嘴角，笑意淡得像要随风而去。一直闭着的双眼，连睫毛都是淡棕色，并不浓密。最特别的是他的眉心长着一颗红痣，如滴落的红泪，恰恰落在他的眉间，让清秀的少年凭添了二分艳色，只是这艳色，没有一丝女气，只是好看而已，好像这个随时可让人淡忘如风的少年，被一滴朱砂钉在人间，有了存在的痕迹。
　　林梓知道，陶家三代单传的少爷陶野是个天瞎，被所有人宠爱的瞎子。
　　这世上显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早上好——”
　　一直跑到陶野近前，林梓才出声。
　　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就特别好用。
　　能在瀑布的雷鸣声里辩出三百多米外的脚步声，他的听力在盲人里也是拔尖。
　　金黄色的大狗见有人靠近主人，快速的从湖边跑到陶野身前，轻轻的朝林梓哼哼着，脑袋凑向主人的怀里。
　　“王子总是不喜欢你”陶野伸出手摸着大狗的头一下一下梳着。
　　陶野的表情很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动物太敏感”林梓说完，继续回到小路，开始慢跑。
　　他心里没说出的是，你也一样，灵敏的心灵。
　　上帝总是很公平。

　　六点五十二，与陶野说话，用了两分钟。
　　冲着澡，看着水花喷溅的轨迹，牛奶一样白晰的皮肤光滑的看不到毛孔，薄薄的皮下是有力的肌理，像钢丝拧在一起，隐藏在瘦弱的胳膊、胸腹、大腿。
　　水珠滑过额头，眉毛，滚到眼睛，挂在睫毛上。
　　每天两分钟，四百五十六天，共浪费了九百一十二分钟。
　　这点投资还不够吗？
　　一边擦着身体，一边思索。
　　家庭富裕，父母没有感情，经常吵架打骂，对孩子不够关心，只知道给钱，没有长辈引导，没有朋友开解，这样环境长成的孩子性格只能是或者叛逆，或者阴郁，忧郁，自闭，有反社会倾向。
　　忧郁又自闭，他选择了最有利的性格，让舆论倒向自己，让周围人同情关心又不会太靠近，对没有用处的人的好意理所应当的拒绝，不用浪费自己的时间。
　　现在，一个忧郁又有些自闭的少年怎么才能得到另一个敏感的人的认同？
　　他最喜欢的性格是阳光亲切型，有凝聚力，可以团结一切人才，有利于引导群众，是个适合当领导的性格。
　　或者温柔型，可以得到别人感情的认同。
　　可惜自己的家庭养出这种性格是不可能的。就像一滴红墨水掉到蓝墨水一样显眼，很容易引起他人的猜测警戒，只有像水一样溶入大海里才是最安全的。
　　在穿衣境边整理好仪容，林梓拿着书包走向车库，现在他只是一个中学生，要去做学生的义务。
　　林陈月女士，昨天晚上与丈夫的吵架浪费了过多的体力，要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有太多酒会、聚会要去，一般不会回来。佣人张妈准备了早饭后早就去超市买菜。
　　男主人早就在昨晚吵完后回到了另一个家中。情妇给他生的小儿子林桐不像林梓这个哥哥，非常可爱，五岁的小孩子嘴甜得像抹了蜜。情妇贴心温柔，从不说要他为难的话，儿子乖巧，这里更像一个家。至于那个因为家世而娶的正妻和不喜欢的儿子，早忘到一边。
　　幽蓝色的车身从车库里滑出，离开别墅大门，正好是七点。
　　清晨的林家，安静的像座坟墓。
　　一切如每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