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只非人类》何时赴百川

5、疯狂茶话会

　　“你这永不休止的谎者，无时无刻不在食言的卑劣之人，你这来自东方的、活该永世在地狱里焚烧的魔鬼——”

　　老人通红的眼中燃烧着凄厉的火，他大抵是恨透了另一人，不然他也不会试图用那如淬了毒般的眼一刀一刀剜下被谩骂者的血肉。

　　“随您怎么说，头儿。”

　　东方人不屑地回以嗤笑，他大抵是确认老人已彻底是他的手下败将了，此时正肆意张狂卖弄着他的得意。

　　“毕竟我是个很大度的人。”骗子用他一贯的柔软语气低声细语，他垂下眼睛时那甜蜜温驯的模样简直就像只拥有纯白胸脯的鸽子。

　　只是当这人抬起头来，露出那不再遮掩、满溢了野心与欲望的眼，看客才恍然惊觉，这是条游走于脏污中的、柔滑而可怖的蛇。

　　年轻的东方男人用指尖勾起枪，将其轻轻放在了老人眼前。光透过花窗洒入破败的教堂，照亮了小半张白皙的脸。有那么一瞬间，骗子竟圣洁悲悯地如同前来迎接亡者的天国使者——但天使可不会诱导虔诚的信徒于主的注视下，犯下那自.杀的重罪。

　　“——所以现在请您尽情行使身为失败者的特权吧。”

　　骗子微笑着，后退了一步，静静望着老人狰狞血红的眼，无比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老人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想要些什么，小卢恩。”他不再破口大骂，反倒是古怪而瘆人地咯咯笑了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我费心费力地培养你，让你成为我身边最有用的狗，我当然知道你渴望些什么——”

　　老人混浊的眼中闪烁过残忍的快意，为他接下来的话。

　　“只可惜你天生拥有一条连自己都鄙夷不已的肮脏灵魂！”

　　他肆意大笑着，随即毫不犹豫地将枪对准了自己的头颅。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句恶毒得足以令骗子神情大变的诅咒伴随着腥秽灰白的脑浆溅落在骗子的胸口，顿时留下了难以洗去的污渍。

　　“你永远、永远都无法摆脱我们！因为你是个——！”

　　“不，不！”

　　骗子试图打断那令他如坠深渊的诅咒，但他的灵魂只是像个受惊的小女孩似的，无助地、柔弱地、可笑地不断尖叫着。

　　在灵魂的尖叫声中，剑光如海啸的浪尖，最耀眼的一瞬骤然而逝，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沉巨浪。陶瓷质地的茶壶仿若海上的泡沫般，毫无反抗余地的碎裂了，茶壶的残骸中露出了一抹莹白的光，竟是微微照亮了昏暗的断壁。

　　那是一枚小小的茧，由无数细如毫毛、闪烁着奇异而温柔光芒的闪亮丝线编织而成。原本再一次毫无征兆翻脸的陌生人突然僵住了，他滞在原地许久，才以一种深怕呼吸都太重的小心态度捧起了那枚明灭着、仿佛会呼吸的活茧。

　　陌生人的喉头蠕动了一下，挤出了一点如轻笑般的咕哝，但是很快那点微弱的气声便彻底摆脱了最后的束缚，在空无一人的城堡废墟中盘旋回荡，惊飞了不少躲藏在砖缝里悄悄观望来者的齿轮精灵。

　　也许那是一阵狂喜的大笑，也许只是一场悲恸的嚎哭，亦或是两者皆有——但这暂时与现在的卢恩无关，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曾见证了他所畏惧的可怖疯子一次罕见的彻底失控。

　　骗子只是在浑浑噩噩的噩梦中挣扎，直到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他只觉得自己四肢发麻，简直就像是被人用绳索捆了三天三夜——等等，四肢？！

　　娇小的齿轮精灵惊恐地倒退了几步，顿时因重心不稳跌跌撞撞地摔了下去——但随即他又被人用掌心托了起来，直面了那双酸绿色的眼。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齿轮精灵跌坐在陌生人的手上，不由得下意识尖叫了起来，但随即又被自己那怪异滑稽的声音惊到了。

　　卢恩低下头来震惊地打量着自己这具崭新的身体——由各色密密麻麻的细小零件拼接而成的类人躯干，铜管喇叭模样的头部，背后甚至还生着蜻蜓一般的翅膀，也是由齿轮、轴、链条与轻薄的铜片拼接而成的。卢恩不太确定自己的眼睛在哪里……也许在胸口？反正他就是能像茶壶时期一样视物，只是视角不太一样，眼前那瘆人的绿眼睛也变大了不少。

　　抛开那些厌恶与恐惧不谈，卢恩不得不承认对方那双冷绿的瞳孔在光下简直美得惊人，简直如拂去雾霭的森林深湖。清澈而深邃的瞳孔中那神秘莫测的虹膜纹路恍若童话故事里的魔法阵，于火光的摇曳下折射出金色的虹光。

　　卢恩这才发现陌生人不知何时已升起了篝火，一锅内容物不明的浓汤在简易搭起的架子上咕嘟咕嘟煮着，而杀死他的细剑与那柄不曾显露过的猎.枪都已解下，随意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火光将陌生人苍白的脸染上了一层暖色，连带那锋利冷硬的下颌线条都揉得和缓了，这让对方看起来好说话了不少——但是卢恩可没忘了这神经病刚才究竟对他干了些什么。

　　我就他妈的知道，卢恩愤恨地想，和这种脑子不正常的疯子打交道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事，没有之一。

　　“这不重要。”

　　疯子平静地看着那只从自己掌心里爬起来的生物。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很有耐心地解释道：“重要的是你现在能说话了。”

　　……废话，我还没傻。

　　卢恩想要冲这人翻白眼，但他忍下了自己的冲动，只是低声下气地问道：“这位先生，也许我们该从互相自我介绍开始？”

　　逼迫自己从被人杀死的后怕中回神——虽说他又活了——骗子熟练地示了弱，用他一贯的温柔面具，以及那试图不动声色掌握主动权的话术。

　　但疯子只是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盯着他，直把卢恩看得浑身难受：“你想认识我？”

　　卢恩下意识便开始对这人进行侧写分析：标准的贵族口音，家境良好，应接受过不错的教育，以自我为中心，强势傲慢，非常自信……

　　“毕竟我只是个莫名其妙在这具怪物的身体里苏醒的可怜人。”骗子语气低落地说，心道这种家伙大抵会喜欢这种自己能掌控一切的局面。

　　“我叫……卢恩*瓦尔兰，是一名学生。”

　　卢恩本想像以往那样随意编造一个名字，但不知为何，在那双绿眼睛的注视下，他下意识就吐露了自己的真名，甚至连半编造的身份都说得干巴巴的。好在骗子很快就回了神，立马用一种天真柔软的语气祈求道：“行行好吧，先生，您能施恩为我解释一下现状么？”

　　很好，卢恩暗暗得意，一个天真、冲动、不会遮掩情绪的愣头青，冲谁都傻不兮兮地释放自己多余廉价的善意，甚至相信世界上没有坏人——这也与自己方才救了俩兄妹的行为相符。

　　但是很快他就被那人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对方的神情毫无变化，依旧用看戏般的眼神冷眼欣赏着骗子的表演。

　　“这不重要。”陌生人平静地重复道，眼看着小精灵在他的视线下毫不自知地轻轻发抖，他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地加上了名字：“这不重要，卢恩。”

　　……这混蛋怎么敢这么自然地直呼他的名字却又吝啬于吐露任何一点情报的？！

　　卢恩有些气急败坏，事态一但超出他的料想骗子就忍不住开始心中发怵。

　　但是接下来还有更令他大惊失色的。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陌生人微微收拢了手指，将那只脆弱的小怪物捏在掌心里：“彻底死亡，或者效忠于我。”

　　卢恩有些震惊地瞪着这家伙，心道这人可真是有够饥不择食的。但是接下来对方只用一句话便打破了骗子的所有镇定。

　　“或者说，你还想重新变回人类么？”

　　……

　　拉尔斯震愣地瞪着他的小妹妹：“蕾娜你的手……！”

　　蕾娜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用一种奇异的语气解释道：“就像唱歌很好听、天生跑的快、或是擅长记忆与读写一样，每个人先天就拥有的天赋是神赐予人类的礼物。”

　　“……但是在猎场里，你可以获取后天的天赋。”

　　女孩用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按了下去，只见那本该坚韧的金属就像是融化了的黄油，就这么柔顺地软了下去。原本四处攀爬的铜管如活过来的群蛇一般灵巧，挣脱了固定卡扣的束缚，温顺地贴向了女孩发光的掌心。

　　“这就是我的新“天赋”，”蕾娜抬起眼，于铜蛇的簇拥中静静望向她的哥哥：“现在我能够控制金属铜的形态变化。”

　　“至于永续会……他们认为猎场的出现是末世降临前神赐予人类的唯一怜悯，是推动全人类进化的最后时机。”女孩低声说道：“他们认为应该逼迫更多普通人进入猎场，去进化，去狩猎夺取这些“天赋”。”

　　拉尔斯不由地提高了嗓门：“哪怕大部分普通人都会死在猎场里？！”

　　蕾娜安静地点了点头：“……哪怕大部分普通人都会死在猎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