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信夏风》江海溪

1、这就是大城市人的爱好？

　　周末晴朗的上午，江城县。

　　通往县城某个站点的公交车上，早出的人挨挨挤挤塞了满车。

　　车内充斥着各种混杂的人味儿，本就是入夏的天气，5月即将来临，气温随着涨起的阳光逐渐升高，车内的汗熏味儿，脚鞋味儿，香水味搅和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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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信身陷在气味和人堆的中央。

　　他提着个行李包，侧肩还背了个吉他包。

　　上午行道树的枝影穿过车窗，明明灭灭，投落在他轮廓挺正的侧脸。

　　“绿茵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车内传来播报，公交车停到新的站点。

　　面前的人堆疏散了一截，他稍微靠旁挪了挪，站到了靠着座位的一侧，将背上的吉他卸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座位与身体的空隙之间。

　　刚站好，新一波人潮又迅速朝他涌过来。

　　“先上车的往后站！往后站！”

　　前车师傅有些烦躁，新一批人潮再次朝他灌过来，他被挤得难以站定，身上的行李包被左右两边的人挤到脱离肩膀，直接看不见。

　　但他扶着吉他包的一只手依旧稳定，周围被人墙堵得水泄不通，进退两难。

　　他手里的包，以及扶着包的半边身体，都安然如松。

　　他被夹在人堆里，身体快要不受支配，努力扶着东西，只希望下一站尽快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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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你包给我吧。”

　　近前座位，一个“后脑勺”发出了声音。

　　那后脑勺发丝乌黑，修剪有型，被浅金色的阳光勾勒出光泽的发丝旋到发顶。

　　或许是周围声音有些嘈杂，姜信以为对方是在跟其他人说话。

　　就在这时。

　　“后脑勺”的主人两手捞住他的吉他包，同时，回过了头。

　　姜信看到了对方的脸。

　　似乎是个跟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年，不过从姜信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少年的侧颜，以及柔软的，垂在耳垂周围的黑发。

　　正说帮忙的许晴风：这人该不会是聋子吧？

　　“喂，我说我帮你拿东西。”

　　“……”

　　“……好的。”姜信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他说话，怔然之际，许晴风已经将吉他捞了起来，接着轻轻放在了自己座位面前的空隙。

　　“谢谢。”姜信道了一声感激。

　　许晴风抽出一只手朝他摆了摆：“小事儿。”

　　-

　　公交车停停走走，许晴风一手扶着他的吉他，叉开腿，姿态随意地坐着，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单指玩着游戏。

　　游戏界面是个长柱体的物块，许晴风手指一松一放，那物体就接连跳动起来。

　　他手指灵活，物块跳动的过程完全不需要停顿。

　　这个时候，姜信的单肩包传来铃声。

　　许晴风听到了他的手机铃，纯音乐，叮铃叮铃，有点像他爷爷十年前老人机的来电铃声。

　　姜信摸出手机，界面显示有人来电。

　　来电人是爷爷，姜信没有犹豫，按下接听键和免提。

　　电话那头爷爷的声音传来：

　　“乖孙儿，到县里没？”

　　姜信担心听不到声音，所以才开免提，电话那头的那一声喊被突然放大，饶是在这嘈杂的地方也十分响亮。

　　周围人纷纷侧目。

　　姜信神色淡定地拿着手机听电话，手里的棕色大翻盖格外亮眼，翻盖上还镶着一颗特大的钻，机身还印着一个特大logo：

　　“9988。”

　　这是电视广告中某个老人机的牌子。

　　坐在旁边的许晴风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9988？！

　　这不是我小学读书那会儿，小区一些大爷用的手机么？？

　　“爷爷，我还在车上。”姜信对周围的目光全然无睹，“还有十几分钟到站。”

　　“哦，你跟你姑联系没？”

　　“联系过了，他说待会儿来接我。”

　　“哦，那就好！”

　　“爷爷你保重身体，在家要多注意休息，以后放假，不管长假还是短假，我都会回来看你。”

　　“好，好，乖孙啊，你到了那边要好好学习啊。”

　　“嗯，我会的，车里不太方便，等晚上到了姑姑那边，我再打给你。”

　　“那行。”

　　……

　　通话结束。

　　姜信合上手机盖子，将其放进包内。

　　随着公交越来越接近终点站，车内的人明显减少，到了下一个站点的时候，车内还匀出了空位。

　　于是姜信对许晴风说：“我可以自己拿了，刚才谢谢你。”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许晴风将东西递给他，顺便问了一嘴，“你音乐生？”

　　“不是。”

　　姜信接了东西，在许晴风侧对面的位置坐下去。

　　许晴风瞥他一眼。

　　怪人。

　　姜信坐了一会儿，包里的手机这时候又传来了声音。

　　这次是短信提示，姑姑姜芝发了消息问他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到。

　　姜信认真打字回复，消息回复完，他将手机放回包里。

　　余光中，瞥见旁边人的动作。

　　视线侧转过去。

　　许晴风膝上放了个包，他手伸进里面摸了摸，摸出了一大顶假发，那假发乌黑打卷儿，假发上还镶着个硕大的粉色蝴蝶结。

　　接着。

　　他将那顶假发戴在了头上。

　　姜信：……

　　许晴风旁若无人，又从包里面摸出枚镜子，对着镜子左右来回审视，手指捻住头发，慢条斯理整理起了自己的假发。

　　……

　　个人有个人的爱好，姜信表示理解。

　　正这么想时，只见许晴风手又伸进包里掏了掏。

　　他摸出了一把刷子，接着又摸出了一盘不知道是什么的方格子，方格子打开，里面有一块镜子，还有五颜六色的小格子。

　　许晴风凑近镜子，手用刷子沾了格子里的粉儿开始往脸上扑。

　　……男生也化妆吗？

　　现在的大城市，已经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姜信慢慢地消化了一下这个事实。

　　最终，他还是表示理解。

　　“北枫街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面下车。”

　　公交车内传来提示，姜信站起来往后面走，临走之际往许晴风的方向掠了一眼。

　　他正用着一个黑乎乎刷子刷睫毛。

　　姜信提着吉他，下了车，心想，原来我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

　　姑姑说在北枫街站附近等他，姜信下车之后环视了周围，没看到他人。

　　没一会儿，电话响起来。

　　“喂，姑姑。”

　　“你下车了没？”

　　“下车了，我在站点。”

　　“哎呀不好意思啊，小信，豆豆刚才提水壶被烫了，我正带他去医院，说好来接你，现在怕是来不了了。”

　　“没关系的，孩子要紧。”姜信手机翻盖轻抵着脸，面色沉静，“要不您告诉我地址在哪儿，我自己过去。”

　　“这怎么行？你初来乍到，一个人不方便。”

　　“我今年高二了，再过一年就成年了，您尽管放心。”

　　对面马路上车辆飞驰而过，姜信声正有力地说，“县城路标很多，我可以问路。”

　　“那行吧，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

　　“谢谢姑姑。”

　　电话挂掉后没多久，姜信收到了姜芝发来的短信。

　　是住所的地址。

　　“北枫街华安小区5区6幢503号。”

　　姜芝又说：“华安小区要走路过去，沿着你所在的站点往南走，过三个路口，后面你可以问路边的居民。”

　　“好的。”

　　他记下了地址，开始找华安小区，往南走又过了几个路口，他来到居民区附近。

　　这一带的居民房大多建于上个世纪，不同的单元用着不高的围墙隔着，巷子两侧每隔十几米栽种着高大的枫树。

　　巷子口有很多杂货铺，吃的用的一应俱全，一家小卖部前，老板聚着一桌人打麻将。

　　姜信过去拿了瓶水，现金付完款之后问：“老板，请问华安小区5区怎么走？”

　　老板正摸上手：“碰！华安小区？”他瞅了眼姜信，“我们这片儿就是华安小区。”

　　“那5区怎么走？”

　　老板匀出一只手给他指路：“从这往前走，右转，走到尽头再左转就到了。”

　　“谢谢。”

　　姜信继续按老板说的走，一边走一边留心附近的路标，注意到每个分区入门处都贴着号数，按照这个，他很快找到了写着“5”的大门。

　　他停下来，看着那个大大的5号。

　　门口的大树下坐着一个看门的大爷，大爷一手摇着蒲扇，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

　　姜信走过去确认地问：“你好，请问这里是华安小区五区吗？”

　　“是的勒。”大爷看着面前的少年觉得眼生，“你从哪儿来呀小伙子？”

　　“我从清水镇雨荷村来。”姜信如实回答。

　　“哟，清水镇的呀，我老家也住在清水镇。小伙子你贵姓。”

　　“我姓姜。”

　　“哦，姓姜啊，你来这儿走亲戚？”

　　“不是。”姜信说，“来县城读书，以后要住在这儿，那我先进去了，您继续休息。”

　　“好嘞，慢走。”

　　姜信继续找单元楼，按照楼号牌指示，很快找到了6幢。

　　6幢，503号。

　　他中途没有停顿上了5楼。503门口，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接着按上了门铃。

　　几秒钟之后，门内响起个声音：“谁啊？”

　　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见到姜信的着装打扮，问：“你是姜阿姨她侄子吧？”

　　“我是。”

　　“哦，我是这儿的房东。姜阿姨她有点事没来，让我带你住过来，你先进屋。”

　　姜信走进房子，内里是2室1厅的户型，空间不是很大，房东将姜信领进房间：“这是你的房间，另一间卧室有人住，卫生间和厨房都有。水费电费，你们自己充卡里，平时有什么需要维修的就告诉我，我电话你存一下。”

　　“好的，谢谢您。”姜信存了房东的电话，房东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就离开了。

　　卧室里有书架和书桌，布置比较齐全，他先是将随身携带的吉他放到了柜架，接着卸下背包，将里面的一些东西拿出来整理好。

　　他随行的东西并不多，只简单地带了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必要的物品他打算到了这里再添置。

　　又收拾了一会儿房间，将周围整理清洁完毕，坐到床上给姜芝打电话汇报情况。

　　“喂，姑姑，我已经到了住处，钥匙这些都拿到了。”

　　“那好，我刚带孩子从医院出来，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开了点药。”

　　“那就好。”姜信也松了口气。

　　姜芝交代他：“已经中午了，豆豆说午饭想在外边吃，你现在出门，坐小区公交到天都华府站，我们在这边等你。”

　　“好的。”

　　于是姜信出了门，按照姜芝的叮嘱，坐车去天都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