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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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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方落,董郢又接了句。
“书房路远。”
像是解释。
这等时刻,怀玉怎么还有心思细究从漱石院到书房到底需要多久。
她根本不知道抱素斋在哪儿!
怀玉瞬间情绪低落。
她理所当然地认定他晚归是因政务,虽然实际上的确是公务原因,但和她想的谬以千里。
她觉得她不该过问他,便是今早他来了,她也没有想过问一问他。
熬了一宿,早膳没有胃口,她还给他夹东西,使得不忍拒绝她的董郢强忍着吃下。
她低耸着脑袋,垂头丧气,深觉自己做错了事。
不知几时,头顶缓缓覆盖了力度。
董郢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似读懂了她的迟疑和顾忌。
“抱歉,以后有事一定遣人告知,你是我的夫人,有权知晓我的行迹,是我的问题。”
怀玉抬起脸,也反省自己:“是我不好,我应当问你。”
她一仰头,他的手在上空顿了顿,又落回去揉了两下,然后了无痕迹地收回手。
“好,那我们都改一下。只是,眼下更要紧的是——”
怀玉睁大眼,神情认真地看他,等他说出下句话。
董郢被她逗笑,他疲惫地扯唇笑:“我现在有些累,阿缘,可以许我在这里睡一觉吗?”
本就是他们的房间,当下被她一人独占,还要委屈他住在书房。
怀玉哪里能够拒绝,忙催他:“你快去睡。”
纱帐揭开又拉回。
身置期间,馨香环绕住他纷纷扑进鼻端。
她就是坐在这里系着细带。
白似新雪,在眼前临现。
董郢感到了一种满足感。
透过纱幔,可以看到他的夫人两手捉着裙子,轻手轻脚离开的身影。
适才的对话在脑海里重新上演,他没想到可以如此顺利。
他的阿缘,还是那么纯善。
他又生出几分嫉妒,不可抑制地去想,最初进府时,她也是这样与董骞真诚相待,想要做好夫妻的么。
不是问句,没有任何疑问。
他分明亲眼见识。
曾经嫉妒,现在她在他身边,只消回想,依旧嫉妒。
他偏头嗅了嗅她的枕面,属于她的味道萦绕周身,紧绷的心神神奇地得到安抚和放松。
董郢补觉的时间,怀玉一点没闲,开始看各个铺子的情况。
比她想象中好上手,大致看完了一半,怀玉起来站一会儿,又转去绣手帕。
松木枝没费多长时间,成功在午饭前绣好。
怀玉悄摸进去瞧了瞧,董郢还在睡。
没有派人叫他,怀玉让后厨备着饭菜,等他醒了能吃口热乎的。
午后,她重新拿过绣棚,她想在松木旁边绣两只鹤,一只溪边饮水,一只展翅。
更换丝线过程中,怀玉瞥到放在一边的锦缎。
那是预备来做腰带的。
怀玉灵光一闪。
腰带的尺寸是件重要事,到时候少不得还得为董郢裁量,可此际却有现成的。
她行到内室,床榻外的几案上堆着脱下的衣裳,最上面摆着的就是云气纹织锦腰带。
最开始怀玉起过担心,怕董郢当了大官看不上布带。
可搜刮一下几日的记忆,发觉董郢很少用玉带、金带,私居大多是锦缎或革带。
手里的锦带更是给她吃了定心丸。
她攥了攥,穿过明堂,径自到西次间。
姚嬷嬷看她手里拎着腰带,吃惊不解:“夫人,这是?”
“比量腰封的尺寸。”
姚嬷嬷哭笑不得,“夫人何不亲自为大人丈量?”
怀玉早为自己的羞怯找到合理的理由,她咧嘴笑:“这样给他一个惊喜。”
“嬷嬷你来帮我,香露你正巧回来,帮我拉直了腰带。”
提着茶壶回屋的香露只好连忙放到桌上,绕到桌后和姚嬷嬷一人一边扯平了织锦腰带。
怀玉比照着用软尺量好尺寸,一切妥当之后,折好腰带再次返回内室。
小心瞥了眼帐幔,将腰带放到最上面。
踅身往外走到珠帘前,蓦地身后响起声响。
是床幔被掀开的声音。
“阿缘。”
被抓包了似的,略微的手足无措,怀玉吸口气,转身。
“你醒了,饿了吗?我去让人传饭菜。”
董郢看着她心虚的小表情,眼睛都不敢看他。
他心中觉得好笑,暂且放过她。
“好。”
怀玉如蒙大赦般,急急出去。
董郢足蹬锦靴,下榻四望,思索她做了什么,并无所获。
一件件换上衣裳,最后要系腰带时停了下来。
腰带整理得平直不谈,他轻放鼻下,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和床榻里弥漫的味道一模一样。
“饭好了,快来吃饭吧。”
怀玉没有进去,在外面喊,几乎没有间隔的,得到他的回应。
董郢状似无事地正衣,施施然打帘而出。
他在餐桌前坐定,怀玉则坐在旁边的扶椅里。
怀玉偷觑两眼,董郢不仅脸俊俏,连吃相也是儒雅好看得紧。
打量的目光时不时在旁侧投来,他忍了片刻,禁不住侧目。
“在看什么?”
怀玉扬了扬册子:“铺子的经营情况和账目。”
带了几分娇嗔:“你应该和我早些说。”
委屈的模样在他眼中,化作撒娇的样态。
他只觉心房被羽毛蹭了蹭,有些痒。
“身体要紧。”董郢把册子拿过来,随手翻阅,放置在茶壶旁。
“不用紧张,自家的东西,慢慢熟悉即可。”
“后日就是了,我还没有经历过。”
前期准备得充分,她心里有底,见到各个掌柜时能够更加自若。
“我陪你一起。”
面容霎时呈现高兴之色,瞬息后收敛些许,怀玉尽力收着情绪望向他,眼底藏着不甚明显的期待。
“你,有时间吗?”
董郢翘唇,“有,我陪你。”
怀玉终于可以开心了,压在心底的石头落地了不少。
她的喜悦尽收眼底,散发着数不尽的生机活力,激起内心隐隐的渴望。
很想碰触她。
琼鼻樱唇,长而直的睫毛,软软的脸颊肉,还有凹陷的仿佛酿了酒的笑窝。
旬日前,他还能随时碰到,她还在他床榻,他们亲密无间。
手指在袖中微曲,他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不经意间看到针线筐里的绣棚。
“这是,要给我绣的手帕?”
怀玉点点头:“应该后日就能绣好了。”
他捧在手中看了看,指腹摩挲着墨绿的松枝,突然问:“我可以提要求吗?”
怀玉怔了下,心里咯噔,以为他不喜欢松鹤。
“你不喜欢松鹤?那你想要什么图案?我可以再重新绣制——”
他出声截断她跑偏的个人想象,说着自己的诉求:“松鹤很好,但我还想要在这里,绣个‘玉’字。”
“……”
董郢深深看着她:“不可以吗?”
她的耳尖红了红。
“……可以。”
*
初二这日,一共来了八位掌柜,同坐在议事堂。
怀玉和董郢坐于上首,八人左右各四,每个小桌上搁着一盘巧果点心。
硕大的冰鉴放于堂中,凉气阵阵,其间放置各类当季的冰镇水果。
掌柜们依次汇报本月账务,第一个是当铺的柴掌柜,他见董郢也在,看来是来给这位主母撑场子的,来之前对于这个出身低微的主母的不屑更甚。
于是,言语途中只往董郢那处瞧,汇报完毕也看着董郢。
谁知,董大人一个眼色未施与,悠悠然斟着茶,将茶递给身侧的夫人。
长相柔静的夫人,此时却一脸严肃,翻着账本停在某页,开口问他:“典当利息浮动不过三分,怎么唯独这人比上限还要超两分?”
柴掌柜打个摆,不曾想她会注意得如此细微。
他与那人曾有过节,逮到趁人之危的机会,便命小二报高,私自盘剥。
见夫人势要解释,柴掌柜一顿说辞糊弄过去。
夫人言辞犀利,细致入微,直逼要害,发问得他头冒冷汗,再不敢小视,谨慎忐忑作答。
全程董大人一字不发,夫人旁边的小盘子却是堆得越来越多,荷花糕,蜜饯,黄澄澄的去核杏肉,个儿大饱圆的紫葡萄。
“这些问题回去要立即整改,不可出现类似情况,否则只能请你走人。”
柴掌柜偷偷抹了抹汗:“是,夫人。”
董大人终于开口,碰了碰她的手臂。
“歇一歇嗓子,喝口茶,吃点东西。”
怀玉的确说得口干,饮了口茶,嘴边送来一半杏肉,似要亲自喂给她吃。
便是只有他们二人,她也不能就这样就着他手指吃啊。遑论现在屋里坐着外人,她怎么好意思。
怀玉伸开手掌,想要他放进来,但董郢毫无下一步动作,深邃的眼睛静静看着她,大有非他亲喂不可之势。
她已经能感觉到下面有人在看他们。
怀玉只想快点跳过这个环节,小心咬住果肉,避免碰到他的手指。
董郢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指尖轻动。
黄杏鲜甜,肉质软嫩,汁水在腔内漫开。
舌尖却仿若烫了下,一直烫到耳后那块娇嫩的肌肤。
她,明明很小心了。
怎么还是碰到了。
座下几人早在夫人食杏时就转移了眼睛,低头的低头,喝茶的喝茶。
直到听到浑厚的声音,董郢道:“继续。”
余下掌柜看清了状况,不敢小看怀玉,恭敬汇报本店账务。
没想到夫人如此了解各店铺经营概况,各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答复。
一个时辰后,掌柜们离开董府。
怀玉长舒口气,一口气将杯子里茶水喝完。
拿眼偷觑董郢,她表现得应该还可以吧?
“阿缘聪慧有气魄,以后家中财务就辛苦你了。”
她被夸得开怀,笑得眼睛弯弯。
他忽地揉几下她脑袋,又撤走得突然。
怀玉看着修长的指节,想到刚才吃杏时候的意外,视线飘忽,挪开了脸。
*
“你那表侄子真与夫人相识?”
刘掌柜越想越觉奇怪,回到家中旋即问妻子。
“你表侄子虽也是一表人才,家世上却八竿子打不着。”
“我也不清楚,他那锯了嘴的葫芦,憋不出几句话。别管那么多,咱们收了银子干了事,就得了。”
她也八卦:“你快说说,董大人夫妻二人感情如何?”
现在想想,哪有托人问这种事的,但没办法,银子都收下了。
刘掌柜确信而坚定:“夫妻二人感情甚笃。”
“去信一封,告诉他夫人与大人恩爱有加,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