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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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思徒微微昂起头，缓缓闭上眼，让细密的雨丝湿润那张俊俏的脸庞。
他已经独自在黑暗中行走了几千年，早已习惯了周遭没有一丝光亮的日子，习惯了面无表情地执行董奉的命令，紧蹙俊眉地接受董奉的折磨玩弄，尽管伤痕累累也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伤口多了愈合了就会麻木的吧……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从来细眯着，强忍的坚毅后是不可遏制的疲惫。
偶尔，还会回忆起一千年以前，当他还是大上海一位富家少爷时。身边莺环燕绕，夜夜笙歌，身边的可人儿总是浓妆艳抹，千篇一律地娇滴滴着。“哼，一群胭脂俗粉。”每每这样抱怨，每每意兴阑珊之时，瘫躺榻上，双手扶着额头，隐隐作痛……
那个时候，脑海中总浮现那个人的面孔，貌似陌生却有一种仿佛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他从他记事起就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是同一个人，同样的场景。梦中的那位美少年痴痴地望着他，表情悲伤忧郁得好像要滴下血来，一双绝世金眸仿佛穿透千万个轮回，直达橘思徒的每一寸心脏，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肤。痛，浑身都在痛，喉头仿佛哽咽着，奇异的酸麻感像虫子一样往上爬，直捣脑髓……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大清早从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痒痒的，顺着脸颊一摸眼角，好多泪。
那时的他，一头雾水。
为什么，要用那样一双深沉悲伤的金眸对着我。
为什么，我会那样莫名地……心痛？
而如今……我用了三千年的自由去换取真相，你却回不来……就连每晚的梦里，你都吝于出现一次。
回不来……
橘思徒晃晃头，不敢再去想。他怕，怕自己的头脑又自动播放那一段让他痛彻心扉的片段。他怕，看见满地的殷红，像地狱之莲曼陀罗般蔓延缠绕，张牙舞爪地扑向每一个角落，布满每一个亦真亦幻的梦境，直到将他吞没。
想念他，想念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在脑中一点一点描绘着他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几乎令人发疯。
一千年前的那天遇见他，是偶然，抑或是必然？他知道，那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对妖冶的金眸每晚出现在梦中，陪伴思徒走过18年的漫漫长夜。
从背后看，他只是年龄与自己很相仿的一位少年。很突兀地，顶着一头竖起来的银发，身着黑色长袍，腰际还别了一把看起来没什么重量的剑，就像小孩子的玩具。
那身黑袍，他记得，爷爷说过，人死了往何处去？在这个世界之外，有另一个空间，叫尸魂界，那里就是专门收留灵魂之地。而不甘寂寞的灵魂们会想出一些方法来挑战自己，那就是去当死神，进入尸魂界的中心——静灵庭，穿上黑袍就是权利的象征，可以游走于现世和尸魂界之间，帮助超度亡灵、消灭恶灵。
小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心灵，曾经那么向往这种精彩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走进后院，亲眼看着心爱的人倒在一片殷红中，身上细细密密的刀痕交织，狰狞恐怖，触目惊心。那时的思徒终于明白——爱上一名有着死神身份的人，意味着什么。那曾经挽着他的臂膀笑得一脸别扭羞涩的少年，如今惊恐地睁大着双眼，仿佛想要急切切地表达什么，却早已断气多时。那一瞬，他感觉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死去了，没有知觉了。而自己存在在这个万恶的现世，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宁愿永远只是一颗不发育的胚胎，无知无觉，不用长大成人，不用遇见他，亦不用……亲身尝试那断魂的滋味。
早知道……何不自尽了再随他一同去当死神呢？同生共死的经历即使艰苦，即使惊险，即使分分秒秒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总比生活在两个不能彼此相理解的世界最后天人永隔来得好受。
可是，刚刚那少年扑身而过的那一瞬给他的那种感觉……是什么？思徒一瞬间有些失神，身体也仿佛动弹不得。
思徒狠狠地闭上眼再倏地睁开，嘴唇一抿，喉头一热，决定还是追上去。
思徒提气奋力追赶，银发少年似乎也感觉到他的执着，开始呈Z字形逃跑试图扰乱他的视线，很快一个转身，故意将路边一个水果摊搅得水果满天飞，往旁边的小巷里钻。思徒本就感官灵敏，再加上自小练武，与一帮狐朋狗友到处吃喝嫖赌，哪里不知道这种市井小伎俩，一个转身跃上屋顶，展开轻功跃了几步，然后张开双臂像老鹰一样扑向下面仍在狂奔的少年——越来越近……就快抓住他的衣领了……马上就可以……看见那张熟悉得让他心痛的脸庞……
“我在想什么？”思徒不由得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个荒唐的想法赶出脑外，“为什么我会如此确定他就是知佳？”心下一紧，右手迅疾向前探去，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
撕拉——玄色的长袍在冲突中被撕裂，一道深红丑陋的疤痕印在雪白的皮肤上，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强光，思徒的眼睛冷不防被这道强光灼伤刺痛，心脏倏地缩紧，一股不可名状的激流在那里沸腾起来，喷薄欲出，搅得整个胸腔剧痛——那道疤痕！！！
银发少年速度减慢，停下来回头望见思徒立在原地神情呆滞，满意一笑，拿出他之前偷的思徒的钱包，提在半空大摇大摆地走去。
此时思徒的意识，却浑然进入了一种空幻的状态，眼前似乎全是透明的胶状物体，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只听得虚空中有几个声音在对话：“哦呀哦呀，你们二位太客气了，老相识了嘛，那么——你们是要……借尸还魂？”“废话，我不借尸还魂来找你干嘛！！”“别太着急嘛年轻人，要借尸还魂你们可是要稍稍吃点苦头的啦，要为我们Zombie Loan打工，工资嘛，就是你们借尸还魂的资本啦！”
银发少年拿着钱包，在他面前晃了又晃，皱着细眉：“橘思徒，你来得太晚了。”说着，拔出身边一直携带的斩魂刀，毫不犹豫一刀刺进思徒的腹部！
在思徒错愕的眼神中，他嘴角又划出一丝冷笑：“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谁，但根据我的习惯，对于将要消灭的敌人和将要魂葬的‘整’是没有必要告诉他我的名字的。但是，你，橘思徒，例外。”说着不禁又笑了起来，竟然笑得好不……苍凉，“因为……”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的这里，每天都在告诉我，你是我转世两世……唯一爱过的人……”少年的声音哽咽起来，一双红红的美目深情而又绝望地望着眼前脸色已近苍白却被他这句话弄到有些莫名的脸红的男子，“我每天都在受那种莫名其妙的绝望感的煎熬你知道么？虽然我根本不记得我们的一切，但是那种感觉却萦绕在我的每一刻——无论我是不是清醒着的！！！”少年的脸布满泪痕，斩魂刀冷不防跌落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人的心似乎也一起跌落在地上，碎了满地。思徒的眼里竟是深沉的悲伤与绝望，我们注定要……受天谴么？嘴唇动了动，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少年环手紧紧抱住思徒，身体却在发抖：“橘思徒，你能想起我来么？我叫……”
“……”思徒只觉得整个天地都旋转起来，最后那几个字，仅看见眼前的少年的嘴唇在动，耳边那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对话突然间又声声入耳而且似乎越来越占据他听力的所有……
“喂！思徒你这家伙从刚刚起就一直皱着眉头发呆什么啊？很欠打诶！快走啦，眼镜娘已经发现前面有三个，难道你想被A-Loan抢占先机吗？！！”
眼前的一切……再真实不过了，这里是Z-Loan门口，而他心心念念了三千年的人儿——就站在他左前方对他翻白眼。
“喂！你到底想不想借尸还魂啊？抑或者……你还想打一架？橘、思、徒？知佳大人我随时奉陪喔！”知佳欺身过来，握紧拳头弹弹他的脸，看似凶恶而不耐烦的表情里却藏着不轻易觉察的迷惑与担心。
“没事。”思徒抬起头，又恢复了平日的志在必得的严肃脸庞，掏出枪，“赤月，我们快上，别让小满孤军奋战！”
“叫我‘知佳’！混蛋！”知佳挡在思徒面前，皱着眉头吼道，淡金色瞳眸中是不容拒绝的认真。
思徒心中暖流汹涌，温柔得好像巧克力快要化掉，面上却板起脸皱着眉头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吧，知佳，我们快走吧。”
“我刚刚骗你的，笨蛋！哈哈哈……”银发少年在同伴惊愕而愤怒的表情中重重拍了下思徒的肩膀，仰头大笑不止。
“可恶，这么恶劣的玩笑只有你这种笨蛋才开得出来！”思徒怒吼一声扑上去扯住知佳的肩膀，两人又扭打在一块不可开交。
“啊！思徒！知佳！你们又开始了！”纪多满刚想跑过去阻止两人，小历在一旁拉住她。
“你干什么啊小历，没看见他们又开始打了吗？”
“小满啊你不觉得他们每次打架都不像真正在打架……反而像……”小历嘟起嘴，思忖着要不要把自己那不寻常的疑惑告诉小满。
“像什么？”
“像……”小历涨红了脸庞半天才嗫嚅出来：“……打情骂俏……呃……”
“唔？”小满睁着一双惊奇的大眼睛望了望还在扭打的两人，点点头：“喔，我明白了，知佳和思徒打架就相当于我跟小黎……”小满托起下巴望向天花板自顾自地说着。
“小满，你说什么？什么小黎？”
“啊没什么！”
“怎样啊？知~佳？还是打不过我吧？你才是笨蛋，一辈子就活在我思徒大人的阴影中！哼哼哼……”思徒嚣张地眯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暧昧十足地打量着气得满脸通红的知佳。
“嘁，自负的家伙。”知佳又佯怒地翻给他一个白眼，转头向自己房间走去，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露出一个诡诈的微笑：“等我们借尸还魂后……慢慢找你算账！”
思徒望向知佳的背影，在夕阳射进窗户的光线中显得那么瘦削。
千年的努力……我终于可以跟你活在一个世界里，一起并肩战斗，同生共死。
即使……明天就凶多吉少，我也要陪你一起走下去，在彼此的右手上铭刻我们的光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偶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