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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浸猪笼 ...

  •   清云起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布袋。

      “书重,你又不像其他弟子有灵力,我便做了一个装书的袋子,袋子的内部,放置了一件减重的法器,可以使你轻松一些。”说完,清云羞涩一笑,“我在上面绣了些东西,绣工不好,你不要嫌弃。”

      尚坷接过,细细打量布袋上的刺绣,绣的是一株海棠,海棠淡雅,清云将其韵味绣得淋漓尽致,微微一动,仿若能闻到清香之味。

      “不嫌弃。”尚坷抬眸盯住她。

      “不嫌弃便好,若是背破了,或是不喜欢了,你告诉我,我再给你做个新的。”

      夜里,尚坷翻来翻去睡不着。
      她的枕边,放着一个小人,放着一把剑,放着一个布袋。小人与剑是谢琅送给她的,布袋是清云送给她的。

      她还未当上掌门时,仗着师父的宠爱,跋扈嚣张,若是她有想要的东西,直接抢来便是了,若实在抢不过来,她便装作不想要,不再看一眼。
      再后来,当上掌门,不管她想不想要,送她礼物的人也有许多。

      他们送东西,是有所求,有所谋。

      谢琅和清云送她东西的目的,与他们是不同的。

      正想着,门被敲响。

      “坷儿,你睡了吗?”

      “进来吧。”

      清云走进来。

      她洗过澡,穿着一件宽松的衣袍,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手腕与脖颈瓷白。

      走到尚坷的床边,“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清云期翼地望着尚坷。

      她的脸通常是白腻的,应是洗澡的蒸汽,使她两颊有些许的粉,她沉静的眸子像是幽深的树林,使人一望,便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尚坷垂首点头。

      清云柔柔一笑,爬上尚坷的床,然后盖上被子,见尚坷一只半个身子露在外面,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小心着凉。”

      随后吹灭了烛火。

      两人陷入黑暗中。

      清云身上的香味飘到尚坷的鼻息里。

      一如她人,是很柔和,很淡然的香味,与谢琅略带冷意的香味不同。

      手忽然被人握住。

      “你怕吗?”

      “怕什么?”

      “明天你便要和其他弟子一样上课了。”

      “不怕。”

      清云小声地笑了一下,“那你比我强多了,我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便很忐忑,很害怕。”

      “为何要怕?”

      “怕别人讨厌我,不喜欢我。”

      “别人讨厌又如何,喜欢又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

      尚坷不解。

      清云微微一顿,握尚坷的手又紧了几分,身子也与她挨近了。

      “我爹有三个妻子,我是第三个妻子所生,算是庶女,我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每一个为了地位,为了爹爹的喜爱,都要想方设法地讨好,在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大家庭里生活,你需要讨好的不仅是首位,还有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的一句话可能便会至你于地狱。”

      清云的肩膀微颤,“我便是在中环境中长大的,我从小就懂得看别人的脸色,从小学的便是如何让别人喜欢我。可我愚笨,终究是学不会,猜不透人心,我有两位姐姐,她们平时待我极好的,可是得知爹要将我许配给一户富甲后,她们便说……我与男子私会。”

      尚坷暗暗握拳。

      她虽不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但也听过里面的龌龊事。

      “我原本是要浸猪笼的,是宫主救了我。我爹认为我败坏了家长的名声,不顾血脉,也要我死。原本最疼爱我的娘亲,也用鄙夷地眼神望着我,那眼神分明是与爹爹的想法一样。宫主当时便问,女子的名声难道比命还重要吗?我爹说是,所有围观的人都说是。”

      清云顿了顿,“可笑吧。”

      “后来我便被宫主带回无烬宫,从此开始修炼。”

      “谢琅他……”

      尚坷忽然想起谢琅的模样,俊美的侧脸上,一双疏冷的眸。

      他就是这样的人。

      朝宗宫是淤泥,谢琅便是淤泥里长出的白莲。

      尚坷回握她的手,她不擅长安慰人,干巴巴道:“都……过去了。”

      “其实,当时最令我难过的是,我娘,从小宠我,爱我的娘,她没有站在我的身边,她没有选择相信我,她和那些人站在一起,指点我,鄙夷我,想要我死。”清云的哽咽声传来,“其他人不相信我,我无法苛责什么,为什么她不相信我,为什么我最在乎的人不相信我。我实在难以接受。”

      “所以,那日我才对你说出那番话,那确确实实是我毕生所求。”

      “有些东西,已经深刻在你的骨子里,你便无法改掉了,像我到现在,还是会无意识地讨好别人,很怕那一句话惹得别人不快。我当然知道含烟与成峰对我不是那么的尊重,可是我害怕拒绝他们后,他们会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所以才一忍再忍。后来忍成了习惯,拒绝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今天你对他们两个所说的话,也是我早就想说的话,只是我……所幸你替我说出口,我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你难道不明白,他们便是利用这一点来逼迫你的。”

      “我自是知道的……”

      “那你对我,也是无意识的讨好?”尚坷忽然又问。

      “我是真心想待你好。”清云顿了顿又道:“你与我截然不同,我喜欢你的性子。”

      尚坷自小接触的都是男子,就算接触女子,女子的脾性也大多与男子一样,像清云这般外表端庄娴静,内心却细腻敏感的女子几乎从未见过,所以她对她有时是好奇的,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对一个无亲无故的孩子这么好,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一个人人喊打的恶女掏心掏肺。

      清云的遭遇,她在一百二十八城除妖时,已经听过无数个版本,她早就明白,若非走上修炼之路,在这世道,女子便只是随意折辱的玩意儿罢了。

      她忍不住愤怒,但更多的是无力。

      与清云下相比,她的过往算是幸运,她是一个孤儿,但是根骨极佳,又恰巧遇到她的师父。
      师父将她带回朝宗派,刚进朝宗派,有人笑她,欺她,她向来是不肯让自己吃一点亏的,便悉数还回去,甚至是加倍。
      谢琅的忍耐或是清云的讨好,根本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好在除了暴戾的性子,她也是极为刻苦的,在一众弟子脱颖而出,得到师父的青睐,最后接任掌门之位。

      后来,是她自己愚蠢,是她自己掉以轻心,是她自己被权势腐蚀,听不进去批驳的话,被魏泽言的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最终落得一个修为被废的下场。

      “我相信你并非传闻中说的那般……恶毒。”清云的声音又传来。

      “为何不信?若我就是呢?”

      “若你是便是,我之前对你如何,之后对你还是如何。”

      她这样说,谢琅是这样做的。

      他们确实相似。

      尚坷闭眼:“我做我的事,守我的心,信与不信,与我无关。”

      “坷儿,你这样想,也很好。”清云的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过了一会又道:“晚儿只是脾性暴躁了些,心地不坏。你不要讨厌他了。”

      “我没有讨厌他。”

      尚坷不至于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他其实很懂事的,像我回来,他知道我很累,便给我捏肩膀,捶背。”清云的声音不自觉轻了下去,“他还说,他从小都没见过娘亲,以为娘亲是不喜欢他,才不见他的。当时他两眼水汪汪的看着我,我的心像是被人揪住,又酸又疼的。”

      “这孩子本就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他知道你对他好,才会这样说,以此换得你的怜悯。”

      她太了解了,魏泽言便是这样。

      每当尚坷关心他几句,或是送给他什么东西,魏泽言都会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先是讲述他的身世如何如何惨,如何被人忽视,如何被人看不起,再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身上,是因为自己太讨嫌,才会使别人这般对他,而后话锋一转,再对尚坷的关切与礼物涕泪横流的感激一番。

      从来没有人向师父你对我这么好。

      是师父让我觉得,我也是值得人爱的。

      这是魏泽言最常说的话。

      也正是因为这些话,使尚坷对他产生了怜爱之心,以至于最后被他脚踩背上,还不能相信魏泽言背叛了自己。

      “他只是一个孩子,我相信他不会如你所说的那样……”

      尚坷不再接话。

      “不过这孩子的身份特殊,确实应该警惕一些。只是若他真有问题,宫主定会发觉的,不可能带他回无烬宫的。”清云想了一想,又道。

      听见谢琅,尚坷同情心不由地加重了几分,这孩童小小年纪手段了得,若是认定谢琅为父亲,长大之后定能将谢琅攥的死死的,若是再与魏泽言一样,架空他的宫主之位,实在可怕。

      “天色不早了,睡吧。”

      “嗯。”

      清云整个身子都与她贴住,柔软又馨香,尚坷原本是要想与她保持距离的,只是说完睡之后,清云的呼吸逐渐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便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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