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起惊鸿

13、番外二

　　每年清明都会有小雨，今年倒是例外。火辣辣的太阳，让人怀疑现在是不是六月天。
　　提前一天飞回桥城，清明当天正好可以给陈奚扫墓。
　　陈奚墓的右后方多了一座新坟，看日期是1个月前刚建的，墓主人不过30岁出头，因为生前未婚无子嗣，死后墓碑上只刻有两行字：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生而渺小，又不甘渺小，于是飞蛾扑火，与尘□□生。
　　来时嘉宁特意多买了一束花，走前让赵瑾诚送给了他，当时小诚没有问原因，等三人下了山，他才问嘉宁道：“妈妈认识那个叔叔?”
　　嘉宁揉着小诚的脑袋：“这是罗奶奶的儿子，你出生时，他还抱过你。”
　　说完，眼睛不自觉地又看向沈砚池，他自觉地去开车，让母子俩在路边等着。可嘉宁偏要当着孩子爸面前说，“说起来，连你爸都没有抱过刚出生的你。”
　　“原来这个叔叔就是妈妈的初恋啊？”
　　沈砚池脸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表情，现在脸更黑了。他扬眉，意味深长地来一句：“哦，是吗？原来他是你的初恋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的初恋明明就是你好不好！
　　他明明就是知道的，干嘛还一脸我背着他偷腥的表情。
　　赵嘉宁忍住拉耳朵的动作，耐心问道：“你都是听谁瞎说的。”
　　“舅舅说的。”赵瑾诚毫不犹豫就把江昱给出卖了。
　　呵呵。
　　江昱这小子看来是活腻了，早知道就不把他送出国读书了，留在身边还能尝试一下棍棒教育。
　　此时，地球的另一边，正在上课的江昱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找准时间给江昱打了电话，这边赵嘉宁还说不上两句，瑾诚就嚷嚷着要和舅舅说话。嘉宁拗不过他，就先去厨房帮忙做晚饭了。
　　厨房里沈砚池正淘米预备煮粥，见嘉宁进来，赶紧把活儿走好，便走出了厨房。
　　这男人，年纪越大越小气。
　　“好了，不生气了，大不了今晚的晚饭我来做，你休息好不好？”
　　“没有生气。”还嘴硬呢，眉头都皱成什么样了。嘉宁坐到他身边去，帮他把衣服整理好。
　　“你不生气，那你干嘛见着我就跑啊？”
　　“我就是在思考，你的高中。”
　　“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不一样，你告诉我的是你的视角，而我很想知道别人眼里的你是什么样子。”比如，罗霄陪了她三年......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别人眼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赵嘉宁其实也很想知道。
　　罗霄说，他是因为自己才选择读完高中然后再上医专的。可是她完全没有这个觉悟，或许，人多多少少都会无意中受身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的影响，从而在选择上发生改变吧！
　　结婚之后，她辞掉了记者的工作，重新回到当初实习的报社从事文字工作。
　　某天到学校接小诚放学，意外碰到了同样来接人的徐长风。
　　和以往不同，这次是赵嘉宁先提出的话头。
　　还是不习惯叫别人的名字。
　　嘉宁：“班长，你回国了？”
　　不久前看到班级群有同学发结婚请帖，问到徐长风来不来，那时候他的回答还是人在国外暂时不回来。没想到今天在小学门口碰到他。
　　徐长风：“是，昨天回来的，没来得及通知大家。”
　　是这样，他人缘这么好，回来肯定是要来几个人庆祝的。
　　嘉宁：“你是来接孩子吗？”正说着，就看到一个背着粉色书包的小女孩飞奔到他面前，还叫他徐爸爸。
　　嘉宁莞尔：“真是没想到，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她认真地在脑海里思索群消息，确实没看到有消息说徐长风在海外结婚生子的，还没等她搜索完毕，就听到徐长风说：“这是我外甥女，让你见笑了，我姐姐喜欢胡来，孩子都教坏了。”
　　此时，瑾诚也跑过来了。
　　徐长风见他长得有几分像赵嘉宁，又想起赵嘉宁有一个比他小很多岁的弟弟，自然地就问出：“这是你弟弟？”
　　“不，这是我儿子，赵瑾诚。”嘉宁笑着接过赵瑾诚的书包，“我弟弟都已经上高中了。”
　　“姓赵？”
　　“哦”嘉宁解释：“他爸爸姓沈。”
　　那他大概知道故事的结局了。
　　徐长风刚回国还没有买车，嘉宁便提出送他们回家。一路上两个小朋友倒是玩得挺开心，在后座上有说有笑的，衬托前面两个大人有些...无趣？
　　“我可以问问，你当初为什么喜欢我吗？我不是故意让你难堪，只是我现在和高中同学已经没有来往，认识的也只有你了，而且我听别人说，你是从高中...那个我的，所以我就想问问，高中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徐长风倒是不介意，不过谈起喜欢她的原因，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其实你长得很漂亮，只是美得不张扬。”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是被她的美貌吸引吗？
　　不会吧，不会吧。
　　“所以在一中那群耀眼的群星中，你很容易被人忽视。”
　　嗯....这不就是再说她普通吗？
　　“我们不同班，认识你也不是一个意外。高一那年的作文比赛其实第一名不止你一个，还有我。其实我的那篇作文，怎么说，这个并列第一并没有存在的意义、”
　　“我高考语文单科成绩是全省第一。”
　　这个她有印象，她特意关注过，139分的高考语文，很厉害。
　　但就这呀，他还是邀请了她完成小组作业。
　　“得知我们俩并列第一，我找了机会，拜读了你的作文，我当时的评价是这篇文章很动人但文笔却很生涩，要说质量，我的这一篇一定超过你。”
　　可最后为什么又变成了那样？
　　“你一定猜到了其中的原因。”
　　是的，没错，她爸爸。
　　“我当时知道了也很气愤，我也向老师提出了质疑，不过她那时候没有告诉我这个原因，只说了是某些因素。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那时候我真的恨死你了。于是我想找到你，告诉你这个原因让你蒙羞，却正好看到你去了你爸的办公室。”
　　“我当时就想，正好，当着你们的面前把话都说明白，却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那时候，正好是她为罗霄求情。
　　所以，他都看到了。
　　“所以你同情我？”
　　“不是，我当时的想法...说来可笑。”
　　“我在想，你爸既然这样对你，你借用他的职位拿个校作文比赛第一名怎么了？”
　　被他的这番言论笑到了，没想到徐长风板正的外表下有这样一颗有趣的灵魂。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遗憾当时没能和你交个朋友。”如果当时早就认识，大学4年也不必相处得像陌生人一样。终究是他不够勇敢了。
　　高中因她身边有个罗霄，大学又遇到了沈砚池。
　　“哦，对了，当年陪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他不久前去世了，在A国。”A国爆发大型病毒，罗霄不幸感染，还没来得及医治就去世了。当初说了保命第一，这个人还是没听进去。
　　他的去世，最难过的莫过于罗阿姨。
　　好在如今罗阿姨和叔叔在一起，两个人也算是搭伙儿过日子，生活也不算太寂寞。嘉宁曾想把两人都接回北京居住，但罗阿姨说什么不肯，叔叔也不同意，她只好作罢，抽空偶尔回到乡下看望他们。
　　罗霄被运回国下葬那天，罗扬姐也来了。她如今穿着靓丽，一身珠光宝气，明明不是艳阳天，却挂着一副巨大的墨镜，脸上却捕捉不到一丝生气，草草地望了一眼便回去了。后来才知道是丈夫出轨了，她的丈夫是她在家里的唯一依靠，如今感情变质了，未来的生活可想而知有多难过。
　　晚上躺在床上时，嘉宁把今天和徐长风说的话都告诉了沈砚池。
　　“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班长呢！”
　　“这从何说起？”
　　“要不是他，我就不可能写《摇啊摇》，不写《摇啊摇》，我又怎么会回北京，我们又怎么可能结婚呢？”
　　“会的，即使没有他，我们也一定会在一起。”
　　“你就这么肯定。”
　　“没有《摇啊摇》，也会有其他因素使我们再次相遇。况且我们还有小诚，你难道真的想让他一辈子没有爸爸？”
　　她怎么能告诉他当时的想法呢？
　　故意转移话题：“如果真的，真的没有这个可能呢？”
　　“没有机会，我就自己创造机会，比如现在...”
　　现在？
　　现在还需要什么机会？
　　“你不是一直介意我没有在小诚出生时抱过他吗？”
　　说完，还没等赵嘉宁有反应，沈砚池就已经欺身而上，把赵嘉宁压在床下。
　　介意？
　　“不不不，我没有介意，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误会什么？”他一口咬在她的脖颈上。
　　赵嘉宁倒吸了一口冷气，“我都是开玩笑的...”
　　想要从他身上钻出来，奈何力气悬殊，根本推不动...
　　“可是我听进去了。”已经解开了衣服，赵嘉宁彻底承受不住了。
　　“我错了，我错了...沈总，沈老板，你放过我吧，我明天还要送小诚去学校呢。”
　　“小诚现在也大了，是时候学习怎么照顾人了，我们送他一个妹妹怎么样？”
　　“送？”
　　赵嘉宁无语了，可是身上的人根本就没考虑她的感受、
　　等等。
　　“我们是不是需要问问他的意见？”
　　“不重要。”他的意见不重要，他的意见才是她应该考虑的。
　　“和谐”生活从此刻开始。
　　然而事与愿违，第二胎并不是沈砚池想象中的妹妹。
　　按照罗阿姨的说法，生沈轻临那天，沈砚池的心情是这样的。
　　进产房三分钟，沈砚池抱着头坐在椅子（看着很轻松）。
　　等了三个小时，没消息，沈砚池开始频繁上卫生间，回来还是没动静，抱着头磕墙，路过的护士见了都心疼自家医院的墙，但看到孩子他爸的脸后，都开始心疼自己了。
　　等了五小时，孩子终于生出来了，孩子爸听到哭声开始笑个不停，颤巍巍地接过孩子。
　　听到医生说是个男孩，脸瞬间拉下来了，只要一秒钟。
　　罗阿姨坐在病床前削苹果，手在忙，嘴也说个不停，全然不顾当事人还在旁边。
　　“不是女孩你很失望？”
　　沈砚池摇头。
　　“公司最近不忙吗？”
　　沈砚池还是摇摇头。
　　“要不我们再生一个？”
　　沈砚池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嘉宁刚从罗阿姨那里接过苹果，现在恨不得砸在他脑袋生。
　　“要生你自己生，老娘再也不伺候了。”
　　当年两个人领证后，赵嘉宁是想着让小诚改跟父姓的，但是小诚觉得“沈瑾诚”听着就是没有“赵瑾诚”好听，死活不同意改姓氏。好不容易小诚同意改口就爸爸，沈砚池当然是什么都满足他，他说不改，他沈砚池就真的同意了，气得沈群芳差点没带着鞭子上门打人。
　　“反正宁宁家也只有她一个，就当我是上门的，小诚给赵家延续香火了。”
　　“她还有一个弟弟，你这边可就确确实实只有一个人啊！”
　　“可是江昱姓江，又不姓赵。”
　　“都说一孕傻三年，这孩子又不是你生的，怎么反倒是你傻了呢？”被沈群芳一提醒，沈砚池才想起来，赵嘉宁爸爸那边还有一个儿子，在一起这么久，嘉宁从不在他面前提过她父亲那边的人，他都快不记得他们的存在了。
　　哦、
　　他反应过来。
　　“大不了再生一个。”
　　赵瑾诚长到8岁，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公，这都还是借了弟弟的光。在沈砚池的再三劝导下，嘉宁还是把沈轻临满月宴的日期告诉了赵铭德。
　　“他们来我们就欢迎，要是不来就算了，我们这边也尽责了。”沈砚池道。
　　满月宴那天赵铭德还是来了，带来了两份礼物，一份给赵瑾诚，一份给刚出生的宝宝。
　　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嘉宁也不知道和他聊什么。想到什么，便随便提一嘴。
　　“赵熠现在怎么样？”
　　“去年高考了，勉勉强强考上大学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贪玩，否则成绩还能更好的……都是家里人惯的。”
　　又是一阵沉默。
　　“真是没想到。”沉默中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赵铭德也老了，早就戴上老花镜了。他扶了自己的眼镜框，想起十几年前赵嘉宁刚上高中的模样。“那时候你说这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求我，我还以为是玩笑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赵铭德拍着自己的大腿，嘴边念叨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当初还抱着他大腿让买糖吃的姑娘，如今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在她成长的每个重要时期，他都完美地错过了，不曾参与，可她还是健康顺利地长大了，就连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她都不告诉他。
　　他看着在前面招呼客人的前妻的丈夫，嘲笑在女儿家，自己还不如一个外人。
　　“你们的感情很好？”
　　嘉宁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叔叔也再婚了。”
　　“哼，表里不一的人。”
　　“是我撮合的他们。叔叔结婚的对象是罗霄的妈妈。我生小诚的时候，一直是罗阿姨在照顾我，她待我们都很好，我们也很喜欢她。”罗阿姨是看着她和沈砚池长大的，在她心里，早就把罗阿姨当成自己的亲人，现在罗霄不再了，那么罗阿姨的后半生，他们负责了。
　　“爸爸，你和叔叔，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他眼角含着泪光：“你还在怨我？”
　　“不怨你，早就不怨了，不过先犯错的那一方总不会无辜。如果没有你当初的所作所为，也不会有我现在的生活。”
　　她早就释怀了，在陈奚去世那年。
　　如今她有家庭有孩子，生活幸福稳定，曾经的恩怨点滴，就如同时间的河流，慢慢消逝吧！
　　生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