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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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姐天资聪颖，可惜不是学琴的材料，要是执意学琴，恐怕是枉费了这天资。”
莫尚安听到这话着实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灵巧精明，学东西也很快，怎不是学琴的材料？
“穆君啊，瞧这话说的，学琴又不是什么太勉强的事儿。何况瑶儿也只学些打打底儿的东西，你总不能连这些都吝啬着吧。”再说了，瑶儿只中意你。
当然，后半句莫尚安没能说出来。
穆君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允了不是，不允也不是。
“莫老爷，你又何必执着，学琴不是玩笑，马虎不得。”
莫尚安的眉一瞥，目光从眼中背过去。思量许久之后：“要不这样，你且就在舍下留下，在茶馆里弹弹琴。瑶儿能不能入个门，就看她的造化吧。”双手从案旁撂起一张雅间的房牌，“二楼新装潢的房间看看能不能用得上啊。”
由此证明，莫瑶确实是莫尚安的女儿，因为那弯柳眉笑得实在不能让人拒绝。
穆君答应了这门差事，约定好每天至少到茶楼大厅右侧弹奏一首。或早或晚的莫尚安并不介意。穆君是不愿意在黄昏的时候去茶馆弹琴，他的确吝啬自己的琴音。
无论穆君在哪里弹琴，莫瑶必定要伴在左右。不说穆君的绝色，就说这男子痴心认真的模样，也足够让她倾心。
可惜穆君心在琴不在人，除了接过茶盏时的那句“谢谢”恐怕再也挑剔不出有什么对着莫瑶说的词了。
“小姐，你说，今天穆公子喝茶时，会不会再多说些什么呢？”落离一脸狡猾的笑。
莫瑶气得背过身去，“哼，不理我就算了，谁稀的听他的琴啊！”落离深知这就是女子的口是心非，“那这样吧……”莫瑶转身回来，露出那个仿佛万花齐放的笑容。落离知道自己没好果子吃了。“今天你去给他奉茶，哈，最好加些别的料儿。”
落离被莫瑶的笑弄得一身鸡皮疙瘩，尴尬地笑了笑。
近午时，穆君来了。他一身白装依旧不改，边儿懒懒散散地搭上，没个正经样儿。今天的头发比昨天又乱了几分，猜着是昨晚的新曲没写成。
落离决定沏一壶宁神的茶，也好让他歇息歇息。她没按照小姐的话加别的料。“要是加了可不得被莫老爷打死。”她是这么想的。
当落离端着茶盏走出后屋的时候，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自从穆君来后，很多爱琴的人也慕名而来，给茶馆添了份儿生意。穆君多是在进食时弹奏乐曲，茶客都不得久留，但为他这一曲，仿佛值得。
尤其好笑的是，乞丐院儿里的刘三儿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靠在檐下听一会儿琴。
今日一见，有沈员外的少爷，殷大人的外甥，吴大镖头的兄弟。
落离没心思再多看人了，绕了几个弯走到穆君身边，将茶盏放下。她故意在穆君弹曲的时候放下，要是也如莫小姐一般只收到声“谢谢”，岂不又要被嘲笑一番。她怕扰了穆君的兴致，踮着脚又绕着弯儿走开了。
此时莫瑶正在宣示抗议而去招呼那些看似有头有脸的客人。现在坐正在她身旁的大约是个阔少爷，案上放着三个元宝，年纪轻，身子骨却不薄。五官也落得整齐，尚显帅气。但始终和穆君差一截儿。
若说穆君是清淡的风，那人便是威严的钟。若无风，何来的钟声入耳。
一曲终了，穆君的手从弦上优雅地撤下，捧起了案上的茶，极为恭敬地抿着。
只有莫瑶和落离看见了，此时他脸上一分的不自在，眉轻蹩，稍稍嫌恶地看着杯盏。落离心一惊，想着这回死定了，定是茶水有了问题，要是招惹了莫老爷的“大客人”，自己估计三餐都不饱了。
莫瑶倒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向着落离狠狠地一点头，差点儿笑出声儿来。
“好，好，兄台弹奏得甚好！”莫瑶身边的人忽而站了起来，大力鼓掌，口中是阵阵“好”。
两侧的人见他捧场，也都起身，附和着。
“小姐，你家茶馆的琴师的琴艺真是妙不可言，可否为我弹奏一首？”
也有很多人像他一样，希望穆君弹一首特定的曲子，可他从没允过。自然莫瑶也不敢招惹他。
“公子笑话了，琴师不会为人单独奏曲的。”她仍是一副艳美如春的模样。
莫瑶没再说什么，那人却自说自话起来，左右相顾。最后得意地走向莫瑶，将案上的大银锭子揣来，伸到莫瑶的袖口处。“这总行了吧。”
莫瑶一开始不甚理解，后一想全明白了，这公子竟当这儿有钱万能的地儿了，还怎么给他好脸色看。
莫瑶一脸怒气，脚差点儿跺在那人身上。
“公子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本想是好好招待你，奈何公子世俗不堪。我茗苑岂是你这等倭瓜小辈来的地方，一身铜臭。你要寻欢子怎么不去妍云阁。小厮，送客。”
莫瑶说地气势汹汹，那人听了初是一惊，也没生气，倒是意趣盎然地看着莫瑶那弯到勾的新月。
“公子，您还是走吧，小姐发起火来，咱们可不敢担当。”小厮从一旁凑过来，弱声弱气地说。落离也来插一脚：“你怕他做什么，有钱了不起吗？在茗苑里，即使是皇帝老子，也得听莫小姐的。”
那人眉一挑，袖口遮住双唇，似乎……在笑？！心想这里的人还真是有趣，若不结识，必要憾了此生。
他的笑语未尽，又开口道：“怎么，钱不够么？我马车后头还有一箱的珠宝，送予你们也无什么不可。在下是慕着穆公子的名声来的，怎的就不可通融下。”话后还作了个揖，挥手叫身旁的人去抬箱子。
落离看小姐这般仗义，心中也热血沸腾起来，一个大跨步上前，逮住那人的衣领，猛往后一拽。
“嘿！小姐说了，休要你们这般铜臭污了茗苑。”她一个转身，那堂堂大汉便倒在地下。
身后些许客官起身叫好，如今这样豪烈的女子已不多见，何况她身子弱小，却能巧劲制胜，大汉也不能服她。
茶馆里几个猛夫，见弟兄倒了地，怒气更是难消，一个马步冲上去，揪了她的背领，足足将她拎起三寸多。
莫尚安刚从楼上下来，见此情势，莫非是要打一场了？快步下楼，站到穆君的旁侧。
“好你个黄毛丫头，敢对我家大少爷不敬，嫌命硬了？”说着又狠拎一把，呛得落离出不了声。
奈何那人实在太高，落离的小胳膊左右抓了两下愣是没逮着个什么。
“慢着。”声音低沉，正如他的琴声，像风一样钻进人的耳窝，“既然公子好琴，也为琴而来，只不过想和在下研讨琴艺而已，又何必伤了别人。”
他的话，不紧不慢，不慌不张，一如以往的穆君，沉静得让人后怕。
声音刚落，大汉的气势便低了三成，手上的力气也散了几成，落离一个飞身跳过来，落在一丈之外。刚落定，大呼一口气，险些掉了命了。回头对着穆君一笑，谢过他救命之恩。
谁知穆君的眉一蹩，毫无心思地坐在琴案前。
大汉眼看逮住的人从手中滑走了，气忿不已，正要上前打起来，被他家公子拦住了。
他手一横，大汉再喘也硬生憋住了，涨红了脸。落离看着直笑开怀。
“看你，如许无礼。”公子甩袖，“先生，听闻你年幼深居山林，必跟这山野琴师居合不少。可曾听闻过‘莫斯人’一曲？”
曲名才出，便震得四下大惊不已。
“弹不得呀，弹不得。湘国的王就是迷醉此乐，无心理政，才致灭国之灾。可是亡国之乐，穆公子，弹不得。”
莫瑶忍不住说出来。心思这公子如此歹毒，竟逼穆君去弹亡国之乐，岂不是要污他成亡国之人。
落离也听得心惊，穆公子向来无仇，谁知这人竟要害他。两姐妹心系一处，正要反驳，却被穆君止住了。
“哼，亡国之乐。世上既有琴便有乐，乐声出琴本无意，意便是闻者加的。如今我奏曲哀伤，怎晓得客官用什么眼光看。亡国的只有人，而无乐。竟有人将亡国之罪推至琴声上么？荒谬之极！”
穆君一串大逆不道的话惹得大夫们啧声连连，思想此人天真得很，怎在世上留得。
他的手轻抚上弦，轻触弦间，至此天籁。
“果是亡国之乐，流连忘返啊。”方才那人轻叹。
曲弹到一半，细弦断了，崩裂的声音不禁让人捂耳。
“今日且算了吧，若是公子还要讨教琴音，每日黄昏来这就是。今日怠慢，勿要责怪。”
“怎会怎会，穆公子的弦音正如传闻，乃天上之音，今日能有幸一闻，毕生难忘。”
“难忘可以，且不能误国。”
穆君带着戏虐的语气，邪魅从他眼中一闪而过。抱起断了弦的琴，左右揣怀，入了后院，留一阵清风。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