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夏风》江海溪

74、在角落，他们紧握

　　这周周末放假，姜信去了医院看望爷爷。

　　姜韵的情况有所好转，听说姜信即将过来，原本还在床上休息的他就坐了起来。

　　“小信来了……”

　　“爷爷快躺着。”姜信又扶着老人躺下。

　　姑姑和姑父都在旁边，姑姑告诉姜信：“医生说，这个月月底可以出院。”

　　姜信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踏实了不少：“辛苦姑姑和姑父这些天的照顾。”

　　“没事，这是作为子女应该尽的义务。”姑姑正在给老人喂饭。

　　姜信接过来说：“我来吧，姑姑。”

　　姜芝就退到一旁。

　　姜信舀了一勺，将勺子里特制的流食轻轻地吹凉，小心喂给姜韵。

　　姜韵进食的过程中突然问姜信：“你妈她……最近又联系你了吗？”

　　“没有。”姜信如实回答，“自从上次之后，就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

　　“这就好……”姜韵听到这儿，像松了口气似的，就没再提到这个问题。

　　姜芝也早就听闻了上次那件事情，站在姜信旁边，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她要是再主动发信息找你，你就把他拉黑。真的是不理解……走了十几年，又突然回来，莫名其妙的……”

　　姜信眼睫垂落，吹温勺中的流质，喂给老人：“好。”

　　-

　　日子就这么快速地跑到了10月底。

　　爷爷出院这天，姜信记了日子，中午的时候借了班上同学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去。

　　姑姑告诉他，老人已经到了老家，今天家里也来了一些亲戚，专门来看望老人。

　　姜信挂掉电话，悬在心里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从天台返回教室，借他手机的那个同学在教室门口的阳台站着，许晴风也在。

　　他走过去，将手机还给同学。

　　“姜哥，你在跟谁打电话呀？这么久才回来？”

　　“跟家人通话。”

　　姜信站到同学的旁边，又说：“在楼顶发了会儿呆。”

　　“发呆？”

　　同学嘿嘿笑，突然神秘兮兮凑向他：“我手机里有那个，你该不会是——躲在天台，偷看了吧？”

　　“有哪个？”

　　姜信关注到对方不太对劲的表情，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你懂不？”

　　姜信又倒退回同学刚才说的话，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了。

　　“没有。”他坦白。

　　“咳咳，你们偷偷聊的东西，我可都听到了啊。”

　　许晴风笑着插话。

　　“怎么了怎么了？我们刚刚说什么了？”对方嬉皮笑脸。

　　许晴风也跟着他们一起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什么都别说了，借一部说话。”

　　“好事都不带带我？我也要！”又一个人笑着插进来。

　　“没问题，这周回去，我发到私群里。”

　　说起这个，同学对他们窃窃私语起来：“我这儿还有几部钙片儿，你们要吗？”

　　“啥是钙片儿？”有同学还真就不懂，当场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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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信站在一边听着他们的聊天，莫名地有一种想逃离现场的冲动。

　　他知道，那个……是什么。

　　但是，在公然的场合，几个男生，心无挂碍地交流起这种事儿，还是让他感觉有些……违背道德。

　　他知道这个年龄的男生普遍这样，包括他所住的寝室，晚上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们时不时地会交流起类似的话题，但他每次都选择沉默地待在一隅，不是很想融入他们。

　　因为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这应该是一个秘密的，禁忌的话题，而大家堂然的议论、伴随着动作半真半假的嬉闹，还是会让他内心不免窘促。

　　“啥？钙片儿是啥你都不懂？”那同学敲打问话的那个人，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两男的，gay，谐音钙片儿。”

　　“哦～懂了，懂了。”

　　“你们需要吗？不过不建议。”同学说了之后又打住。

　　“为什么不建议？”许晴风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问对方。

　　“小心被掰弯。”同学回。

　　“那我就不要了。”许晴风摇摇头，然后说：

　　“我笔直。”

　　一旁姜信：？

　　许晴风隐约间感到，另一边有目光穿过来，落到他的脸上。

　　回望过去。

　　果然是姜信。

　　他暗暗地，冲姜信挑了下眉毛。

　　姜信收到了来自许晴风的微表情，却不明白，里面有何含义。

　　这个时候，带头的同学又戳了戳姜信，问他：“姜哥，你需要那个吗？”

　　“哪个？”

　　“……钙片儿。”

　　“不需要。”姜信回应的声音理直气壮：

　　“我也是直男。”

　　一边的许晴风：“。”

　　“直男？有多直啊？”同学接着笑问。

　　“就是纯度很高的直。999k的直。”许晴风帮他应了。

　　“嗯。就是这样。”姜信回看许晴风，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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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都懂。不懂还是不懂。

　　-

　　天气渐冷，大家都穿上了厚衣服。

　　寒温里，学校总有那么些活动，试图让大家回一些血。

　　比如11月份，学校即将迎来的运动会。

　　高三牲已经不配再参加各种活动了，不过运动会有一个项目，他们全体高三是必须参加的，那就是——8×100接力赛。

　　给他们安排这个项目是为了调动起大家的运动激情，增强集体凝聚力。

　　于是运动会开始之前，杨哥就来了班上，广而告之。

　　“本次8×100米的接力，分为男子组和女子组，来来来，男士优先，想要拼一拼的同学举手。”

　　班上陆陆续续有人举了手。

　　杨哥数着人头开始记名字：“ok，12…345……”

　　数完之后，才发现报名的只有7个，还差一位。

　　“咦，还差一个人？再来一个勇士。”

　　台下无人举手。

　　杨哥扶额。

　　是因为学业压力太大，大家曾经的那些激情都被磨灭了吗？

　　“没有人举手，那我就随便点了哦。”他目光开始在讲台下搜寻。

　　中央的位置，姜信端坐如山，颇有种鹤立鸡群的美感，他人长得高，高个子一般腿还很长，拿去跑接力一定很有优势。

　　于是乎，杨哥当堂敲定了。

　　“姜信，你来！”

　　被cue到姓名的姜信从题册中抬了抬头，也没有拒绝，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轻轻地颔了下首：“好的。”

　　杨哥欣慰一笑，果然是老师的好宝宝。

　　男子人数都走完了，接下来是女子组。

　　和男子组不一样，女子组倒是还挺积极，报名参加的人数一下子就满了，甚至还超了俩。

　　这可让杨哥犯了难：“多了两个，这让为师好生为难。”

　　其中，李静安也举了手。

　　杨哥感觉她平日里是那种性格温和、全心学习的学生，不知道她在运动方面是否擅长。

　　10个女同学当中有两个人这时候垂下了手，李静安的手仍然坚定地举着，看样子是决定好了要参加。

　　杨哥见人数合适了，就开始记录：“好的，那就这8位同学，这几天大家可以抽空练一练，争取几天之后的运动会赛出精彩。”

　　“好了，你们继续啊，该干嘛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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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你这次怎么突然热爱起运动来了？”

　　李静安旁座，郭萧萧问她。

　　“我想挑战一下自己。”她托出自己的心声，“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类活动，现在高三了，我想试一试。”

　　“哇哦，我到时候就给你疯狂打call。”

　　“好啊，谢谢萧萧。”

　　-

　　姜信稀里糊涂地就加入了接力赛，不过对他来说，去和不去都没有什么影响，无非是抽出一些时间参加。

　　万有引力这学期排练的频率减少了，因为大家都在忙学业，如果没有学校安排的大型活动，他们基本也不会再抽出大量课余时间集中排练。

　　回到这次接力赛，班上有几个报了名的同学，每天晚自习后都抽出时间去操场练习，他也打算过去。

　　今晚的课结束，姜信就去找了许晴风，告诉他：“这几天晚课之后，我打算去操场跑步。”

　　“行啊，我正想问你这个事儿呢，宋醒他们刚才就走了。”许晴风把要带回去的书本齐好，往胳膊肘一夹，“走吧，我陪你过去。”

　　“嗯。”

　　他来找他，就是想要得到他的回应。

　　因为许晴风的这句话，他的心里又悄悄地多了一缕亮光。

　　到了跑道边，许晴风见他手里也拿着书本，就顺势接了过来：“书本我拿着，你放心去跑吧。”

　　“嗯，等我。”

　　“我在看台上等你。”

　　“好。”

　　姜信做完热身运动就开始迈步冲刺。

　　许晴风抱着他俩的书，挑了看台中央的位置坐下。

　　头顶上空的大灯照得很亮，操场上，有不少跑步的学生。

　　许晴风就着灯光将自己的练习题取出来，书页里别了一只中性笔，正好夹在做到的那一页，他就取下来，一边看着姜信跑步，一边认真过起了书本上的题。

　　姜信练习百米冲刺，一口气跑了大概10圈，感觉到浑身开始发热冒汗，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了下来，掏出衣兜里的纸巾，一边擦汗一边往许晴风那边走。

　　许晴风坐在看台上刷题，看上去很投入。

　　他走近了之后，才说：“我结束了，走吧。”

　　“好的。”

　　许晴风把书都抱起来，姜信过来接手：“给我拿吧。”

　　许晴风把它们轻松往肘间一夹：“你看我费力吗？走吧，回寝室。”

　　两人到了宿舍楼下，这个时候，身后上来几个4班的男生，是跟姜信同寝室的两个人。

　　“姜信，你怎么也现在才回？”其中一人问姜信。

　　“跑操去了。”

　　“跑操干什么？”

　　“废话，人家肯定是去锻炼身体啊。”另一个人敲了敲那个问话的同学。

　　“噢，这样，我们先上去了，回头见。”

　　“回见。”

　　那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地上了楼，许晴风他们走在两人的身后，听见他们在聊天，声音清晰地从楼道传了过来：

　　“你说，我们俩经常上学放学一起走，该不会被误认为同性恋吧？”

　　“笑死，班上不就有人给我们组了cp吗？”

　　“什么鬼？这也太基佬了吧！”

　　“怕什么？反正我俩又不是那个，他们说就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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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渐渐远去。

　　两人才察觉到，他们的脚步，在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

　　转眼间到了3楼的走廊，许晴风的寝室在走廊左侧，姜信寝室在走廊右侧。

　　许晴风朝他挥了挥手：“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姜信也挥挥手。

　　-

　　姜信回到寝室，那两个男生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同寝室其他人本来准备洗漱了，一听到他们的对话内容，都乐翻了天。

　　“哎呀，怕什么嘛，他们说是就是呗！我看你们还挺沉醉其中的嘛！”

　　“呸呸呸，别胡说啊！”话题主人公之一连忙打断对方，“我们可是纯正的直男！别瞎说！”

　　“谁让你们俩经常走在一起，去个食堂上个厕所都黏着，跟连体婴似的，不被当成gay才怪。”

　　“我靠！”

　　骂出声的男生转向另一个话题的主人公，对他说：“那以后咱们还是别走那么近了，免得被误会。”

　　“哎哟喂，这么害怕干什么？好兄弟而已嘛……”

　　“就是，说不定真的日久生情呢。哈哈哈……”

　　“纠正一下，日，久，生情。哈哈哈……”

　　“日你个大头鬼啊！”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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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信正打开柜子翻找东西准备洗漱，因为他们的话，思绪此刻有点飘。

　　同一时刻。

　　许晴风回到自己寝室之后，放下书，发现姜信的也混在里面。

　　他刚才竟然忘了拿给他，于是，就把他的找出来，出了寝室，准备亲手交给他。

　　还没有走近308寝室的门，却听到自里面传来的响亮谈话声：

　　“不是……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要是我俩真是基佬，跟你们同处一个寝室，你们就不觉得害怕吗？”

　　“我靠你别说了……”

　　另一个人的声音瑟瑟的：“这么想起来还真是……要是我身边还真有这种，啧，想想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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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持续。

　　许晴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了勇气，敲了敲门。

　　“谁呀？进。”

　　许晴风拿着书进了寝室，同寝室有人认识他，就问：“哦是许哥啊，有啥事儿？”

　　“姜信的书落在我们寝室了，我带来还给他。”

　　“哦，行，他在里面洗漱，他床位在这儿，你直接放上去就行。”

　　“好。”

　　许晴风就把书放上去，打了一声招呼之后，就走了。

　　彼时。

　　姜信正在里面的洗漱台刷牙，他正想出去应答，但是许晴风已经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快速地出了308。

　　他推开门，看向寝室门口，只见许晴风侧对着他的身影，一秒钟之后，许晴风身影消失不在。

　　在这一刻。

　　姜信突然觉得，他们每一次萌生而出的悸动，都好像暗无天日的缝隙里丢进去的种子。

　　种子想发芽，想努力长出来。

　　然而在这种隐晦的地方，连阳光没能照进，在这里，种子没有办法生发。

　　他混乱着，犹豫着，猜想着，第二天晚上，许晴风可能不会再同意跟他一起去操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许晴风晚上主动过来，找了他。

　　“怎么还没走啊？快，收拾收拾，去跑步。”

　　许晴风像之前那样，将收拾好的书，随性夹在胳膊肘之间。

　　“好。”

　　姜信心里，小小的种子在颤动，因为又一次，收到了回应。

　　他期待，他回应。

　　这总让他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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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到了操场。

　　许晴风这一次对他说：“我跟你一起跑。”

　　“嗯。”

　　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出发。

　　姜信因为要练习速度，所以冲刺得快一些。

　　许晴风保持着匀速，始终不急不缓地跟在他的身后。

　　10圈跑完，两人都大汗淋漓。

　　许晴风从来没感觉到，心情像此刻这样舒畅过。

　　压抑在心底的一些情绪，因为跑步暂时得到了释放。

　　两人坐下休息，并排坐在了操场绿植旁边的长椅上。

　　许晴风手随心搭在椅身，试着再摊开一点时，无意间触碰到了姜信的手。

　　他心间微震，却在这时，姜信的手将他的手，完完全全地包裹住。

　　许晴风视线垂落，姜信因为刚剧烈运动完，手心带着蒸腾感的热度，紧密贴合着传递给他。

　　在无人知晓的暗影里，他们双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