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花[孙悟空x林黛玉]》杜冕

14、意中人四

　　玉面狐狸，青泽山灵狐一族，隶属女娲神祇。

　　这一脉的狐狸，以吸食肉/体与魂魄永久分离状态的灵物的肉/体灵气为生，就是天庭律法里所规定的“死灵物”：灵/肉分离，魂魄回归地府重新踏入轮回，肉/体湮灭在尘世之间。

　　久而久之，这一脉的狐狸就得了个洞察灵物心灵的天赋，也极为擅长伪装之术。

　　于是她们在接近目标灵物时，先是通过读心，来探查灵物心底的欲望或者是身边最爱的人，继而伪装成那个模样，在灵物死后，取走他们身上残留的灵气。
　　遂得了个玉面狐狸的称号。

　　用凡人的话来说，就是天生蛊惑人心的狐媚子，出现在附近之时，往往预示着这家人要有人归天。
　　风评实在不好。

　　青泽山有个聚灵株，是女娲娘娘赐予的灵宝。
　　聚灵珠会吸纳山外的残留死去灵物身上的灵气，通过法阵传递到山中，给予山中生活的玉面狐狸们生存的来源。

　　只因为蛊惑人心这一天赋，天庭对踏出青泽山的狐狸有着诸多限制。
　　不许探查凡人内心所想，不许与凡人产生感情纠葛，不许吸食凡人肉/体上的灵气。

　　这是小梨在没有修炼出人形前，每日在青泽山玉面狐狸学堂里听到最多的话。

　　小小年纪的她，不理解凡人与普通灵物有什么差别，因为从未见过。

　　族中师父越是提示莫要做，青春期好奇心作祟的小梨，越是好奇凡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灵物。

　　终于，在她修炼出课本上所描述的凡人模样后，就偷偷顺着青泽山禁锢的一条薄弱处，撬开一点缝隙，钻了出去。

　　可青泽山外还有山，真正的凡间遥远得很。

　　但小梨这个孩子，别的没有，只有一条不算长处的长处：性子倔。

　　香甜诱人的黄枝草花露，她为了尝一口，可以在夜色下抵着困倦守上十天半个月。

　　死后肉/体灵气充裕，但是只可在书本上远观、不可亲眼见到的凡人，她拼了命也要看上一眼。

　　凭借着不甚熟练的三脚猫捕猎技术，小梨终于在半年之后，到达了距离青泽山最近的一处凡人小镇。

　　她从未见过京城，这没那么荒凉但是有够偏僻的小镇，已经是小梨眼中最繁华的地方了。

　　有着许多新奇好看的小玩意：叮咚作响的拨浪鼓、绣着花朵的香囊、画着小兔子的灯笼……

　　小梨一时间忘记了她此行的目的是接触凡人，在小镇的街上流连忘返，大有乐不思蜀的意味。

　　直到她发觉了一个难题：得到族长允许离开青泽山的狐狸，会随身带着一枚储灵佩，用来补充身上的灵气，但她是偷跑出来，自然不可能有，她也没有考虑到这点，

　　没了聚灵珠源源不断的灵气输送，小镇上也没有来路上那般丰富的灵物可以捕捉，身边只有灵气丰富但是只能看看不能动手的凡人。

　　活着就成了一个迫在眉睫的事情。

　　但她是个有良知的玉面狐狸。

　　浸润在骨血里的耳提面命，小梨深知她不能突破禁忌，否则定会给玉面狐狸一族带来灾难。

　　于是她虽然整整三日没有捕捉到灵物进食，饿得奄奄一息，连维持人形的力气都没有，恢复狐狸模样时，她都没有对人类下手。

　　在精神面临崩溃时，小梨曾经在底线边缘挣扎，想着吸食一点死去的凡人身上的灵气，也应该不算过分。
　　只是这小镇上，最近的时日，没有死去的凡人。

　　她能接受的破戒界限只到这里，所以也没有破戒的可能性了。

　　就在小梨以为她要糊里糊涂、窝囊废一般被饿死时，她用原身躺在小镇附近的林子里，准备在死前多看看追求一生的小镇。

　　踏进山林打点野物的猎户发现了这只半死不活，没有几两肉但是皮毛火红、光滑油亮的狐狸。
　　他跪在地上，把破旧的长弓搁到地上，揪住着小梨的后颈皮，把这只从天而降的狐狸拎了起来。

　　小梨掀开沉重的眼皮瞥了猎户一眼，心道：这只凡人是想救她吗？
　　果然善良呢，害怕他们被玉面狐狸一族伤害也可以理解几分了。

　　“这只狐狸真好看！今天我王老八可算走运了，剥了这狐狸的皮，拿给商人做了狐裘，定能换上许多钱，今年过冬都有指望喽！”

　　猎户那双餍足浑浊的眼睛对上小梨没什么神采死气沉沉的浑圆狐狸瞳仁，淳朴的面容上满是兴奋的光芒。

　　小梨无端感到一阵恶寒。

　　这凡人，竟然是要将她剥皮卖掉吗？
　　是棉布不够保暖吗？还是锦缎不够舒适？那些绣花明明栩栩如生，漂亮又精巧啊。
　　为什么要用灵物的皮毛做衣裳？

　　她们玉面狐狸在青泽山，修炼成人形后，可都是穿的粗麻布制成的衣裳。
　　本还想着回家的时候，用攒下来的银钱买上几匹布，给族里姐妹当做礼物，做几件绣着小狐狸的漂亮裙子。

　　现在倒好，要成为凡人的衣裳了。

　　小梨哀叹一句，却不愿意白白成为凡人的囊中之物。

　　要不，用尽力气把这凡人杀掉？说不定吸纳了他的灵气就不用去死了。

　　毕竟，是他先起了杀心的，不怪她。

　　小梨艰难地在心里做着天人斗争，试图跨越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玉面狐狸一族的规矩。

　　就在这时，一道清儒的男声响起：“大哥，你拎着的是只活的狐狸吗？”

　　猎户精打细算这块天上掉下的馅饼、美滋滋的心情被陡然打断，他对着来人露出戒备：“小兄弟，这狐狸我可观察了好几天才下手的，你别想着截胡！我可是常年锻炼的猎户，身体强健得很！”

　　小梨啐了一口，先行捡到狐狸，居然就这么据为己有了，凡人真不要脸。

　　被猎户如临大敌般对待的岑殊并不恼，浓眉下深邃的眉眼漾着和善的笑意，开口道：“大哥，在下并不是要抢您的狐狸，是看上了它的皮毛，打算买下来。”

　　小梨昏昏沉沉听不真切，本觉得这男人的声音倒是好听得很，却没料到他打得和猎户一样的主意，在心里嗤笑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凡人一样坏。

　　猎户身上的戒备闻言后消失不少，他壮着胆子，洪亮的声音不输气势：“小兄弟想出多少钱，我这狐狸的皮毛可鲜亮得很！”

　　岑殊从钱袋里摸出一枚金叶子，递到身前：“这些，够么？”

　　猎户的双眼刷地亮了起来，鲁莽地抢了去，仔细确认是否是真金子，得出“真的”这一结论后，顿时喜笑颜开，把手里的狐狸往岑殊手里一抛，拔腿就走。

　　“买卖成交，这狐狸是兄弟你的了，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风中只留下他的这句急吼吼的话，还有他脚底掀起的尘土。

　　岑殊小心翼翼地抱着狐狸，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小梨的鼻子底下，想要试探狐狸还有没有气，冷不丁被小梨的尖利狐狸牙咬了一口。

　　“还有精神咬人，看来还有得救。”岑殊眯着眼睛看着手指指节上不深不浅的咬痕，放下心来。

　　可惜昏迷的小梨没有听到救命恩人这话，兀自沉睡了过去。

　　等到迷迷瞪瞪的小梨再次有了意识时，就发觉她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大抵是个剥皮之处，也该是她的坟墓罢。

　　她努力凝聚精神，准备与想取走她狐狸命的人类决一死战，拼了最后一点灵力后，即使侥幸带走一个凡人的性命，也没力气吸食他的灵气，就当一起下阴曹地府了。

　　“醒了？”岑殊见狐狸的眼珠子在眼皮下滚动，开了口。

　　小梨并不理他，龇牙了龇牙。
　　马上杀掉你，可恶的坏人。

　　“还有力气龇牙，就喝几口水，吃点肉吧。”岑殊端来一碗水，并一点肉食物，放在小梨面前。

　　似乎是怕小狐狸面对人类胆怯拘束，他说完这段话就悄悄离开了。

　　小梨冷笑：临死前刽子手大发慈悲，让她做个饱死鬼吗？

　　可惜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狐狸，这些凡物可没法填饱肚子。

　　不对，她耸耸鼻子，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是死去凡人尸体上残留的灵气的味道。

　　这刽子手这么可怕吗？居然不止杀动物，还对同类兵刃相向吗？

　　小梨一边在心底揶揄着，一边狂喜，都快死了顾不上玉面狐狸一族的禁忌了，吸食一点死去凡人身上的灵气，也不碍事吧。

　　她一面悱恻，一面撑着羸弱的本体，顺着灵气的指引，到达了摆放死尸的地方。

　　顾不得观察环境，小梨一通吸收，愉快地恢复着灵力，吃饱喝足后她满意地咂咂舌头，睁开了眼皮。

　　本以为会见到血腥残暴的场景，谁知，她面前的凡人尸体们，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面上盖着白布，在这间房屋的门前处，还有些大概是早上摘的、已经略微有些枯萎的花朵。

　　小梨有些疑惑，这是什么地方？

　　她太饿的时候也曾去过镇子上的义庄，那儿鬼气森森，没有新鲜尸体，古旧尸体身上的灵气早已消失殆尽，她只能悻悻而归。

　　这个地方却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属于供奉的光芒。

　　这种感觉的光芒，她只在女娲娘娘的神殿里看到过，族长告诉她是人间的香火供奉。

　　那不该是神仙才有的东西吗？
　　摆放死尸的地方怎么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