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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1章 玉帐佳人不成梦 ...

  •   日薄西山,已近黄昏。
      此刻的山岗早已沉寂下来,万籁俱静之下,远观而望,只看见归巢的倦鸟成片地掠过树梢,消失在远处缥缈的天际。
      已是黄昏人静的时分,花木兰一身戎装站在亭外,抬起头看向堙没进云层的天际。
      仆固明洂将厚重的元戎剑重新入鞘,转身站到十余米开外。眼中神色不明地看向在暗夜之下并肩而立的两人越发身形萧瑟的人影,看向多泽毫无隐瞒的眼神,微微蹙起了眉头。今日想擒获多泽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花木兰能来,这背后肯定也少不了自己的好妻子的参与。仆固明洂忍不住自嘲,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有心责罚却又舍不得。
      多泽仍是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旁的女子。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他心头的思绪像是被这风声吹起一般,来来回回地在他的心尖上碾压过,沉甸甸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木兰,木兰,花木兰!
      她的身影在多泽的脑海中忽隐忽现地掠过,最后定格在有些苍白的脸色之上。她似乎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容貌没变,身形没变,就连整个人的气质都未曾变过,仿佛仍是在那年在天凤县对着他巧笑倩兮的模样。
      她又似乎清瘦了些,也是,战场上又岂是她一个女子久待的。
      稍微安抚下来的内心又开始焦躁了起来,多泽闭上了眼叹了口气,这大概是天神给他的羁绊,让他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放不下心尖上的这个人。他和她之间,只要她站在那里,于多泽来说,就是天地,就是众生,眼中再没有其他。
      在那些翩然而去的时光里,他们隔着两个国家的羁绊,从两心相许到现如今的各为其主,似乎改变的只是身份、立场,从未变过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他待她的心意。
      当初在天凤县惊鸿一瞥之中,那个对着他笑得一脸天真说要买他的马的姑娘,那个他在生死未卜昏迷不醒时还念着名字的姑娘,那个他从火海里救出的姑娘,成为他这些岁月里,唯一的支柱。他远在千里之外时,对着天上的明月,对着潺潺流水中的倒影,对着世间种种的一切,总能记起她来,仿佛她已经刻进他的生命里,让他每一处每一刻,都是她的影子。
      多泽从未想过,仅仅几个月之后,他们会近在咫尺却又天各一方,而她进入军营,成为魏国的将士,成为他的敌人,与他再无瓜葛,而唯一的交集竟然是在战场重逢时,两人刀兵相向。
      “多泽!”花木兰侧过脸来看着他,还是熟悉的眉眼,甚至她唤他时,还是那般温柔,“听阿姊和师父说,你是听到我被陛下关押不顾一切来救我。我真的很感动。”
      多泽的喉间一动,握了握有些无力的手,却是说了一句:“木兰,战场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我今日就带你离开。”
      花木兰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语气缓慢却是极其坚定:“不必,我是大魏的子民更是大魏的将士,我有责任保卫大魏的疆土和百姓不受侵扰。”
      多泽忽然就觉得一颗心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他可以和仆固明洂刀剑相向,他可以和整个魏国兵戎相见,唯独对于花木兰,他从来都提不起力气来,像是拳头再凶猛,却找不到可以出力的方向,只能握紧了再松开,松开了再握紧。
      “你难道一定要跟我为敌吗?”多泽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现在留在魏军之中只会陷入危险中。不管你曾经立下了多少战功,还是你救过拓拔焘的命,只要你女子的身份一旦暴露,拓拔焘就会毫不客气地处置你。甚至将来,拓拔焘知道了我们的事,他还会为了所谓的江山,所谓的皇权而舍弃你,拿你来胁迫我,这样的国家值得你付出吗?你难道不明白?”
      “我是大魏的将士,是大魏的臣,守土卫国是应尽之责,我待大魏如何,是我心甘情愿。不管大魏如何对我,我以身许国,甘之如饴。而大魏待我如何,我从不强求。”花木兰笑得淡然:“我是大魏人,所以我愿意倾尽一切守护它,可我从未奢求过这个国家会同样倾尽一切回报我。但是我相信,陛下不是昏庸之辈,他会明辨是非的。而且大魏的百姓和后世人会给我一个公道的。”
      晚风习习,这句话就如同这凉风般在多泽的耳畔响起时,却是让他抬起晶亮的眼眸,直直地看向眼前的身影。
      “哪怕在魏国人心里,你不过是个普通的士兵,根本不值一提?”多泽感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地越发厉害,“木兰,这场战争我们阻止不了,所以我选择了帮我父汗取下这天下,到了那个时候,魏国人和柔然人又有什么区别?我们一样可以在一起。我也不会去争什么汗位,因为我从未有一刻将汗位和你比拟过,在我眼中,你远比什么汗位、权力重要得多。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可以放弃一切。”
      多泽的面色带着些许孩童般的讨好,却让花木兰的心头百般酸涩。是,他确实待她千般万般好,他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汗位、权力,也只是为了她在他的身边。
      可是,她虽然爱他,却更爱自己的国家。只此一个理由,便让她只能狠下这颗心,狠下所有的拒绝。她并非圣人,虽然只有未及七尺之身,却已许国,再难许君。
      “多泽,这些都不是我所想要的。我只希望大魏和柔然再也没有战事,两国百姓能够和平相处。”花木兰直起眼眸看向面前的多泽,看着他的神色一寸一寸地暗下去,“我希望的,是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希望你能劝你父汗停止战争,不要让大魏与柔然的百姓再受战火之苦。”
      多泽面上的炽热渐渐褪去,他的眼眸已是一片冷冽,连着话语都不带半分温度:“原来你今日,是为拓拔焘和伏至罗来当说客的。”他反唇讥笑道:“我若是不答应又如何?别忘了我是柔然王子,我若是要这魏国的百姓统统给我陪葬又如何?”
      “那你就别想离开了。”仆固明洂突然走了过来,他的眼眸冷冽:“多泽,既然你这般执迷不悟,那就莫怪本汗不讲情面了!今日怕是得辛苦你跟本汗走一趟了。等我们打退了柔然,大檀和吴提、匹黎先都死了,我们再送你回去继承汗位,如何?”
      花木兰被仆固明洂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吓了一跳,一时间咬紧了下唇,面色有些苍白。她有些惴惴不安,一时间倒是不敢回头去看多泽的脸色。
      多泽几不可察地心头一颤,方才仆固明洂的话让他一时间愣怔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怒视着仆固明洂,道:“你敢?我还带了五百精兵,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可以冲过来取你性命。”
      “就算你带了一万精兵又如何?”仆固明洂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手已摸索着元戎剑,“本汗就算今日里被柔然所灭,也能取了你的性命。多泽,你要不要试试?”
      未等仆固明洂上前,却是花木兰咬紧了双唇,快步挡在了多泽面前,目光抬向仆固明洂时,是异常的坚定:“大哥,你答应过我留他一命的,要是你想杀他,我愿意与他同生共死。他生我生,他若死我便随他而去。今日里若真的如你所言,那不妨到时候连我一并杀了。”
      风声掠过山头,吹散了一地的沉默。这沉默之中的,是多泽,是花木兰,还有仆固明洂。
      夜幕已然降临,仆固明洂终究踏步离开了,漫长的夜色掩去了他的身影。只在风中留下一句话吹进依旧沉默的两个人耳中:“我给你们两个时辰时间,好好说说话吧!子时过了,城门就关了。”
      多泽一动不动地看着木兰:“木兰,我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甘愿牺牲自己。”
      花木兰轻轻地摇了摇头:“多泽,我们虽然身处不同的阵营,可是感情的事,我无法控制自己,只求顺应心意而为。你我此生有缘无分,就此别过吧!只希望下辈子,你别再爱错人了。”
      “我从未爱错过你。”多泽有些怅然地看着她,他曾经驰骋于疆场,杀敌于千里之外,而唯独对她无能为力。在这夜幕之下,多泽将花木兰拥入怀中,在她的耳边叹息,青丝上方响起叹息的声音:“你说下辈子,下辈子我还要与你一起,只是不要再像如今这般是敌人。木兰,我定然是上辈子欠你的,所以这辈子注定对你割舍不下,我这一身的骄傲和自尊,竟然在你面前如此不堪。”
      他这一席话间,竟然是这般的痴缠和情思,在花木兰听来却是这般酸涩。她认识的多泽是如此的骄傲,他是柔然的王子,大檀可汗最受宠的儿子,何曾见过他如此委曲求全,对人低声软语百般讨好?
      “其实我曾想过,若是我不再是柔然的王子,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就住在天凤县或者是草原上,养一群牛羊,你织布我打猎,再生两个孩子,最好都像你,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该多好。我知道,你也想要过这样平淡的日子。”多泽看着她,眼眶之中却是氤氲了红色,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可笑,怜悯的是他,还是可笑的是她。“我们终究谁都不能如愿,我也是,你也是。”
      “多泽……”
      “别怕。”多泽轻拍着她,神色温柔,语气坚定,“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等我来找你。”
      花木兰只觉得心头一颤,眼眸一酸,把头埋进多泽的怀里,转身抱紧了他。点头道:“好。”世事无常,他们相守的时光如此地艰难短暂,她又何必再浪费在那些不相干的人事之上?
      夜幕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像是这世间万物都已经安静下来,唯独只剩下他们而已。
      此时,回到驿馆的仆固明洂正坐在书房中心情郁闷地喝酒。身边侍奉的侍从都大气不敢出,连近身护卫的荣格神色都比往常更加凝重,执剑站在门外。
      仆固明洂又给自己斟了一碗酒,掂了掂分量感觉酒坛快空了,便抬头吩咐道:“来人,再取一坛酒来。”
      未等侍从答话,却是看见一身鹅黄色软身襦裙的女子已然进来了。见他面色不霁,虽未清楚前因后果,但知道多半是因自己而起,便是上前微微俯了俯身行礼,唤了声:“主上。”
      见到长孙静寒此刻的低眉顺眼,仆固明洂方才的怒火似乎早已消了大半。只是想起她竟将自己的谋划详告给了花木兰,令他险些功亏一篑心头便颇有不悦,并未答话。
      今日本意是要将多泽擒住,软禁到盛乐,然后再以反间之计离间大檀父子,却因为花木兰的突然出现而告破。幸好他早有准备,将消息透给了吴提的人,此事才不至于失败。想必这会吴提的人应该已经发现多泽和花木兰在一起了吧!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长孙静寒,接过了侍从手中的酒坛,仆固明洂眉眼微挑,却并未阻止。侍从虽然不明白大汗心中所想,但见大汗未出声,便将酒坛交给了长孙静寒,带着一众侍从如获大赦般退出了书房。
      长孙静寒站在仆固明洂跟前,低了眉眼,柔了几分声音低声唤着他:“明洂。”
      仆固明洂仍是一动不动,面色未改,沉着脸不发一言。看他如此这般,长孙静寒便明白他已知道她将他见多泽告诉花木兰一事,必定心里还在恼火,白皙的柔夷端着酒坛站在了他面前的案桌前,伸手讨好般推了推他:“明洂。”
      她的语音婉转,带着往日里的温柔娇俏,一双眼眸透亮之中含着几多委屈,仿佛是他做错了事般,让仆固明洂带着几分心绪难耐,便再也装不下去这般生气的模样。
      由着她亲手斟了一碗酒,仆固明洂眼眸一转,已是从她手中接过酒坛,就着将她揽进怀就着将她揽进怀里的姿势,却是将话语转向了其他:“今日的事,是你告诉木兰的?”
      被他这话题一引,长孙静寒有些无意识地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端起来喝完。笑着赔礼道:“妾泄露主上机密,罚酒一碗,以示赔罪,如何?”她凑上前,轻声道:“主上莫要再生气了,可好?”
      看着她乖乖地喝酒赔礼,仆固明洂唇角勾起了浅浅地弧度,有些哄着她说道:“本汗岂敢生你的气,只是觉得你不该将事情告诉木兰。”
      “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连累木兰。可是世事无常,可叹木兰和多泽不能像我们一样相爱相守。既然他们不能得偿所愿,那我也不想让他们有所遗憾。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纵使相爱,却不能以余生共白首。那就让他们见一面吧!”长孙静寒低笑一声,抬起双眸直直地看向他:“再说,就是真的木兰有难,难道我们帮不了她吗?。”
      “那倒也是。就让木兰自己去跟她的皇帝陛下解释吧!”仆固明洂将手中已经见底的酒碗往案桌上一搁,伸手摩挲着她的发丝,眼中是长孙静寒未曾见过的狡黠,将她勾进怀里说道:“今日里本汗也累了,阏氏不妨与本汗早些休息吧。”
      红绡帐内,微风吹拂起垂地的帐幔,隐约可以看见不堪一握的腰身,勾勒出绰约的身姿。
      长孙静寒面色绯红,外袍已经褪去,单薄的中衣贴着白皙的肌肤,领口半敞,沿着那玲珑的曲线,可以看见半遮掩的风光,显得分外诱人。
      仆固明洂侧躺在榻内,动了动喉结,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红晕了一双脸颊,眼含秋水,越发带着撩人的气息,有些难耐地伸手想要靠上前来,却是带着羞意,不肯轻易求饶。
      仆固明洂低声笑道,“这夜还长着呢。”
      就着这般交叠的身影,仆固明洂抱臂将长孙静寒圈在怀中,整个人向内一滚,已是上下颠倒,纠缠在了一处。
      长孙静寒纤细的手臂环在仆固明洂的背上,随着他共赴这一场欢愉。
      是了,这一夜还长,于他们而言,还有大把的时光,足够缱绻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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