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攀折月亮》有三尺琴

24、番外4

　　三十岁生日的这天早上，清水在伦敦的房子里醒来，她睁开眼睛，一个轻柔的吻印在她额头上。
　　“早上好，和叶。”
　　清水眨眨眼，“早上好，黄濑君。”
　　黄濑觉得她困顿的样子非常可爱，忍不住又俯身亲亲她，“亲爱的，生日快乐，今天是你的生日哦……”
　　“嗯，谢谢……”
　　两人一起坐在后院的花园里用早餐，在黄濑的精心布置下，晨间的空气中弥漫着花朵的清香，一簇簇鲜花上的露珠欲坠不坠，更衬得花瓣娇嫩鲜艳，美丽动人。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两人商量着要去商场进行大采购，接下来是圣诞假期，所有的商店都会关门放假。
　　黄濑耍宝似地说起朋友搞笑的事情，“……那个时候呢，小青峰真的以为体育馆里有鬼，据说他当场就被吓得抱头缩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呢……”
　　清水慵懒地撑着下巴，“真是意想不到，青峰君看着不像是这样胆小的人啊。”那个皮肤黝黑，体格强壮迫人的现役NBA球员私底下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
　　“是啊是啊，说实话我初次见到小黑子的时候也被他吓了一跳了，存在感简直太低了，不过一到赛场上，连对手都会忽视……”说着说着，黄濑脸上的笑意突然僵在脸上。
　　“……”清水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他一直盯着她下半张脸，清水下意识抬手触碰了下鼻子下方，湿润的感觉蔓延开来，她看到手指上沾上的猩红。
　　就在这几秒钟，鼻腔内涌出的鲜血猛然增多，“嘀嗒”一声滴在膝盖上，白色睡裙上绽开漂亮的猩红色花朵。
　　花园椅摩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黄濑起身快步来到清水身边，让她仰着头，同时抽出餐巾纸帮她擦拭不断流淌到脸颊和脖颈上的鲜血，用了大半包纸巾，才勉强止住血。
　　黄濑站在清水身边，一直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今天去一趟研究所吧？”
　　清水摇头，“不要，费曼教授已经回去爱尔兰了，不要打扰他和家人难得的团聚，我不要紧的。”
　　“可你……”
　　清水抓着黄濑的手臂，“只是几天而已，过完圣诞节，费曼教授就会回来的，我们快点收拾一下吧，等下去市区。”
　　她仰起头笑了笑，黄濑只觉得那虚弱的笑容要刺破他的心脏。
　　曾经的他一直纠结于和叶情绪起伏小，不常对他笑，现在他却宁愿能回到和叶不愿意理他的那几年，也不想看到这一幕。

　　国内的时间比伦敦晚，在浴室里和清水真一通完电话，真一那边的背景已经是傍晚。
　　水龙头一直开着，黄濑洗完手，注视着镜中那个眸中布满血丝，绝望的如困兽般的男人，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没用？！黄濑狠狠捶向镜子，镜面瞬间咔擦裂开，纹路四散的同时，手指溅出鲜血，可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为什么会是他的和叶？！
　　和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水流声遮住他剧烈的喘息，他闭眼平息，好一会儿，才将那种无法控制的想要疯狂毁掉一切的情绪压制下去。

　　清水换好外出的衣物，沿着旋转楼梯缓缓下楼，在离第一层还差几级台阶的时候，黄濑出现在最后一节台阶下等她，在这所长年被雾气笼罩的城市，他的笑容却像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清水仿佛没有看到黄濑微红的眼角，她正要说什么，忽然注意到黄濑垂在身侧的右手，“你的手怎么了？”
　　“啊，没什么，”黄濑将手往身后藏，“只是刚才洗完手不小心撞到镜子上了。”
　　清水觉得那不像小伤，“给我看看。”
　　黄濑知道拗不过她，只得将右手慢慢伸到她眼前，清水一看就皱起眉，“这需要消毒上药的，你太不小心了。”
　　于是在出门前，清水让黄濑翻了家里的药箱出来，两人坐在沙发上，她一边握着黄濑的手，一手拿着棉签给他消毒。
　　清水说：“会有点痛，你稍微忍下。”
　　“嗯，”药水带来刺激性的疼痛感，黄濑却笑起来，“就像高中的时候一样，和叶，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我在比赛时被对手碰倒了，然后你也是这样给我上药的……”
　　清水没有接话，而是默默完成消毒、上药、裹纱布等一系列程序，才抬头看黄濑，四目相对，清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
　　“黄濑君，下次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情绪本就濒临崩溃，一瞬间克制不住，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伏下身体，像受伤的孩子一样埋首在她膝盖间。
　　“和叶……”声音带出了一直压抑着的哭腔。
　　清水抚着他的脑袋，“嗯，我在的。”

　　黄濑在国外的知名度不比国内，因此稍作伪装就可以出门，他带着清水去了游乐场，虽然不能玩一些刺激的项目，但是剩下能选择的项目也有很多。
　　只是中途他去给清水买冰激凌，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外国小男孩拉着清水的手不放，让清水等他长大，然后做他的新娘。
　　亚洲人本就不显老，清水浓郁的黑发黑眸，淡色的唇，和她因为生病而苍白的像玉石一样的肤色带着东方典型的神秘清雅的味道，小男孩一直喊她姐姐。
　　黄濑黑着脸抢过清水的手，“不行，她已经是我的妻子。”
　　小男孩的家长在边上好笑地看着这一幕，要牵走他时，他还哭丧着脸，依依不舍地让清水给他一个吻。
　　结果当然是被黄濑拦住了。
　　清水被黄濑冷脸的样子逗得挑眉，真的很少见呢，黄濑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情绪的样子。
　　黄濑还在嘀咕抱怨着，“真是的，才几岁啊，就敢和我争……”
　　不过，死心吧！和叶已经是他的了，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结束了游乐场之行，两人去商场采购了很多东西回家，晚上，两人在露台喝茶，清水照例捧着一本书看。
　　时间接近凌晨的时候，手机频繁响起，清水收到来自亲友和老师同学的祝福讯息，有些人干脆打了电话过来，清水逐一回复。要是以前她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现在大概是生命快走到了尽头，她反而愿意花更多的心思在上面了。
　　不过她身体到底虚弱了很多，过了凌晨就有些撑不住，黄濑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吻她的头发，“和叶？”
　　“嗯……”
　　黄濑低声说：“等我的生日到来时，你这次一定要好好为我挑选一件礼物，你以前太忽视我了……”
　　清水垂眸轻笑，“今天是我的生日，应该是我收礼物吧，为什么反而要我送礼物给你呢？而且你的生日还有半年才到吧……”
　　“我不管啦，”黄濑撒娇道，“反正到那个时候你一定要用心挑选，绝对绝对不能像从前一样忘记了……”
　　“嗯。”

　　圣诞过后，清水返回了费曼教授的研究所，一方面是因为病情需要控制，另一方面是她想继续完成手上的项目。
　　早在几年前，清水老爷子临终时，最后告诉了她关于她母亲家族那边的事情。清水老爷子一直隐瞒着家中众人，就是希望清水能无忧无虑地渡过她有限的时间，或许他还抱着一丝这种疾病不会找到孙女身上的微弱期望。
　　可这种遗传自她母亲家族那边基因里自带的恶性脑瘤是无解的，现代的医学技术根本无法治愈。清水也因此知道了双亲会在她六岁时离开的原因之一，因为那一年，她的母亲刚好过了三十岁的生日。
　　清水并不惧怕死亡，她是个善始善终的人，越到危机关头，她的注意力反而越集中，现在的她只希望剩下的时间足够她攻破手上的这个难题，不留下任何遗憾。
　　黄濑并没有阻拦，他完全放弃了国内的工作，陪在清水身边，每天按时送她上下班，督促着她吃饭喝水，不让她像以前一样彻夜不眠地泡在实验室。
　　可病情恶化得很快，当清水第二次在实验室晕倒后，费曼教授终于受不了她这样折腾自己，要求她停掉手头上的一切工作，立即住进研究所的病房。
　　清水家现在是真一做主，一家人全部赶过来了，包括小林等好友，都劝她好好休息。明明大家都是医生，却要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人去死，这对他们来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可清水意志坚定地拒绝了大家的好意，对她来说，躺在床上渡过最后的人生是不可能的，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学习，最后的时间也应该如此。
　　佑一顿时很暴躁，从小到大，他都拿这个固执的妹妹没办法，“喂！黄濑，你也劝劝她啊！现在是随她胡闹的时候吗？”
　　一直在边上没说话的黄濑此时环顾一周，最后视线停在清水身上，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笑，“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
　　在这世上，她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事那么少，如果有能让她开心沉迷的事情，为什么不让她去做呢？她也不喜欢他，可是没关系，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黄濑你……”
　　真一将佑一拉走了。

　　最后一天终于来了。
　　“野草千丛茂，幽深庭院荒……”
　　黄濑缓缓放下手中的歌牌，凝视着怀中的人，她永远闭上了眼睛，整个人因为疾病而削瘦苍白，面容憔悴不堪，可在黄濑眼里心中，她依然美的惊人，一如初见，对他的吸引力不曾减少一分一毫。
　　他温柔地替她理顺垂在胸前的长发，最后吻了吻她的眉心，然后平静地走向浴室。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浴缸里放满了水，他缓缓沉入水中，锋利的刀片划破手腕，妖娆的血丝在水中四散溢开。
　　意识渐渐飘远，所有画面在一瞬间停滞住，然后猛然褪去色彩化作黑白，紧接着黑白画面破碎，时间疯狂倒带。
　　教室的推拉门滑过轨道的声响拉回他的注意力，他暮然回首，却撞入了一双如神社里幽静的清潭般黑白分明的眼瞳里。
　　她说：“黄濑同学，如果需要在这个时间用教室，要先向老师申请。”
　　“如果不舒服的话，先用冰袋冰敷一会儿，等感觉好一些再走也没关系，老师今天晚上不会过来。”
　　“……”
　　“黄濑同学，请你让开。”
　　“你好自为之。”
　　“黄濑君坚持一下，你不要动……”
　　“……”
　　“早上好，黄濑君。”
　　“黄濑君，抱歉……”
　　“黄濑君，你想要什么？”
　　“……”
　　“黄濑君……”
　　“……”
　　男人带着笑容陷入了永远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