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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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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让
他的努力用错了地方
他走的路失了方向
他余光里的少年永远沉睡
——
周围人群四散,只有他站在原地。
教学楼前,一具从天而降的尸体,脑浆迸溅,血肉模糊。
身边有人一把将愣在原地的他拉开,但没有人知道,这场跳楼唤醒了他对血的渴望与兴奋。
从小陪伴他长大的小猫安睡在艳红色的地毯上,静谧美好。
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卧室,水果刀上一滴血落在他的脚边,在白色的地毯上晕出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他查阅资料,翻阅书籍。
验尸,解剖……
他想当一名法医,他努力,拼命一样的学习。
所有人都说他是书呆子,不说话,也不笑,在学校里也没有朋友。
只有宁恒,他高一时的同桌。
他喜欢睡觉,也喜欢发呆,会在课桌里藏零食。
因为同桌的关系,他好像总能在目之所及的地方看到他。
上课的时候,宁恒总是把课本立起来,把胳膊搭在课桌上撑着下巴。
然后,他会对他说:“同桌啊,老师来了叫我。”
下课的时候,他的课本被前排打闹的人碰到地上。
他从来都保持着一个趴在桌子上的姿势,然后对坐在外面的他说:“同桌,帮我捡一下呗。”
体育课的时候,宁恒一个人坐在树荫下发呆。
看到他跑完步,总是会喊他:“同桌,过来坐啊。”
后来的每一天,他都活在一声又一声的同桌里。
“同桌啊,你怎么长那么高。”
因为你太矮了。
“同桌,早饭吃了吗?”
吃了。
“同桌,你今天来晚了诶,看,我帮你把作业收了。”
明明是你想抄,顺便帮我收的。
他从来不刻意去看那个人,可是他总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的每一个刻意看向别的方向的余光里。
第一次期中考考试结束,他无疑是年级第一,而宁恒……
宁恒拿到试卷的时候似乎是下意识向他这边看了一眼,他的试卷平摊在课桌上,最上端的分数栏端端正正的写着150分。
“都是第一,有什么区别。”
说完,12分的数学试卷被他揉成一团,随手丢进了座位后的垃圾桶。
不可思议的,他的嘴角勾起,毫无预兆笑了一声。
宁恒以为是嘲讽,一上午都没理他。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班里的第四名,那个叫晏西淮的人。
好像是因为宁恒的数学成绩,两人起了争执,没人在意这种小事,他也安静的坐在平时宁恒坐的树荫下。
晏西淮拉着宁恒在操场跑了一圈。
应该也没有一圈,宁恒没跑到一圈就倒地不起了。
他听到周围有人跑去找老师,却没有人敢去把宁恒扶起来,他猛地从地上站起,一个踉跄往宁恒身边跑。
宁恒倒地的时候,身体向前倾,脸砸在了塑胶跑道上,蹭了一鼻子灰,流了一圈鼻血。
那一瞬间,他没有看到血的兴奋,没有冷眼,他心里是难以言喻的害怕,和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顾不上拿纸巾,伸出手指替他把脸擦干净。
宁恒看他狼狈跑来的样子想笑,但没笑出来,他有些疼,好疼。
疼得意识不清楚,要晕过去了……
宁恒住院了。
一直到这件事情过了两个星期之后他才回来。
在那两个星期里,他有好几次想要去看看他,但是他却没有,班级里已经有人去看他了,他没有理由再去一次。
书包从椅子上方飞到课桌上,宁恒拉开椅子坐上去。
他手里的笔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一道斜线划掉了刚刚写的算式。
他问宁恒:“严重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宁恒说话。
宁恒随便翻开了一本书,他把胳膊搭在书上,撑着下巴说:“严重啊,流血多严重。”
这句话好像是玩笑,但他们都知道,是真的很严重。
他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宁恒的眼睛,认真道:“那你努力学习,赚钱,我给你治。”
“啊……”
一直到他继续拿起笔写字,宁恒才恍然大悟似的问:“陈子让,你要学医啊?”
这次,他的笔没停,一笔一划都是他计划好的未来。
他轻轻点头,道:“嗯。”
不当法医了,他要当一名最好的内科医生。
只治他一个病人。
——
高二文理分科,他和宁恒都是理科班。
开学后一个星期,宁恒都没来学校,班主任把他安排在第三排中间靠右的位置。
等宁恒第二个星期来的时候,只剩下教室最后排的角落还有位置。
他转头看宁恒,依然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姿态,桌子上的书摆放的很整齐,教室里吵吵闹闹却不影响他睡觉。
他几次申请和宁恒做同桌都被老师拒绝了,一直到下半个学期,宁恒突然转学了。
像是置气一样,他没给宁恒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一次去找过他。
生活里少了一个什么都要麻烦他的人,他觉得学习都简单多了。
高考结束,他无疑考了一个很好的学校,博锦大学医学系。
然而,那年暑假,宁恒心脏搭桥手术失败了。
那个永远活在他余光里的人。
他代表高三一班去了宁恒的葬礼,那场葬礼上,他神色冰冷,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忍不住颤抖。
葬礼最后,他看着相框里的黑白相片,突然忍不住哭了,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怎么也抬不起来。
那张黑白色的相片里,是曾经鲜活会动,会一声声喊他,会在烈阳下直视他隐晦目光的人。
他就这样死了……
宁恒的父母看到他哭,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们拉着陈子让的手,安慰他。
可是越安慰越难过,死的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唯一的儿子。
最后,三个人被亲戚拉开安慰。
他以宁恒有东西落在他那里的理由,去了一趟宁恒的家里。
宁恒的房间很干净,他好像有强迫症。
床上的枕头一边一个对称放置,被子叠放在床尾,衣柜里的衣服按照季节颜色分了类,桌子上的书摆放的整整齐齐。
只有他刚刚拿来的那本宁恒落在课桌里的日记本安静的躺在桌面上。
日记本上,有一个女生的背影。
那个背影充斥着宁恒的生活。
是他唯一主动感兴趣的。
他将文字刻入脑海。
他,将替他,去爱她。
她要走他给她铺好的路,这条路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孤独。
一个人的背影。
任何一点温暖都将是这条路上的障碍。
——
大雨像断线的珠子不断地下落,女孩的背影在雨幕下显得脆弱可怜。
他没有撑伞,一个人站在那个女孩家附近的巷子里看着她跑远。
大学旁边的面馆,玻璃窗上映出少女一个人安静的面容。
他手里拿了一本心理学的书,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除夕夜的大雪没过鞋面,她一个人走在雪地里,一路的脚印一串接一串。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顺着她走过的轨迹跟在她的身后。
渐渐的,那个背影身边有了同行的身影,一个、两个、三个……
大雨倾盆。
雨幕下,有人为她撑伞。
音乐响起。
面馆里,有人给她擦去嘴角的油渍。
白雪皑皑。
雪地上,有人牵着她的手走过马路,走过小公园。
原来,孤独的只有他。
一直孤独的追逐着另一个孤独的背影。
只有他一直跟在她身后,不想也不会站在她面前。
他不想继续跟着那样一个背影了。
——
他的执念越来越深,对血,对死亡越来越兴奋。
当冰冷的手术刀划破他的皮肤,挑断他的脚筋,鲜血淋漓落在手术台上,地板上。
粘腻的血液发散着腥味。
他口中一个又一个的命令发出,那个拿着手术刀的人越来越兴奋。
手筋被挑断,胸口一片血肉模糊,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疼痛感充斥脑海,手术室的灯光明亮,晃的他眼睛疼。
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滑落,他仿佛透过眼前的一片模糊看到了手术台上少年无助的死去。
他的脑海里想的是什么,还是那个背影吗?
他竟然也看到了那个背影。
看到了那个背影后面的人。
——
2022年,新俞人民医院内科医生沈科因做活人解剖实验被捕入狱。
那具尸体被挑断脚筋手筋,在做了一半的心脏搭桥手术后,皮肤剥离,所有内脏被掏出。
沈科就是当初给宁恒做手术的医生。
他自学了三年的催眠心理学,就为了这一天,他回到这个医院,回到这间手术室里,被同一个人,以同样的方式,在他离开的手术台上离开这个世界。
他没有打麻醉,清醒的说着每一个残忍对待自己的命令。
他怕那个医生醒来会跑,他在催眠前告诉医生,他在手术室里放了一个摄像机,一旦他逃跑,摄像机记录的一切将会跟着他一起被带上法庭。
他也怕自己会怕,会后悔,第一个要他做的事情就是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结束,那个医生放下手术刀的那一刻,有人推门而入,带着警察。
可他已经死了,那个医生,是他杀了他。
哈……
——
那本日记的最后一页添了两行小字,字体端正。
“我看向你的每一眼,都是对余生最美好的期望。”
“而我,却只敢在余光中找寻你的踪迹。”
——
他爱他吗?他想,应该是的。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既然这样了,那他想去看看他,想去陪他,应该也没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