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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来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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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有个留着长长头发的女孩,穿着蓝白色条纹相间的病号服,蹦蹦跳跳地在林间的空地上行走。松针清新的腥气在深黑色的泥土上堆叠着。发梢在她的脚后跟舞动,一上一下,像波浪一起一伏。
      夕阳金红色的温柔光辉洒在她幼小的身体上,跟着她开始奔跑的背影,在她的脚下留下轻快的阴影。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只能感受到她的冲动。
      她的心跳,像擂鼓一样,对于她来说,过于庞大。
      我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像滚烫的清风吹拂在我的耳际。

      我能看到太阳在落下,黑暗像舌头舔舐着山弯曲的背脊,金红色的光芒逐渐散去。雾蒙蒙的蓝色开始漫上地平线,远处的景物在视线中扭曲,模糊起来。

      她在奔跑,我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是否在恐惧,恐惧她将要迷失,在黑暗中忘掉回家的路。
      我知道她在奔跑,是要逃离,有人在找她。
      我知道她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她躲藏在树干靠近树根的地方,一个向内凹陷像小洞穴的位置。听着不知道是谁叫着她的名字,像一个咒语,不详的音调让她毛骨悚然。
      凉爽的夜风吹过,远处她可以见到三棵高耸的松树的顶端在风中微微摆动,像猫的耳朵。

      猫的耳朵可以听到最细微的声音,她莫名想到。

      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
      于是一切陷入黑暗。

      那个充满阳光的世界,即使有时黑暗笼罩,也总会云破日出的世界,那个世界是魔法的世界。我耽爱着那个世界,我知道她永远不会是其中一员。

      但最黑暗的寂静里,也有声音的存在。
      我需要凝神静听,才能穿过那淹没世界的尖叫,听到藏在它后面的声音。
      1.
      我心头一惊,猛地睁开眼睛。
      耳边,各种窃窃私语声像小虫子在身侧爬着,吵醒了我。但只有这样我才能清楚地认识到我还活着。特别是在已经死了一回后。

      我的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这些天里,我的脑子里不是噩梦,就是关于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回忆,刻薄地说,这种灰色的回忆比噩梦还糟。
      我读过无数次这样的回忆,这样的精神世界通常属于青春期精神疾病患者,或是属于人群中最自卑敏感的那类人,它们总是围绕着低低埋下的头,遮住世界的刘海,对爱的不屑一顾和卑微的渴求。

      她的名字叫薛宝银,中国广州人,长着一张惹人喜爱的幼态脸,性格却格外偏激,和我一样患有躁郁症。
      不同的是,她没钱买药吃。
      在韩留学的她是一个阴沉的人,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一个多余的人。
      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的陪伴,所以才会在初次受到校园霸凌后,轻而易举地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每次的回忆总是绕不开那决定性的一幕:一个肥胖的女生使劲撞了她的桌角,书本像暴雨落下,沉默的她没有等来道歉,却看到那个女生拿着酒精在给她自己消毒。
      “呲呲”的声音。
      她的笑容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车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水珠粘在车窗上,缓慢地同其他水珠汇聚,然后咻地滑落,在玻璃上留下几道曲折的水痕。
      我靠在背包上,粗糙的布料摩挲着我的羽绒服,我拿出手机,重复地摁着屏幕上的钢琴键,乏味而低沉的do音不断在劣质的耳机里响起。
      总是这样,用什么都不想做来掩饰什么也做不成。
      在这异国他乡的地方,我身旁的肥硕大妈以及她身上骇人的奶腥更扼杀了我创作的细胞,逼迫我只能在夹缝里大气不喘地苟且偷生。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外的水珠都掉干净了,缺氧令我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多次想开口告知这位产后女性她或许漏奶了,但是一来我不会讲韩语,二来我拿谷歌翻译的时候我那少的可怜的流量欠费了。
      “草。”我在喉咙里模糊地发出一个音节,以微弱地反抗生活的压迫。

      “xx站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随着广播的响起,车门打开,我身边的大妈费劲地站起来下车,雨后带着凉意的气息灌进车厢,我不禁长舒一口气,这个站应该没人上车了,我正要把我背后鼓鼓囊囊占了大半个椅子的背包放到旁边……
      一个略为高大的穿着羽绒服的身影,裹夹着外界寒意在我身边那张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我那双跃跃欲试的手僵在半空中。
      “……”太年轻了李棠,你还是太年轻。

      一声轻叹从喉咙里滚出来,我发泄着乱按着琴键,一阵杂乱尖锐的琴声在耳机里炸开。

      我不想回忆起那时的情形。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掉。
      面容漂亮的成年男子,纤细的手指,他手中的鱼线,我手中的刀,钓鱼的线和切水果的刀,倾注了恶意和恐惧,用来夺去了对方的生命。
      噩梦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是因为我被杀死的恐惧令它无比鲜明,而是我杀了人的事实让它残忍血腥。

      我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脖颈,那里还留着半个月前被绳索死死勒住的痕迹。每个医生看了都说我还活着是一个奇迹,其实并不是,她已经死了。死于一个人微小的恶意。总有人听说了这件事后会说:“至于吗?”

      不过要是单纯指我的话,我还活着的确是个奇迹。如果所谓的奇迹,就是神天真的玩笑。

      我闭上眼睛,疲惫像潮水涌来,淹没了我的身体,磨钝了我的感官,软化了我的气力,却覆盖不了耳边一阵阵越来越大的说话声。
      并没有人在说话,车里的空气像坚冰一样凝塞,我心里清楚,所谓的窃窃私语声,其实是人们的心声。

      我,一个超能力者,坐在这里,劣质的鞋子不停往外漏水。
      袜子黏在我的脚上,而首尔的冬天寒冷刺骨。
      以至于这一切都给我一种错觉:为什么我要来这里受罪,而不是在大仇得报后,永归寂静。

      一阵刺耳的铃声炸响,柔和的男高音在劣质音响中被放大了无数倍,最终变成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
      我眯了眯眼,看清了唱歌的人的名字。
      边伯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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