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她》寄浮生

2、回家

　　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提示音，姜晚回过神来，点开信息。
　　是一个未知号码。
　　【下来，我带你去吃饭。】
　　【你是？】
　　【陈沂川。】
　　【没空，我已经休息了。】
　　【五分钟，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我马上来。】

　　姜晚换好衣服，随意套了件披肩就匆匆下楼。
　　天空笼上了一层墨色，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在闪烁，毕竟是盛夏的夜晚，热气也无法彻底消散。陈沂川一身黑衣黑裤，靠在汽车的反光镜旁，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等待着姜晚的出现，暗红的法拉利与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
　　“为什么这么晚找我吃饭？”
　　“先上车。”陈沂川替姜晚拉开车门，等她坐好后又弯下身为她扣好安全带。
　　“不用…我自己来…”面对陈沂川的突然凑近，姜晚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想要去推，却被他一把摁住。
　　“以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称职，这些年来从没有关心过你，但是以后我会好好尽到哥哥的义务，也请你不要拒绝，好吗？”陈沂川说完便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驱车而去。
　　“陈沂川，这又是什么整蛊我的新方式？”姜晚觉得自从自己回国后，陈沂川像是转性了一般，从前他连听到自己的名字都觉得晦气，现在竟然会主动示好？这到底是世道变了还是他突然良心发现，姜晚想不明白，也不想想。
　　陈沂川看着后视镜中姜晚尴尬又疑惑的神色，笑着说：“小晚，人是会变的。”

　　陈沂川预定的餐厅在基银大厦顶层的空中花园。
　　露台四周种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玫瑰、洋桔梗、山茶花竞相盛开，刚踏出电梯，一股浓郁的花香便侵袭过来。
　　夏季的晚风扑面而来，把姜晚纯白色的披肩吹得姗姗扬起。

　　“82年的，尝一尝。”陈沂川绅士般地为姜晚倒酒。

　　“为什么创办DK？”
　　“陈氏在国内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饱和点，是时候开拓下别的业务了。”
　　姜晚抿了口红酒说：“不愧是商人，精明。”
　　…………
　　气氛逐渐陷入沉默。

　　突然陈沂川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入姜晚盘子中，说：“经过公司的考虑，我们决定让你走艺术路线，因为以你的能力和经历，流量路线不合适。”
　　姜晚点点头，“随你们安排，反正我只想要一个可以演奏大提琴的舞台。”
　　“CBS电视台目前正在筹备一档乐器综艺，到时候我会派人告诉你具体的细节。”
　　“好。”

　　气氛又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姜晚拢了拢自己的披肩，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
　　一想到来时在车上的各种不自在，姜晚立刻拒绝，“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
　　“有空回家一趟，阿姨很想你。”
　　“知道了。”

　　陈沂川走至露台边，俯瞰下面的一切，直到那个纤瘦单薄的身影坐进计程车离开，他才慢慢收回视线。

　　姜晚刚进家门，电话铃声就响了。
　　来电显示“妈妈”。
　　她接起电话：“喂，妈。”
　　“小晚，你是已经回来了吗？”电话那头响起林兰芝期待又略带紧张的声音。
　　“嗯我前两天刚到，妈，明天晚上我应该会回家一趟。”
　　“你要回来？那太好了，明天妈妈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姜晚轻轻打断林兰芝，“妈，我现在有些累先挂了，您也早点休息。”
　　“欸…好好好，明天妈妈在家等你。

　　姜晚放下手机，冲了杯速溶咖啡，苦涩的气味一点一点进入鼻腔。

　　在林兰芝嫁入陈家后，她们母女间的关系曾一落千丈。
　　陈沂川对林兰芝的不满已经表现得极其明显，但林兰芝仿佛没察觉般，一味地迁就，甚至是讨好他，即使自己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仍旧选择偏向陈沂川，偏偏那时的姜晚正处于叛逆期，对于母亲这种放低姿态的模样，她很不满，所以在步入高中后，母女间的交流越来越少。
　　可是后来当她远离母亲来到英国求学时，当她在寒冷的冬夜独自徘徊街头时，她突然理解了母亲，那是一种无法诉说的孤独与无助。

　　在许氏还未被陈氏收购前，也是桐城的十强企业，因此陈沂川父母的婚姻可谓是门当户对。但现在林兰芝一没家世二没权势，竟然可以坐上陈夫人的位置，任谁看来这其中都有猫腻。
　　陈家的仆人虽然嘴上没说，但眼里的轻蔑与嘲讽是掩饰不住的，而林兰芝上一段失败的婚姻又导致她逆来顺受的性格，在这种“内外夹击“下，迷茫与恐惧占据了她的头脑，陈中行生意繁忙，无法时刻陈及到妻子的情绪，因此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陈沂川，想着只要他接受自己，她在陈家的地位便不言而喻。但她显然低估了陈沂川。

　　第二天，姜晚挑了几样礼品便打车前往陈家。
　　刚进家门，林兰芝就立刻从厨房出来抱住姜晚。
　　“好孩子，这几年在国外很辛苦吧，你看你都瘦了。”
　　紧接着陈中行也从楼上下来，走到玄关处，轻拍姜晚的肩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快去客厅休息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林兰芝一边拉着姜晚往客厅去一边说。

　　俗话说“缘分妙不可言”，但有时又必须承认所谓的缘分、偶遇，大多是精心策划。
　　刚进客厅，姜晚就瞥见了沙发上的身影。
　　陈沂川套了件纯白色T恤，此刻正随意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看最新一期的经济报纸，见到来人，他站起身伸出手，装作一副第一次见到姜晚的模样，亲切地问好：“欢迎回家，妹妹。”
　　而姜晚也是不情不愿地回握他的手，并且狠狠瞪了一眼，似乎在说“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陈沂川却仿佛视若无睹般，依旧保持着他那副“亲切又和善”的笑容。
　　没有人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微妙氛围，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震惊之中，那就是这么多年来，兄妹俩从未像此刻这般和谐相处过。
　　“今天也真是巧了，昨晚你刚打完电话，沂川的电话就来了，说他太久没有回家打算今天来一趟。算算时间，我们一家也已经有好几年没坐下来一起吃饭了。”林兰芝看着两个孩子不再像以前那般针锋相对，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晚饭后，姜晚独自来到别墅的后院，那儿有一把小秋千，是她刚来陈家时陈中行特地为她搭的。
　　“我记得以前你被我欺负，都会坐在这秋千上偷偷哭。”陈沂川提着一袋啤酒，走到姜晚身边，打开其中一罐递给她。
　　姜晚喝了一口，险被呛到，轻咳几声后说：“你怎么知道？我以为我藏得挺隐蔽。”
　　陈沂川微微仰头，“从我卧室的窗户望下来正好可以看到。”
　　姜晚敷衍地点点头又问：“陈沂川，我还是想弄明白你对我的态度为什么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院子里一轮黄黄的月亮刚爬过墙头，月光很淡，雨点似的藏在枝叶里。
　　“我有后悔。”
　　“如果你是为之前欺负我而道歉，其实没有必要。”姜晚叹了口气，继续说：“以前年纪小，妈妈又偏向你，说实话那时候你真的很惹人厌，但现在我已经看开了，所以你也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我说的是那件事。”院子里的光线很暗，掩盖了陈沂川眼神中的复杂情绪。
　　姜晚一愣，她当然知道那件事指的是什么，“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就算你有后悔有遗憾，也改变不了什么，往者不可谏，所以请不要再用你的愧疚来绑架我，好吗？”姜晚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陈沂川沉默了几秒，等姜晚快离开院子时他才开口：“今晚住家里吧，阿姨她会很高兴的，我已经搬出去了，你放心住着就行。”

　　姜晚回到自己的卧室，房间内的一切布置都与她四年前出国时一样，可见家里人是花了心思的。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房间里很安静，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一直到楼下汽车的引擎声逐渐远去，她才关掉床头的灯。
　　这时，微信弹出消息框。
　　是梁煦和。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小晚，告诉你一件事，桐城大学打算聘请我担任他们的钢琴教授。】
　　【真的吗？可是你父母会同意吗？】
　　【还没和他们说，我打算等我彻底稳定下来再告诉他们。】
　　【那也可以……总之还是要恭喜你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了一步。】
　　【快十一点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晚安。】
　　姜晚设好闹钟，关闭手机，准备睡觉。

　　别墅在郊区，因此周围很安静。
　　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窗外斑驳的树影借着路灯穿过缝隙投射在卧室的白墙上，风吹影动，姜晚没有睡着，她的思绪在一片寂静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