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立秋》鲁迅小跟班

3、你是我说不出的秘密

　　立秋到了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和禾禾喝酒。禾禾是立秋以前在北京的前同事。两个人前后脚进公司，座位挨着，刚来公司经常一起加班，没多久便成了朋友。又前后脚离开，立秋去了新加坡，禾禾跑去搞音乐。立秋觉得起码自己还是正经逃跑，禾禾属于给了过火的自由。
　　禾禾穿着比夜还要黑的一身衣服钻了进来，立秋招了招手示意位置，打开酒单问禾禾今天喝什么。“烈酒，能消灭一切负面情绪的那种。”禾禾正襟危坐却情绪崩坍，“怎么了，话说的这么重，不像你。”立秋觉得她的样子很是可爱，“是感情还是工作。”
　　“那个纠缠的前任，今天又发疯，真怕去家门口堵我。”
　　禾禾一脸看破红尘的样子让立秋看热闹的同时带着十万分的同情，“我要在北京呆一周，你要不跟我去酒店住，我可以改个离你单位近一点的地方。”禾禾一边看手机，确认下前任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失控程度到底是几分，一边回着立秋道，今天观察一下，不行明天就带着铺盖投奔你，等等你要在北京这么久？
　　立秋用平静的酒精味说出，“我下周一去L集团开会，好像是安妮的项目。”禾禾抬着头，想看清她的眼神，可是这酒吧灯光过于暧昧，模糊了所有细节。禾禾知道立秋对安妮有着一点不一样的情愫，用她自己的话说，一种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但向往的程度，禾禾一直觉得就是嘴上说说，就像自己喜欢孔刘。不过她对立秋的感情一直是这样的态度：只要一点动心，就百分百的行动。毕竟立秋的感情介于一张白纸与乏善可陈之间。
　　“然后呢，约她吃饭了？”禾禾呵呵地问着。立秋哼了一声，听出了嘲讽与激将之情，“别闹，好几年没联系了，人家记不记得我是谁我都不确定。”其实这句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若是安妮不记得了，也是人之常情吧。
　　只是短暂的共事，只是短暂的工作往来。
　　禾禾起了劲儿，“记得就加强记忆。不记得就从头开始。看你是真对人家有想法还是说说而已。”立秋憋了半天说了句，人家是已婚人士。
　　这话对禾禾来说，并不是那般无解，原本她就是个自由主义者，但禾禾的回复则更具现实主义精神，“孔刘先要是喜欢我，我就先答应，才考虑长久。”立秋忍不住了，举起了酒杯，哈哈大笑，“希望你和孔刘的事情早日有喜讯传来。我先祝你心想事成。”
　　每次二人相见，要么是说不完的话，要么是沉默不完的夜。立秋想过，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主义，如果不是好奇禾禾的性取向，立秋应该不会主动和这个酷女孩搭话。如果不是立秋直白的提问，禾禾也不会对这个穿着照耀的女生有何回应。她们仿佛互相珍惜生命中的异类才做起了朋友。
　　接下来的一周，立秋努力装成社交达人，心力交瘁。她开始后悔自己这个主意，太差劲了，扯了这么一个大旗。被她拜访的客户肯定也觉得奇怪，年中的客户关系维护过于隆重，甚至怀疑立秋想要走一笔大预算。立秋苦笑，装神弄鬼自己变成了可怜鬼。
　　晚上8点，立秋冲了澡，站在柜子前检查西服外套是否平整。其实她很少穿西服的，只有第一次见客户，以及问客户收钱。这个奇怪的习惯，一定是从Stanly身上习来的。Stanly是立秋前老板，半个职业导师，四分之一个职业灯塔。想起Stanly，立秋觉得若不是这男人跑了，她会不会还是安妮身边众多乙方中那个。但她并不想和他人一样，普通认识。
　　6月北京的下午还是很舒适的，立秋的酒店离着L集团并不远，她可以慢悠悠的赶过去和大部队汇合。立秋公司是最后一家讲标，H总并不是很满意这个顺序。坐了一天的客户到了下午会极度疲惫，就会像学生盼着下课铃。H忙着给自己的演讲找一些小段子穿插进去。立秋看着H总带着人忙来忙去，到甘愿做起了后勤，帮着大家买咖啡和零食。她几次想要提醒，其实大可不必，安妮会认真听的，这些讨巧的段子又不会加分，再说安妮的笑点奇怪得很。但转念一想，自己说过与L集团这个部门的人不太熟悉，就闭上了嘴。她在星巴克门口等着咖啡出神，不会碰到安妮吧，哦会有下属帮她买咖啡的，自己瞎担心。
　　立秋时不时地看看表，时不时地希望时间快一点，时不时地祈祷时间慢一点。
　　她和H总的团队一起走进了电梯，L集团的电梯是透明的，路过的每一层她好似都来开过会，和安妮一起的时候她更喜欢走路，她就陪着。几年前，平均每周都要来一次的地方。甚至星巴克会员都是在这里开的，她长大的小城市没有星巴克，她读书的时候是不喝咖啡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喝咖啡的习惯多少也和她有关系。
　　到了会议室门口，她有点紧张了。一会的客户，其实有几个都见过，其中一个还是立秋在前东家一直服务过的人。她怕在H和Z面前说的小谎话被拆穿，正当犹豫的时候，大家都进去了。甩下她一个，这下好了，一堆人不说她穿得最正式，长得最高，还给她留了一个靠着门口显示器的位置。立秋的脸有点抽搐，这剧情不应该这样展开吧。H总回头看了一眼她，示意赶紧进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挺胸抬头走了进去。
　　立秋坐下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对面的曾经的客户们。认出她的大多数是好奇但没有大反应，毕竟这个行业人员流动率蛮大的。而和她最熟悉的Joyce是有点惊讶的，以致于低头给立秋发了一条微信。而安妮，则是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郑重地看了一眼立秋，而这一眼，立秋解读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连猜想的空间都没有。她的失望一闪而过，打开手机给Joyce回了一句，去年来的这家公司，在北京出差被临时叫来听会的。
　　低头的立秋错过了失神的安妮，她没想到立秋会出现，好像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小孩子，但又有些不同。她忽然觉得，如果是立秋来做，倒也没什么不好。但她为什么招呼都没打呢，不像她的风格。
　　H总讲的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客户们的小表情，当然主要是他没有想到这些人和立秋认识这么久。立秋在前东家的三四年时间里都是服务L集团。她和这里交织甚深，知道很多办公室里的关系与八卦，但她从不与别人讲。她知道安妮素来不喜欢议论无关事情的人。
　　立秋在假装听着H总认真的发言，但真心地观察着客户们的反应，工作职责还是要尽的。还能名正言顺的看看安妮，何乐而不为。她真好看，立秋心里不禁心生感慨，然后怒骂自己不正经，怎能如此轻浮。忍不住坐正，把自己的心思也扶正，安妮怎么能用好看来形容，她只是气质脱俗，是白色的玉兰，黑色郁金香，是远山凌饶的云雾，是海上归家的夕阳。立秋惊觉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好文案，一定是因为她对其他事物没有这般热情。她甚至不自控地开始仔细端详安妮的五官，以前是没这个机会和胆量的。
　　而安妮并不愚钝，她知道立秋在看她，甚至看得很认真。因为看得够明目张胆，她没觉得自己被冒犯，甚至说不出有几分是享受的。毕竟来自同性的欣赏，总是令人愉悦的。她也偷看了一眼立秋，深色纹路的西服上衣，白色的T恤，万年不变的两个戒指，她的手很好看，白色的修长。面无表情，一本正经。
　　安妮不愿现在理会这些小细节，供应商的竞标，她还要写记录呈上呢，于是开始认真记起了笔记。立秋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着Joyce的信息，关于现在这家公司，关于如何进入竞标。立秋知无不言，毕竟一切都合法合情。
　　提案很顺利，毕竟这家公司基本能力还是不错的，而且采购，价格因素很重要，对于公司的资源优势，立秋还是有信心的。
　　其他同事开始了提问，立秋正想一会如何开口打招呼，没想到安妮先给她发了信息。立秋看到安妮的头像有了一个红色的1，这个红色仿佛兴奋剂，她忍不住笑了，是真的没忍住，她猜安妮看到了，她猜安妮觉得这个小孩子还是没长大，又有什么关系。
　　“你回来了？还突然袭击。”
　　“回来快两年了。不算偷袭，不知道如何告诉你。”
　　安妮看着这句话，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毕竟招投标有点敏感。但她猜不到立秋说的不知道其实包含着私人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回，立秋追了一条信息，“我之前服务L集团的事情，他们不是那么清楚。”安妮心里有点感动，她知道立秋怕别人利用这层关系打听她。
　　“晚上请你吃饭吧，就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立秋在想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当下，可以不那么直接，可以美好浪漫，但是没有。 “一顿不行可不行。”立秋带着笑打下了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