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一朵纯木槿

1、第 1 章

　　厅内只开着暗灯，窗外也是一片漆黑，又风又雨的，这天地间闹腾的不亦乐乎。

　　熨斗推平衬衫上的褶皱，手掌压上有温柔的触感。

　　房间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点细微的声音，然后砰地一声伴着大雨的气息一股潮湿的风扑面而来。呲的一声，熨斗冒起了热气，刚熨过的衣服上出现几点水渍。我无奈地转过头，看着湿漉漉的宋雅致像个淹死的女鬼般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她很久没有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抓起衬衫甩两下扔到床上，打开浴室的门，看着两眼周围一圈黑色的宋小姐，我无奈出声：“你还是先洗洗吧，这幅模样我看的寒碜得慌。”

　　宋雅致紧紧地盯着我，抖着身体向我走来。雨湿透了她的衣服，彷佛比记忆中要瘦了很多。我晃了下神，仿佛看见2年前刚成年的她，脸上还有着少女的韵味，阳光洒在她身上，白玉般通透。笑起来有点胖胖的脸颊上两个酒窝，甜甜地叫着我哥哥，全身上下都带着笑意。

　　我眯起眼，坐在沙发上连抽了两根烟。又点燃了一只，恨不得一口吸尽时，宋雅致穿着浴袍，头上罩着大大的浴巾，傻傻地看着我。

　　她说：“宋如真，帮我擦头发。”

　　“叫哥哥。”

　　她固执地抿着嘴，眼睛用力地睁着，依然如小时候，受了委屈眼泪都溢满了眼眶却不肯让它流出。她不会服软，恨一个人也会恨很久。如今她终于来找我，我却知道她依然恨我。她来找我，不过是因为，我依然是她最亲的哥哥，是她在最难受的时候的依靠。

　　帮她擦完头发，整理床铺，看她很快入睡，眉头依然紧皱着。我却失了眠，一个人拿了啤酒，坐在阳台上吹着冷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那时的宋雅致，刚成了年，却仿佛永远不会长大。她什么都不缺，她有我这般一直宠着她的哥哥，一群围在她身边的朋友，其中不乏真正交心的，还有青梅竹马对她感情真挚的男友。她缺什么？她的人生是完整的，18岁的她说：“哥哥，从我同季学易解开误会，发现其实彼此都是喜欢对方的时候，我就知道，虽然才18岁的我，已经找了要同他永远一起的人。因为有了他，我觉得不过18岁的我，人生也已经完整了。”

　　我不悦地打岔道：“小丫头，你不过18岁，再等你长几年，你会发现你不完整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歪着头，扑哧一笑：“当然，我知道我还差一个大嫂呀！”

　　我却对她说：“你不会有大嫂。永远都不会。”

　　宋雅致，你觉得你过的很好，你却不会知道，你其实不是我的亲生妹妹，你其实是被领养的。但是知情的三个人中，爸妈永远不会告诉，只会待你如亲生。而另一个我，已经决定当做从来不知道。

　　只是你不会知道，从我6岁你来的这个家庭时起，面对这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宠她爱她，却看着她走向另一个男生，从此一声哥哥也隔了距离的感觉。

　　越想心中越郁结，我烦躁地放下酒杯，起身回屋，却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酒瓶。碰撞的声音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尖锐。一阵阵酸楚突然涌上心头，迫的我缓缓蹲下身去。我爱了你20年，从你出生起，你却只当我是哥哥才宠你爱你。我极力地忍着，却仿佛因为感觉到自己的可悲，眼眶也开始湿润。雅致，我同你一般，不会让眼泪流下。

　　等到自己冷漠下来，站起身时却感觉腿也麻了，我扶着门框，却看见房间门口，宋雅致呆呆地看着我。

　　“我刚刚听到声音，所以出来看看。”她停顿了一下，“哥，看到刚刚的你，我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发现我同季学易交往。她教训我，不准我早恋。我很想同她争辩，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感觉心里很难受，眼泪想要流下来，可我却不想让妈妈看见。”

　　她没有问我为何半夜了还在阳台上喝酒，为何蹲下半天才起来。她只会认为是哪个女子伤了我的心，然后自觉很乖巧地没有问我。

　　我躲过她的眼神不想看她，边收拾地上的酒瓶边说：“外面凉，你回房间。”

　　耳朵却无法不听见她走来的声音。

　　她说：“哥，为什么当初阻止我和季学易，为什么要害的我和他分开，直到1年后才重新在一起？”

　　我如何对你说？我该对你说，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却在你真的走向另一个男孩时发现自己无法做到？我该对你说，虽然知道你所知道的真相同我不同，却无法令心里那感觉到被背叛的情绪消失，最终忍不住拆散你们？

　　那时我没有说，现在我也不会说。你离家出走后，我只想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却只是恨着我，然而又无法真的视我这哥哥如无物。然后我不在你身边，却能很好地扮演你哥哥的角色。

　　很久以后，你也许会同季学易复合，也许会有另一个男生。总之同一个不是我的人相爱，然后在婚礼上，我作为你的哥哥，将你送到他的身边。

　　宋雅致依然在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只得叹一口气，带着她回房间。

　　“因为我那时候看见他同另一个女孩一起，他不适合你。”

　　宋雅致依旧固执地看着我，带着质问和些许仇恨的意味，她说：“可是你再了解一点，你就会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同学。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就因为自己看到的而拆散我们呢？！”

　　看着黑暗中宋雅致倔强的脸，不带一分粉饰，还有些少女的清丽，我突然释怀了。

　　“或许是因为觉得你很快就要离开哥哥了，一时不适应，然后就冲动地做错事了吧。雅致，告诉我，你怎么了？”

　　眼泪开始在她眼眶里打滚，终于她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你看的没错，他是真的有别人了。以前，我不理他时，他觉得面子受损，就找了别人。可他怎么就不知道，我不过是因为害羞，因为不好意思，才不理他啊。后来我生日的时候，我跟他，说清的时候，他和那个女的分了，却一直藕断丝连着。你害的我们分开，却又给了他们机会。直到一年后我再和他遇见，他一直都瞒着我，还和别人一起。我始终被蒙在鼓里啊，我一直不知道，我只以为我同他，对彼此，都是一心一意的，心里只有对方。只不多我们碰到这么多事情，但是，只要过去了，我和他就能真的，一直在一起。”

　　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只剩哭泣声回荡在这屋里。

　　我看着她长大。从小开始，她就很少哭，因为她对我说，如果因为一点事就哭，人会越来越脆弱，她不会习惯哭的。长大后仅有的一次，不过因为我拆散她同季学易的时候，她来质问我，却忍不住落了几滴泪。

　　这么多年，我看的到，她当真是一心一意喜欢着季学易的。

　　“雅致，那是因为，这个人真的不适合你。如果他值得你这样对他，那么最开始，他就会一直锲而不舍地对你，而不会觉得面子受损而找了其他人。如果他值得，他会一直都不放弃你，他会一直在你身边。”

　　雅致，或许因为20年太久了，让我都习惯了那样的日子，所以才不能对你说，其实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其实我一直喜欢你。但是20年真的太久了，所以我不能转头喜欢上另一个女生。宁愿这样，一直作为哥哥在你身边，无论你待我如何，我待你始终如一。所以我不想结婚，因为我怕我一结婚，我们的距离就会又远了。

　　现在我觉得，这样也是很好的。我看着你第一次被人伤，你还是来找我，选择对我说，选择对着我哭。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终于累得睡着了。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后，我坐在床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想着从小到大她的事情。

　　她第一次被母亲训。那次她不过6岁，在外玩了太久，误了时间。我出去找她，却被自行车撞到，母亲边哭边训她。她也抱着我哭，跟我说哥哥对不起。那是她第一次哭。

　　后来她越长大出落的越漂亮，人也十分懂事。某一天，她和季学易一起手牵手在路上走被母亲发现，那时她才16岁。她被母亲狠狠地训了一顿，然而她只是仰着头固执地看着母亲，一句话也不说，眼泪一直打转却就是流不下来。

　　还有哪次呢？她一直过的很好，总是笑着，哪有这么多哭的机会。我喜欢经常带她出去玩，看着她看到新奇的事物大惊小怪；带着她游遍各种浪漫的景点，听她笑说，男朋友都没有一起来过，都跟哥哥来了。

　　这样一直想着，越想越累，可是我却很高兴。我一直看的见我的以后，你是我的妹妹，你什么都不知，这样很好。

　　次日醒来，宋雅致已经醒了。我靠着墙壁，看她在厨房里忙活。阳光照在她素颜的脸上，带着些新生的喜悦。

　　她同我说：“哥哥，其实我同季学易两个月前就分开了。但是昨天还是忍不住难受，所以来找你。”

　　“还是哥哥眼光准，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我。”

　　“和他分开了才好，我的生活才开始呢。我可以认识更多更好的男生，像哥哥一样，说不定还有比哥哥更好的。”

　　“哥哥你还是要找个大嫂啊，你看你房子里就你一个人，空荡荡的，还是要有个女主人嘛。”

　　“我准备回去看一下爸爸妈妈，然后我要留在这个城市，难受了就可以不用跑这么远来找哥哥了。”

　　“我突然觉得，没了季学易我的生活才更好呢。”

　　一身整洁的宋雅致站在门口，笑着看着我，跟我说：“哥，那我走了。等几个月我再回来，要和你住在同一个城市。”

　　我笑着替她理了下碎发，说：“好，等着你。”

　　宋雅致转身迎着外面的阳光走了。如她所说，她的生活其实才真正开始。你会遇到更好的男生，不必害怕受伤，因为你知道，我始终在这，会在你难过的时候接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