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寒轻

9、骑马

　　“走吧！”江湛对傅卓道。
　　傅卓本就担心江湛不能吹风，闻言立刻称好。想必王后娘娘也是因此才来解围的。
　　谢湘君坐稳之后看向江湛，江湛面带微笑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待谢湘君转过眼去之后便带着傅卓离开了围场。交给梁飞燕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没有返回王帐而是直接上了撵车回了行宫。

　　谢湘君侧坐在马上，尽管为她找来的是一匹个头偏小的温顺母马，但对于第一次骑马又受困于衣着的谢湘君来说仍然很难维持平衡。
　　梁飞燕问她：“你有骑装吗？”
　　谢湘君小声道：“没有。”
　　梁飞燕：“等着让人给你做一套。”
　　“谢王后娘娘！”
　　“抓稳了！”梁飞燕说罢牵着马儿向前走去。
　　马一迈步谢湘君就晃了晃身子，梁飞燕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帮她保持住平衡，两人一马就这样向着远离围场的方向走去。
　　谢湘君紧紧抓住马鞍的边缘，她此刻有些后悔适才的轻率。她穿成这样是没办法自己骑马的，而王后也不应该在这里给她牵马。

　　“娘娘，还是等臣妾有了骑装再骑吧。”终于，谢湘君忍不住道。
　　梁飞燕却没有停下脚步：“北齐牧民家的孩子自幼就会骑马，他们从小就跟马一起玩耍，即便从马背上摔下来打个滚便又骑上去了。”
　　谢湘君没想到梁飞燕会说这些，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
　　“没有人教他们如何骑马，但很快他们就自学成了优秀的骑手。”梁飞燕说着侧过头微微一笑：“你看你现在只是坐了一会儿，就不像刚开始那般摇晃了，只要熟悉了自然就不害怕了。”
　　谢湘君第一次见到梁飞燕笑，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梁飞燕又道：“你既然嫁到北齐，就应该学会骑马。”

　　此时，她们已经离开围场有一段距离了，呐喊声和欢呼声都变的遥远。梁飞燕突然驻足翻身上马，谢湘君吓了一跳，被梁飞燕抱了一下稳住身形。
　　继而便听梁飞燕说：“我来带你跑一跑吧！”
　　谢湘君还没反应过来跑一跑的意思，梁飞燕就从背后环住她拉起了缰绳。谢湘君转头去看梁飞燕，只见她双目炯炯直视前方，眉宇间尽是昂然自怡。

　　“抓好了。”梁飞燕垂下眼眸看向她。
　　谢湘君只觉得脸上‘腾’的烧了起来：“抓...抓哪里？”
　　“马鞍或者缰绳。”

　　谢湘君自然不敢抓缰绳，只好紧紧抓住马鞍。梁飞燕轻轻一踢马腹，马儿便跑了起来。这一跑起来可跟适才慢走大不相同，谢湘君觉得若不是有梁飞燕环着自己，她一定已经被颠下马去了。
　　冷风迎面扑来，背后却似乎有堵火墙一般。这样骑马并不舒服，但谢湘君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激动。马儿越跑越快，谢湘君好几次要滑下去都被梁飞燕拦腰抱住，最后她便大着胆子抓住了梁飞燕的胳膊。

　　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围场上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了，谢湘君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蜿蜒东去的河。梁飞燕策马来到河边，河岸积了雪，河面也有厚厚的冰层，但谢湘君听得到冰层下面的潺潺水声，不远处还有几只野雁，梁飞燕勒了缰绳，马儿便在河边立住。
　　梁飞燕下了马，也把谢湘君抱了下来。马儿就这样撒在河边，此时正值隆冬无草可吃，但马儿仍是低着头在地上不知道寻找着什么。谢湘君看到它鼻子里喷出的气化作白烟散开，阳光照在河中央未被冰封的水面上，闪闪发光，对岸的野雁回身梳着羽毛，更远处似乎隐隐还有牧歌传来。

　　谢湘君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感受到北地的美，她握了握自己被冻的麻木的手，跟上梁飞燕的步子。
　　梁飞燕在河边驻足道：“这条河叫博尔济齐河，雍京就是靠着它建立起来的。”三百年前的雍京还只是雍城，北齐也不过是蛮性未脱的部落。
　　谢湘君看着这条蜿蜒东去的河流轻声问道：“它流向哪里？”
　　梁飞燕：“它发源于孟劼雪山腹地，最终与乌伦河交汇汇入东海。”

　　她们回到围场的时候，狩猎大会已经接近尾声。猎物们被送到厨子手里烹饪成烤肉端上桌子，郑喜跟梁飞燕禀奏了王上已回行宫的事。
　　谢湘君听了本想跟着回去，梁飞燕却道：“吃过饭再回去吧。”于是谢湘君便留下一起在围场用餐。

　　午餐非常丰盛，除了勇士们猎得的野味，还有烤全羊和全牛。羊和牛的角上绑着红绸带被抬上来，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分装进银制的长盘中。
　　每个人面前都摆满了格式肉类，还有酒和奶茶，谢湘君看着这些油腻腻的肉类还没吃就觉得饱了。
　　待牛羊分割完毕，梁飞燕举起酒杯向众人致意。谢湘君看周围无论是臣子还是后妃都举起了杯子，便也跟着举起了自己面前倒满酒的杯子，然后跟随众人一起喝了起来。
　　然而灼辣的酒水甫一沾唇便呛的她咳嗽起来，所幸她的位次靠后也无人注意她，只有鸢夫人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

　　谢湘君在南蜀并非没喝过酒，但蜀地的酒水也如蜀地的人一般温柔软绵，带着丝丝清甜。
　　哪像这里的酒，又冲又辣，说是酒倒更像是毒药，一口下去，嘴里，喉里，胃里都灼烧起来。
　　谢湘君捂着嘴忍住眼泪，为了压下酒的味道，她只能吃些东西。
　　桌上的这些碟子里就只有肉类，谢湘君只得夹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食物确实中和了酒的辣度，让她感觉稍好了一些。于是谢湘君连吃了两块烤羊肉，但第二块刚吃完，羊肉的腥膻和油腻便从胃里反上来，再被风一吹，只觉得难受无比。

　　好容易挨到宴会结束，谢湘君获准返回行宫，下午围场还会进行蹴鞠大赛，不过她已经无心再看。
　　一顿饭只喝了一口酒，吃了两块羊肉，在马车里又一颠簸，谢湘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一下马车便吐了出来。
　　如此一折腾，谢湘君非但没法侍奉江湛，自己也病倒了。随行的御医给她诊了脉，开了方子，柳儿服侍她喝了药，又用热水给她擦了脸和手脚。
　　谢湘君只觉得昏昏沉沉，一觉睡到天黑。江湛听说了本想来探望她但傅卓怕江湛被过了病气，苦口婆心的劝住了。于是江湛只得差人赏了几道清单的小菜粥羹，算是抚慰。

　　狩猎大会一共三天，接下来的两天谢湘君都是在行宫的小院中度过的。鸢夫人来看过她一次，不过那时候她正在休息，鸢夫人站了站便走了。
　　身体不适带来的乏力和虚弱让谢湘君缠绵床榻，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睡觉。可即便如此，每每回想起那天围场上众人狩猎的情景和第一次骑马的经历，谢湘君心底里都觉得不胜欢喜。

　　从围场回宫之后离新年也只有半月了，各宫妃嫔按例都会有一套新衣，一件新首饰另按份位不同各有五十到一百两的银子。
　　新衣和首饰会在小年节前发至各宫，银子则会在年初一分发，算是岁银。

　　谢湘君身体好转后依旧每天去宣阳殿请安，只是没有再见到梁飞燕。哪怕她早去晚走也没有一次碰见梁飞燕，心里不觉有些失落。

　　小年节前一天，谢湘君的份例到了落云台。除了一套湖蓝绸缎新衣还有一套锦色的骑装。骑装绣着精致的刺绣，领边袖口都镶着雪白兔毛，除此之外竟还有一双同样镶了兔毛边的小羊皮马靴。谢湘君对这套骑装和靴子简直爱不释手，恨不得马上换了再去骑一骑马。
　　首饰则是一对金镶玛瑙的耳坠，典型的北齐风格，说不上好与不好。

　　小年节这天江湛召谢湘君去福元宫伴驾，用晚膳的时候谢湘君以为梁飞燕也会去，但并没有。
　　“王后...娘娘不来一起用晚膳吗？”谢湘君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忍不住问道。
　　江湛：“她今天要主持宴会，咱们北齐的宫宴是在今天举行，到了新年便只宫里人一起过了。这样臣子们也都能在家跟家人团聚，也可以节省一些开支。”
　　“哦。”谢湘君没再多问，她能感觉到王上跟王后感情甚深，但又似乎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江湛笑着问她：“那天骑马骑的怎么样？”
　　谢湘君想起那天的情形，脸上一热，垂眸道：“很好，就是还没学会去自己骑。”
　　江湛便道：“没关系，宫里也有马场，等过完年可以去骑。”
　　谢湘君露出向往的神情：“可以吗？”
　　“当然，等到春天的时候，马场上会长满青草，虽然北齐的春夏很短，但却是难得的好时节！”江湛微笑着回忆道：“如果可以我们还能去博尔济齐河的上游踏青，那里有成群的野雁，还可以吃到河里捕上来的鲜鱼。或者在城里走走，看看衡衢街又新开了哪些店铺。”
　　江湛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十分愉悦，谢湘君知道这一切的前提是江湛身体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