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本纪》丘木和杪夏

4、本纪肆 云卷

　　钱舒云靠在草地上，抬头看着云卷云舒，任由暖阳晒在少女白皙的皮肤上，照出脸颊淡淡的伤疤。
　　她很喜欢这片河滩，草地柔软，风也温柔。

　　他刚走的那段时间，她用自己半年的零花钱买了一本诗集，把他给她念的诗背了一遍又一遍。她骂着他傻，因为诗里那对情人没能长相厮守。
　　有一天她觉得自己哭够了，坐在自己一直坐着等他的位置上，骗自己他还回来，然后傻傻坐了一天。
　　那一天的生意平平常常，一切如故，但是她深深刻刻知道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她还要生活下去，她欺骗自己淡漠一切，却常常被一个梦戳穿谎言，歇斯底里。

　　那种感觉撕裂般痛彻心扉。

　　钱舒云站了起来。
　　终究是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慢慢走向了街边的小酒馆，叫了酒和半只白切鸡，自顾拿着坐到穿着黑斗篷的女子对面，撩了一下她露出来的一丝棕发。

　　“晓静。”
　　她顿了一顿，
　　“算了，还是叫你米拉。”

　　她深蓝色的眼睛像鄂霍茨克海的海底，刚毅中有一丝淡淡的忧郁，充斥一种残忍的美学，对上了钱舒云温柔的墨色眼眸，
　　“能不能给我写一封介绍信，我也想加入肆柒。”

　　自从柳德米拉被温宸和钱舒云救了之后，她们一直保持联系，三人保持了一小段时间的友谊，温宸惨死之后，舒云混迹江湖，柳德米拉改名李晓静放弃了安稳的生活，成为杀手，并被当时刚刚成立的肆柒组织相中，成为职业杀手。

　　钱舒云拿着介绍信走出了店面，循着李晓静的指导找到了西市里的暗街。

　　此时暗街的实际掌控人江家的大小姐江烟的手下正匆匆忙忙跑到这个个子不高的小美女身边，急急忙忙通报那个被她盯上四年的女孩到了她手下的暗街。

　　江烟笑了,她本来就生的漂亮，小小的个子像画上的小人儿，笑起来更是灿烂可爱。
　　四年的期盼，心心念念的她终于来了。

　　“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她要加入肆柒。”
　　“让她加。”

　　江烟的手下都第一次见到自己外表像个小娃娃实际心狠手辣说杀就杀的老大对一个人这么纵容，纵容到可以随意进入她花了心血建立的肆柒。

　　钱舒云则觉得这一路顺畅的奇怪，她一到暗街就被人好吃好喝请到了肆柒总部，对她满口答应。不过她也没有过多怀疑，也许对方早已听说了她钱舒云的名号想请她。
　　钱舒云很快和组织里的杀手们打成了一片。
　　其中有一对夫妻，和她年纪相仿，二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二位想是生活幸福美满，为何要来干如此勾当？”
　　妻子孙笛咬了一会嘴唇，看着身边的丈夫林知行慢慢开口：
　　“我丈夫林知行本是蜀地一个小有名气的木匠，我们生活不算富裕，也是小康之家。但是乡里的一家豪强数次要来打家具不付钱，那时候正闹饥荒呢，各家都不够吃，仅剩的一点积蓄全用来在城里买天价粮食。”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我们二人新婚不久，也没什么交好的朋友邻居，只好上门要钱。”
　　刚刚成立的肆柒组织，找上了那家豪强，在夫妻二人被挂起来打的时候，一个用飞刀的杀手赶到屠了豪强全家。两人走投无路，也就请求杀手带领他们入行。

　　“也挺好，现在我们二人搬到京城，用收入做起了小生意，生活还过的去。”她握住丈夫的手，“现在正考虑再接几单，就金盆洗手，养个娃。”

　　钱舒云垂下眼帘，习惯性地摸手镯。
　　要是没有那场飞来横祸，她应该在努力攒钱配上他的身份，他也应该在劝母亲同意他的婚事。
　　孙笛看出来舒云心里有事。

　　“你的故事呢？”
　　“我啊。”

　　舒云转着镯子讲述自己当年和温宸的故事。

　　林知行的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但他很快把尴尬盖下去，嘴里说着祝福她的话。孙笛更是直接哭了出来，嘴里呜呜地说着自己和林知行的幸运一边祝福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要不是林知行演技差，钱舒云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蹊跷。
　　她任由孙笛握着她的手，暗自在心中感叹，她运气真好
　　上来第一个就遇到了，真是冤家路窄。

　　现在的首要目的，赶紧见到他们背后的主子，把这桩单子的金主揪出来。

　　钱舒云彻夜难眠。

　　暗街旅店的客舍外，林知行和孙笛脸色凝重。
　　“她作了鬼要是为了报仇找上我们怎么办，林，我害怕。”
　　“那更应该先杀了她，要是不杀，找上我们的就不是鬼了，我们两个就要命丧于她刀下。”

　　林知行抱住孙笛，手指穿过她的长发。
　　“我们再也不杀人了，我们去外面，我们好好开我们的杂货铺子。我会没事的，我会抚摸着你变白的长发，亲手给你和我们的孩子烧饭。
　　“可是，我不想她死，她又没有错。”
　　“我也不想，但是比起她，我更害怕你因为亲手杀死了温宸被她报仇杀死，我不想失去你，我们好不容易才到今天这一步，我想和你继续下去。”

　　“那就我去吧，让我结果我引出的祸，我有办法全身而退，我可以说服她。”
　　孙笛望着林知行的眼，熟练地飞身跳到钱舒云房间窗前。

　　钱舒云正望着月牙出神。
　　孙笛飞身上楼，看到钱舒云的背影。
　　对不起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就在她悄悄接近之时，察觉到异样的钱舒云猛地一回头，孙迪掩饰住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赶忙在眼神中露出无限的真诚。
　　“舒云，别出声，我是悄悄给你送东西来的。”

　　幸好给自己留了后路。孙笛在心里默默感叹着，她从袖口里拿出了那封信。

　　钱舒云点头，接过了信封，轻轻道了声谢。
　　孙笛轻轻抱了一下舒云。
　　“云，你要小心啊，我和林要金盆洗手了，我怀孕啦。’

　　钱舒云望着月牙的眼中既有为了他人高兴，又有为自己命运而悲伤。
　　“恭喜你啦。你们好好过日子吧，等我报完仇了，我紧挨着你家杂货铺开一家豆腐店，我要抱抱你们的孩子......”
　　她说着说着眼角就闪过了泪光。

　　孙笛沉默无言，默默的为她擦了擦眼泪，转身离去。
　　钱舒云打开了手中的信。

　　“云，我要真挚地向你道歉。

　　我们来到肆柒后，江烟让我们接的第一个单子就是暗杀温宸，她告诉我们温宸带领着家族的其他势力在长安组织恐怖活动，干了这一单就给我们足以在长安盘下一家小店的银子。

　　我发誓，我一直认为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人，直到见到了你，我才觉得温宸这样会对一个女孩这么好的人不可能是像江烟口中那样的杀人魔。
　　我和林仔细梳理了我们收集到的证据，现在，我要把真相交给你。”

　　她已经离开她三年了。
　　江烟是江家的长女，本该锦衣玉食的过完这一辈子，就像别的世家小姐一样。
　　变故却在一夜之间接踵而至。
　　父亲在朝堂上被莫须有的罪名弹劾，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死在了流放的途中，江家落魄了。

　　就在她举目无亲的时候，
　　偌大的长安城里，豆腐店每天早上蒸腾的热气，寄托了她的一切。
　　她是她唯一的依靠，可以称之为家人的存在。

　　靠着柜台的钱舒云喜欢两只手托着腮发呆，江烟就在一旁看着她。舒云转头看到江烟的目光总会甜甜一笑，江烟的心在这一瞬间，化成了一块豆腐。

　　江烟在心里暗暗想，她一定要让这个女孩安安稳稳度过一辈子，永远都能这样笑。
　　她成了她最好的朋友，为她分担一切喜怒哀乐。

　　但是她口中逐渐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能守住她一辈子，但是她又不愿意承认她身边除了她还有别人，她不愿意也不能接受。

　　她一个人哭，哭的撕心裂肺，她的眼神逐渐涣散渺茫。
　　她用手捶打墙壁，打到一双素手充血泛红双眼满是血色，她用痛感警告自己醒过来，做理智的事情，但是她不能。

　　人的一生大约会有100个建立熟悉稳定关系的人，江烟把80个位置都留给了钱舒云。

　　江烟离开了钱舒云，她要振兴江家，她要那个温宸彻彻底底失败匍匐在她脚下，她再去迎回她的云云，给她造一座金屋。

　　她生病了。
　　她彻彻底底为了钱舒云病了，她越来越疯，她在夜晚撞墙撞到头破血流，额头上的血称着她惨白的皮肤，她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好看，她的云云会不会心疼她。

　　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江湖的名声，以及一个肆柒。
　　她在养自己的兵。

　　江烟再次回来的时候钱舒云和温宸被迫分手，她眼睁睁地看着温宸站在围墙上傻傻望着自己的姑娘，钱舒云终日以泪洗面守着豆腐店。

　　江烟眼里充血，“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觉得自己稳操胜券”1
　　她花了她此生花的最大的一笔钱让她养的杀手杀了温宸，她不能容忍有人让云云伤心。

　　钱舒云默默放下了信纸。
　　她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她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随后又慢慢站起来，拿起了她的匕首。

　　......
　　“死在你手上，我也圆满了，我的云云。”
　　......
　　木然，颤抖，哽咽。
　　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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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Happy birthday to Miaox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