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月圆之夜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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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姥一手提灯，昏黄色的光自下而上地照着，在夜色中平添三分诡秘。
莉莉丝对视见恐怖很耐受，静静地跟在人身后，反倒是她更像走路没声的女鬼。
山姥兀地出声，开始讲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这片土地没有瘴气，没有魇，也没有妙来。一切都发生于荒古纪元之前，比史书有所记载的要早得多。”
莉莉丝读过这段。
无境史总共被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荒古纪元、灾俭纪元、末法纪元和神祉纪元。
传说天地未开、一片混沌时，修仙界与现在大不相同。
但妙来宗和季年堂恩怨了快八千年，各种人证物证都被在厮杀之下化为尘土。没有人知道旧世界是什么样子，那段历史被称作荒古。
妙来的罪诏书最早能追溯到这个时期。
“那时候有一名奇女子诞生于妙来，她为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山姥手中的油灯晃了晃，影子随之变幻起模样，“……明求越。”
莉莉丝也知道这段，她化名为明月，正是因为妙来的历任宗主都姓明。
“天祖屠了洛氏满门，后来残党奔逃，创立了季年堂，妙来派和季年堂的恩怨便从此开始，绵绵延延几千年。”山姥带着她在神树前站定，指向天上，“而她屠洛氏男丁一万五千六百余的理由很简单——”
“她看不惯这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莉莉丝听得不甚明白，眼里却闪过赞赏。
好狠辣的女子，杀了一万五千六百余——如此枭雌，她喜欢！
“她屠门当日，天降异象，传说世人皆见天神临世，称她为魔女。”
莉莉丝看星辰的目光滞留了一瞬，似乎是被某个词语刺痛了，想要控制自己不转向说话的人。
“也正是那一日，天祖的仙途走到了尽头，有人说她渡劫身陨，有人说她白日飞升，总之世人再也不曾见过她。老朽不知真相如何，恐怕这天下，除了宗主再无第二人知晓。”
山姥停顿的时间很长，她们明明已经站止了，她却没有要将口中的神物拿给她看的意思。
莉莉丝隐隐约约地感到，她要说出一个秘密。
“但老朽知道连宗主也不知道的事。”山姥微微直起佝偻的肩颈，在昏黄色的光中露出自己的面容，“天祖有两个女儿，其一被后人称作始祖女娲，渐渐无人知其真名；其二便是妙来派的高祖，名唤建安。”
山姥定定地看着红发少年，嘴唇上的皱纹隆起，就好像裹不住要冲出来的话语——
“高祖没有辜负求越天尊对她的期待，为妙来派建成了千年和平，后人为她在史书上写下谥号……”
或许是气氛过于凝重，魔女冥冥受到一种感应，接下来的话十分重要。
眼前人的嘴型被放慢数十倍，让她能清晰地看到皮肉被抻直又揉皱。
“……第四任宗主称她为，普罗米修斯。”
莉莉丝感到一口气没上来，那口气压着喉咙直直落下去，带走了唇舌间所有的水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稳：“什么是……普罗米修斯？”
山姥颤颤巍巍地转向神树，抚摸着其上粗糙的树皮，如同爱抚放在心尖上的稚童。
“第四任宗主是个疯子，总要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那本书也早就失传了，大概……是被季年堂的无赖一把火烧了罢？”
莉莉丝站在她的背后，手脚发冷。
哪怕历经荒谬的穿越和复生，她也不曾为任何事焦急，更不觉得有任何事紧要。就如前生度过的每一天，她鲜少将事物记挂于心。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身体发冷。
因为普罗米修斯这个名字她听过，却不是在这个世界。
魔法大陆曾有一段南北教廷分庭抗礼的时期，而亡灵塔就建在两个教廷的分界线上。
成为亡灵塔主人潘多拉的魔法学徒以后，莉莉丝阅览了大量来自双方的经典，包括神话集和圣经。
普罗米修斯是来自南教廷神话的人，更准确地说，他被南教廷视作一个高于凡人的英雄。
神话神话，自然是关于神明的故事，这对莉莉丝来说十分无趣。
如此不公平的世界，怎么会有神明在管理呢？
神明是偏心的吗？神明会偏心吗？
故此莉莉丝翻神话集翻得兴致缺缺，连印象未有多少。
她只知道，神话写，普罗米修斯因不忍人间疾苦，从太阳神那里盗走了火种，并送给人类。
这给人类带来了光明，而他因此而受到至高神的处罚，被绑在一个高山上，每日遭受各种折磨。
写下这个名字的人极有可能听过这个故事，她会不会是比自己更早的穿越者，还是说，她也是从魔法大陆穿越来的？
莉莉丝看着山姥，一贯沉着的心脏也扑通扑通跳起来。
苍老又魁梧的大妈就像是知道她的念头，从树心中取出了什么：“没错，高祖从季年堂偷来了一个东西……”
她慢慢转向魔女，褶皱纵横的脸被油灯照得凹凸不平，独显浑浊的眼睛分外明亮。
山姥打开双手，在她的掌心里，有一个舞动的光球。
“我们叫它，希望的火种。”
那颗圆球散发出奇异的光辉，球心的中央有数根飞舞的光线，轨迹毫无规律，比任何一种术法都要玄秘莫测。
莉莉丝眨去被强光照射而泛起的泪雾，有些痴迷地看着这点光芒。
她喜欢魔法，可以说，她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玄妙。
“变幻”二字短促，却能够让人穷极一生去追求。
她的心为此好奇个不停，而这分外“人类”。
她可以肯定，这个光团蕴含的奥秘超过了她没能完全掌握的无形之术·辉光。
这是一个比血月更为违规的神造之物。
山姥捧着火种上前，肃穆的神色庄重万分：“它伴随妙来极盛而衰，与妙来的命运深深联系。我代替妙来的主人保管这团火种六千年，直到五十年前……妳可曾听闻，付强付誉还有一个姐妹？”
莉莉丝仔细回想了片刻，最终摇了摇头：“不曾，付家姐妹未告诉我。”
“宗门的二师姐本不是付强，而是她的妹妹、付誉的姐姐，付仁。”山姥陷入追忆，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多了几分酸楚，“当年宗主十分高兴，认为妙来后继有人，心中的石头也落下了。不仅仅是宗主，我、还有几个镇山长老无一不这么觉得。”
“她是一个天才？”
“本不是，她曾注定了要早夭。十二岁之前，宗主带她寻医问药，所有的医修都说她活不下来，那时候付强和付誉每天晚上都要在老朽的神树下哭……”山姥大概是回忆起了两个女孩眼泪婆娑的样子，眼神渐渐柔和起来，“但徐掌门断定她是一个要问鼎仙途的好苗子，舍了心头血灌出一颗血灵珠，将她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莉莉丝觉得这姓氏和称呼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来。
“妳是不是想问，徐掌门是何人？”山姥抓住了她的神游。
魔女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没回话。
“徐掌门是徐氏天医的传人，要论起来，与妙来还有些缘分。”山姥叹了声气，没有多说。
莉莉丝轻啊了一声，想起来了——天医阁原本该姓徐的，徐如意的母亲在通史书里被尊称为徐掌门。
“看妳这一打岔，我都说到哪儿了……”山姥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念叨着自己的衰老和无力，“付仁病愈以后测出了极品金灵根，那年她十二岁，肩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莉莉丝摸了摸耳朵，实则有些走神。
这一晚上有太多故事被揭开，充分展示了妙来派的历史比书上写的那寥寥几句长太多太多。
她并不介意听一些关于死亡的故事，她是一个很好的亡灵法师，对疼痛和辛苦有着过人的忍耐力。
但她不得不承认，听到现在，她有些许厌倦了。
有太多生命在这里消失，就好像这个故事灰暗得没有尽头，裹挟着所有被记载的人一坠再坠，直到她们粉身碎骨。
她不太喜欢读这样的故事，连带着很少去听吟游诗人歌唱逝去的黄金时代。
她就是和那些整天沉浸在过去的人有些不对付，和吟游诗人那类人不对付。
山姥看出她的抗拒，又叹了一声气：“也罢，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老朽糊涂了，忘了妳们年轻人最不喜欢这些。”
她颤颤巍巍地将双手阖上，说出最原本的目的：“这团火光，曾是付仁那孩子拼尽性命也要护住的。再后来，妙来为它折了三百八十二个徒子，她们的尸骨散落在季年堂的土地上，至今也没有寻回来。而这么重要的火种，因为一些老朽也不知道的原因，快要熄灭了。”
莉莉丝很自然地提问：“熄灭了会怎样？”
山姥没有直接回答：“少主，妳可知道，妙来岛遍布着全天下最浓郁的灵气？”
莉莉丝当然是知道的。
山姥握着火种，又等了一会。
莉莉丝终于知道她顾左右而言她、迟迟不把话说明白的原因了，她想让自己亲眼目睹——
遥远的天际线上，无数缕似有若无的黑影在闪烁与扭动。
“再过半个时辰，整片天都会被吞噬，妙来将陷入永夜。”山姥平静地说出一个恐怖假想。
莉莉丝不冷不热地看着她。
见少年没有紧张的意思，大妈叹了声气，又将火种放回树心。
山姥觉得这少宗主难聊，而莉莉丝觉得一整个晚上她都没好好说话。
尴尬归尴尬，莉莉丝还是看清楚了——那些黑影在火种回归以后即刻消失不见。
“是了，少主，妙来岛的中心充满灵气，而周遭却是多到可以吞噬整个天下的瘴气。”
“见己对老朽说，‘如果普罗米修斯偷来的火种熄灭，那么人类将失去希望’。”
“老朽猜，她大概是说，届时不论修为高低，众生都将死去。”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月圆之夜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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