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初收》水晶野玫瑰

32、第 32 章

　　谢莹没想到徐静姝如此坦荡的跟她打直球，说实话，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是一想到康聿的境遇，她就没办法不狠心，毕竟这六年，他们都是见证人。

　　这些年，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康聿都经历了什么。
　　哪怕这期间徐静姝打来一个电话，大家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原谅那场不告而别。

　　可她偏偏没有，而是在大家快要忘记的时候，选择偷偷回国。
　　就连回国后，也没有主动联系，若不是偶然遇见，她是不是打算就此断开来往。
　　看着徐静姝这么喝，她于心不忍，所以在第二杯下肚后接过杯子。
　　“这儿不是酒吧，你要想买醉可以换个地方。”

　　徐静姝抬起右手掩面，挡住嘴，也在极力压抑着肚腹里的恶心。
　　至于左手，死死的掐着手心。

　　她宁愿在场每个人都冲她发一通脾气，或者，像邓时那样挖苦她一通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场景。
　　谢莹自相矛盾的嘲讽，慕征帆的沉默，康聿的漠视。
　　一分一秒，都在消磨着她站在这里的勇气。

　　终于，这样僵持的气氛还是把她压的没办法喘息，“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音落下，她刚要转身。

　　谢莹冷冰冰的质问道：“徐静姝，你张口闭口就是对我的歉意，那康聿呢？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温度直线下降，徐静姝觉得自己被周遭的冷和内心的热架在那里，最后所有情绪演变成无法说出口的委屈。
　　言不由衷的回了一句，“我从未要求过他什么。”

　　不告而别并非她本意，这六年，她心里也不好受。

　　话音落下，她也不再期待康聿的反馈，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心里甚至有预感，今晚过后，她那段没来得及约定的初恋，和那段唯一的友情，都要正式宣告终结了。
　　和康聿的久别重逢还真是，宛若陌生人。
　　这么一想，她扶着额头苦笑了一声。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自己酒喝多了，出现幻听，晃了晃脑袋。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外力推搡，不受控制的砸在过道的墙体上。
　　后背发出一声闷响，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抬头时，当初那个少年如今逆光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么近的距离，让她恍惚的觉得，并没有这六年的分开，可下一秒，男人身上冷冽的味道，让她清醒的意识到，这该死的六年。

　　“为什么回来？”
　　这是徐静姝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

　　可从康聿的口中，她听出了不该回来的警告。

　　此时的她，已经感觉不到心痛，麻木的挤出一个淡笑，“人不总说，叶落归根，江城，是我的故乡，我迟早要回来。”

　　“那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而他颤抖的面颊肌肉，也是压抑怒火的证明。

　　徐静姝盯着他好半晌，从他眼里，除了怒火之外，她再没看到其他情愫。
　　整个状态，就好像自己突然回国，搅了他一桩婚事一般。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嗤了一声，“怎么？你跟谢莹一样，都要结婚了，怪我突然回国，打搅了各位原本安宁的生活？”

　　康聿在听完之后，后退了两步，抬手拂过下颚，舒尔一笑，笑的凉薄且张扬。
　　“呵，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致命白月光吗？”

　　他的态度，比他的话更让人受伤。

　　徐静姝长舒了一口气，一脸轻松的抬手扇了扇脸上的燥热，“你这么想，就太好了，不就是个不成熟的早恋罢了，还真没必要介怀。”早该释然的。

　　说完她再度看向康聿，对方直接转身略过她，单手插兜，大步离开。

　　徐静姝死死的掐着手心，恨不得立马给自己几个巴掌。

　　“徐静姝！”
　　又有人叫她，不过这个声音相对友好了很多。

　　她转身看过去，是郑绪。

　　和今晚的康聿一样，郑绪也是一身黑，不过比起康聿，他的身型要健硕许多。

　　“喝酒了？”

　　徐静姝点头。

　　“还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

　　徐静姝摇头，她腿软了，自己走确实困难。

　　郑绪看着她的状态，转身弯腰，一气呵成。

　　在郑绪背上，徐静姝觉得他身上的檀香味让人很是心安，所以有些昏昏欲睡。

　　不过她还是努力睁着眼皮，在电梯下沉的时候突然感慨了一句，“哥，我觉得你很像一个父亲。”

　　“长兄如父，有区别吗？”

　　徐静姝酒精上头，话也多了，“有区别，你是真的很像我小时候幻想的爸爸，保护我，照顾我。”

　　郑绪听她提起小时候，有些愧疚，所以很快安慰道：“傻丫头，你现在也是有爸爸的。”

　　徐静姝摇头，喃喃念叨着，“没有，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我只有外公外婆，还有，半个哥哥。”

　　为什么说是半个，郑绪心里清楚，都说酒后吐真言，小丫头这是真醉了。
　　可她仍然固执的不承认自己有父母，这个心结让他很为难。

　　都说，小时候的伤痛要一辈子来治愈，可徐静姝遭遇的，又何止只有小时候。
　　成年后的伤痛，是不是一辈子都化解不了。

　　.......

　　九月下旬，应外公的要求，徐静姝让人选了个日子，把外婆的骨灰下葬在江城南郊的墓地。

　　那天，原本天气预报显示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日，可从早上出门，天上那团云就一直没散开，挡住了太阳初升。

　　一直到中午，顺利下葬后，云朵才散开，散露了少量的阳光。
　　表舅他们驮着外公先下山。

　　徐静姝则独自跪在墓前，擦拭着墓碑上的照片，心里，尤其平静。
　　趁着这会儿，她想跟外婆说几句悄悄话。

　　“外婆，回国这段时间，外公一直都挺配合治疗的，可是治疗结果却并不好，昨天跟医生聊过，外公的癌细胞扩散速度，比预期要快许多，我没告诉他实情，老爷子太倔了，我劝不住。”
　　说到这里，徐静姝低头哽咽了几声，吸了吸鼻子，她再度抬起头。

　　她知道从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外公就没了生的意志，想他硬气了大半辈子，唯一的软肋，只有外婆。

　　那场车祸，不仅仅带走了她的希望，也绝了外公与疾病抗争的斗志。
　　外公每天都在担心，外婆一个人会孤单，会害怕。
　　这样的感情，着实让她好一顿羡慕，羡慕之余，也有落寞，她无法阻止外公的自暴自弃，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带他做化疗，减轻身体上的疼痛。

　　“外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男孩吗？回国后，我见到他了，他变化好大，我都快认不出他了，你说，我是不是太坏了，如果不是我当初招惹他，他一定不会这样。”

　　这六年，徐静姝无数次都在后悔，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不确定的雷，随时会炸，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招惹了康聿。
　　究竟是她太坏，还是她太爱。

　　后面徐静姝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事，讲了回国的点点滴滴，最后嗓子干了，跪着的小腿麻了，她才撑着身子站起来。

　　山间秋风瑟瑟，她拢了拢黑色风衣，离开了墓地。
　　下了山，在她车后面，停着一辆商务车。

　　她还没走近，就见车门打开，徐女士一身黑色套裙，在助理的搀扶下起身，下车。

　　徐静姝看着她红肿的双眼，素净的脸上不见半点儿血色。
　　也是，亲生母亲下葬她却不能到场，是该找个地方好好宣泄一下委屈了。

　　可她真的委屈吗？

　　徐静姝嗤笑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徐楚闭了闭眼，身体颤颤巍巍的，好似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她伸出手，然后又收回，“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既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女儿，我就不该伤心，我就不可以难过吗？”

　　“你难过？外婆的死是谁造成了？”徐静姝陡然拔高音量，愠怒中双唇颤抖。

　　“我不是为了你们好吗？”

　　“为了我们好，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你把我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又利用我，把外公外婆骗去国外，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她的质问不需要徐楚回答，因为徐楚的做法，早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哼，你怎么会考虑，你做事，从不考虑我们的感受，你生下我，只为纪念那份爱而不得的感情，把我们统统被送出国，也只是为了你那份好不容易得来的虚名。”

　　“是，我承认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可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们考虑，难道把你们留在国内，应付那些媒体才是对的？”
　　徐静姝看着徐楚据理力争的样子，轻笑出声。

　　她刚刚在做什么？外婆的死都换不回徐楚的觉悟，还指望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她醒悟。
　　太天真了。

　　徐楚身处名利场这么多年，她舍不得，也放不下那些虚名。
　　外婆的死，在她眼里，只是一场意外。

　　她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静姝，你也长大了，你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我不怪你，你怨我，也是应该的，但是我们母女之间，不该有恨。”

　　徐楚看着女儿今天的样子，心里更多的是惋惜。
　　她不想女儿带着仇恨过下去，逝者已矣，生者应该坚强，如今她也倒了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求，只求，阖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