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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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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霂,你到底还要用多少手段折磨我?”元南聿说话时,表情已然十分痛苦。
陈霂大感意外,想他身子好了还没几日,就找他来“兴师问罪”,陈霂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见元南聿这般激动,也不敢争辩,只试图去按住他的臂膀,加以安慰。
“南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你以我亲人性命相要挟,让我不得不重回你身边,你表面上对我爱护有加,实际上动辄强逼胁迫。你侮辱了我,还让人将季槐带到宫里,让她亲眼看见你我苟且之事。”
陈霂一惊,连忙解释:“我没有!”
元南聿冷笑着道:“季槐一直被软禁在府里,没有陛下的手谕,有谁敢放她入宫?”
陈霂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他自问并没有下过这样的召令,他的确对元南聿占有欲极强,对季槐以妻子的身份在他身边侍奉嫉恨已极,但他从没想过去做这样的事。
他对元南聿本就有愧疚之心,又极喜爱他,他不论如何气恼,也不会这样做事。若是这样明目张胆让他夫妻反目,只怕元南聿会将他推的更远。
“我是因你又试图离开我,才会做出那样的混帐事。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陈霂不顾元南聿反抗,强行将他抱进怀里,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他慌乱的心平复片刻。
“我是嫉妒她,因为你本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但我不敢做这样的事,你从来都不肯要我,那样做,只会让你更恨我。”
元南聿被箍的难受,僵直的脊背不得不放松下来。
陈霂颤声道:“你相信我,我再如何想得到你,也不会做那样的蠢事。我从来都想要你爱我,怎会再做让你恨我的事呢?”
元南聿凄声问道:“陈霂,你当真没有令人召季槐进宫?”
陈霂惨笑一声。
他虽喜欢元南聿,却不曾真心信过他。而他,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不信元南聿对他无情,但两人的关系直到今日,也仍旧如隔着层窗户纸,始终不能触摸到彼此的真心。他们都在痛苦中撕扯着,却都没有办法从感情的泥淖中自拔。
陈霂抚住元南聿的后颈,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想骗你,也不会再伤你,我真的没有这么做。”
元南聿瞳仁微动,无声地看着他。
“你在金营里的事……曲角已经都告诉我了。南聿,是我错怪了你。”
陈霂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元南聿拼命想要忘记的事又被想起。他先是瞪大了双眼,满面惊恐地看着陈霂,尔后又被无法言明的窘迫逼着,只想从这压抑的殿宇中逃离出去。
陈霂未曾想,此话会刺激到元南聿,但他决计不能再让他逃走,他哽咽着说道:“你是喜欢我的,否则你何苦要受那样的折磨。你这样待我,我却对你的真心始终懵然不知,甚至还总是怀疑你,防备你。我真是,真是惭愧至极。”
元南聿一生,纵横疆场而鲜有败绩,他爱惜自己用命搏杀来的声誉,除却封野和燕思空的关系,他始终对男子间的情事心怀排斥,让他承认对陈霂的有情,尚且十分困难,更何况他还被敌人那样折辱过。
这件事,曾几乎彻底击垮了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心。
他极力隐瞒着这份耻辱,甚至连燕思空也不曾知晓,现在却还是让陈霂知道了。
元南聿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尤其是陈霂的。如今被他知道了,他只觉得此刻,自己已经和死了没有分别。
“放我走吧……”
“你说什么?”听他要走,陈霂更觉心痛难当,“不行,除了这个,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会尽我能给的一切对你好,但我不会放你走。”
“让我带季槐离开晟京,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陈霂急了:“你为何这样在乎那个女人?你又不爱她!”
元南聿沉声道:“她是张榕将军的幼妹,我曾起誓,今生要善待于她。男子生于世间,不求高官厚禄,显亲扬名,最起码不能带累亲眷,让妻儿因自己受苦,我却连这些都没有做到。”
元南聿在北境本已官至右都督,却因对自己有情,背弃了封野和燕思空,已然失了忠义名节,若连妻儿也不能保全,更会让他羞愧难当,无颜立足于天地之间。
这一切因果,竟全都是因为自己。
陈霂思及此事,不免心中酸涩。
他惭愧不已,对元南聿耐心哄道:“你且放心,你挂心之事,我自会想办法替你解决。”
“你又要做什么?”
元南聿如此警觉,陈霂心痛之余却只能恼恨自己:“你不必多想,我既知你对我有情,又从无背叛过我,我便不会再做让你伤心之事。”
“陈霂,你说不会再伤我已不是一次两次,如今你让我如何再能信你?”
“你不用听我今日之言,只看我究竟能否做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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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霂忧心元南聿身体未愈,又怕将他强留身边惹他厌烦,就派人护送他至北苑行宫修养数日。
元南聿因季槐不肯体谅自己,又生了怨怼之心,想暂时不与她相见也好,便顺了陈霂的意思。
有诗云,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元南聿掐指细算,他此次来京,竟已有一年之久。
这一年里,他几乎没有一日身心是放松的,既是存了对封野燕思空的歉疚之心,又时刻担心季槐会被自己连累,惹来陈霂责难。
家国亲眷,都系在他一人心里,怎不叫人疲惫?
陈霂这几日并未现身,元南聿索性什么也不想,将一颗心稳稳地放到肚子里,他这些日子身体透支的厉害,现在松懈下来,才感觉到了疲累。
元南聿心道:到底是年岁渐长,越来越受不住打击折磨,不知这从容看云卷云舒,闲庭落花的清幽岁月,还能有几时?索性就依着自己心思,在这皇家行宫纵情享受一番,才不算辜负。
他突然想起了,曾与陈霂一起去过的那处温泉。
那小池附近环境清幽,现在天也凉了,自己从戎多年,又曾受过重伤,身上旧疾这几日隐隐发作,各处关节酸痛的厉害,不如过去泡泡,兴许能让身上好受些。
用过晚饭,元南聿只身去了温泉处。
出了暖阁,到了池边,见四下无人,元南聿索性将身上浴袍除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任凭四肢在热水中舒展,身体浮在水中,宛若婴儿孕育于母体。元南聿沉浸在泉水带给他的安全与温暖中,待脚尖着地,他才猛然向上挺身,一下子钻出了水面。
蜜色的肌肤被氤氲的雾气染成粉色,将浓黑的长发撩过耳际,元南聿大口呼吸着,只觉得畅快无比。
他玩心骤起,在水中凫了半天水,又贪恋水中温暖,迟迟也不愿上岸,直到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才知背后有人前来。
回头望去,竟然是陈霂。
陈霂脸上笑意未散,他从未见过元南聿背着他时,竟有这样稚气的一面。
陈霂越看,心里就越欢喜,待元南聿发现他时,才不舍地将放肆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陈霂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一会儿上来,赶紧把身上擦干,小心着了寒。”
元南聿见陈霂已将衣服和布巾放在了池边,他在水里泡了半天,这会儿也想出来,只是碍于陈霂在此,他实在不想再在他面前裸裎相见。
陈霂似明白了什么,猛然将身子背了过去。
元南聿浮出水面,擦干净身体后,飞快地将衣服穿戴了整齐。
陈霂背着身问道:“你在这里住了几日,可还舒心?”
元南聿低低“嗯”了一声,便与陈霂擦肩而过,准备回暖阁里去。
陈霂眸中一痛,强笑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知会你。”
元南聿身子一顿,停下了脚步。
“我来,是要你看看这个。”陈霂从袖筒中掏出一封书信,向元南聿递了过去。
元南聿将书信展开,寥寥看了数眼,立时变了脸色:“你所说的解决,难道就是这个办法?”他将手里的纸团成一团,狠狠掷在陈霂脚下。
当真是狂妄至极!
陈霂承诺不再让自己忧心烦恼,而他解决的办法,竟是让自己与季槐和离!
陈霂不甘地说道:“你一直想送那女人回大同,我都答允你,怎么又发脾气?”
元南聿面色狠戾:“陈霂,即便你是皇帝,也不能随意拆散别人的姻缘。”
陈霂道:“不是我要拆散你们……”
元南聿怒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霂冷道:“你一腔热血,遇事总先为别人考虑。我猜,若那女人离了你,再无出路,怕是将你关进诏狱,亦或是死,你也不会与她分开。”
元南聿心中了然,陈霂所言不错,季槐本就是再嫁之身,如今若再与自己和离,她母家也不能容下她。想要再嫁,更是无异于天方夜谭。她一个女子,就算回到大同,往后还有数十年光阴,她孤身一人,又该如何度过?
须臾之后,陈霂方才悠悠说道:“南聿,叫你们和离,并不全是我的意思。”
“你胡说,不是你的旨意,难道还是她自愿的不成?”元南聿并不相信陈霂所言,但看陈霂口气,又不像是作伪,他一时恍惚,不知到底该如何分辨。
“我叫孙末去过你府上,并转告于她,说你本就是我心悦之人。若她仍愿留在你身边,便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但若她不肯接受,也可以自行离去,她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补偿。”
元南聿颤声问道:“季槐是如何答复你的?”
“她同意了。”
“你叫孙末给她说了什么?你们是怎么逼她的?”
元南聿感到难以置信,纵使他与季槐并无深情,他也不相信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要与自己患难与共的人,顷刻间就能变了主意。
“我没有逼她,只是将我对你的感情如实的告知给了她,我也没有想到,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为什么?
“我答应她,若她同意与你和离,我便册封她一个县主的身份,再在江南各府道的官员中,为她寻一个上等人家,配个清俊男子与她为夫,必不叫她后半生孤苦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