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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番外6 金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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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通贵,皇室之内亦喜此种寓意极佳的花种。京郊猎场面积甚广,桂树繁多,勋贵打马而过,行猎时如金雨缤纷。
燕王世子朱厚照此时并未参与簇拥在皇帝身边的围猎,燕宁两系入京为质,为防猜忌隐忍藏拙,武艺骑术更不得轻易显露。
成片的金桂飘香,牧马官驱赶着今年新育的幼马放风,为免误入中心区域,便只敢在外围呼哨着游牧。
朱厚照正在此处,伸手接住落下的金球桂,密集的花蕾成团,在掌中静静绽放。桂花以蜜腌渍,可做桂花蜜糖,为甜品佐味。小糖糕之名,正是朱宸濠因他噬甜而起。
新朝二年,先帝丧期已过,而宁王被‘恩赐’的三年守孝未满,还被禁足于揽月阁内,今日未能一同前来,只剩下朱厚照形单影只的在此徘徊。
本因着桂花香味而神游,却又被奇异的光彩晃花了眼。转头望去,却见一匹珠光色的幼马,毛色如缎,仿若神迹。
朱厚照不由得被吸引住,略微招手,那宝马也被吸引而来,乖顺的低伏在他掌中,淡色的眼眸平和而安宁,望向人类时,像是悠然世外的神兽。
他想起了更为美丽罕见的淡色褐眸,虽然也有着宁静的表象,却藏着风起云涌的峥嵘。
朱厚照早就察觉到,却逼着自己一次次装作无视,因为一旦走入那漩涡,就再也无法抽身,也无法带着朱宸濠抽离。
想到留守在殿内的朱宸濠,朱厚照的心也变得分外柔软,他揉着宝马的鬃毛,这马儿性情稳定,但身材健美,想来奔袭时定如电光袭去,还更不易受惊。但看这毛色,在日耀下泛着一层珠光,如果精心培育出整身珠光色的毛发,定是更为美极。
驯马官看宫中贵人于此,虽识不得是谁,也赶忙行礼问安。
朱厚照虽是年轻,也自有一番气度,此时他温和问询,与驯马官聊了良久。
不知还能否有机会脱离深宫桎梏。若能回到封地,必要深研此道,日后培育出良种,送予皇酥,才算衬得起他来。
驯马官不知眼前的勋贵想起何事,今日猎场里的文武百官,诸王还有外族使者通通下场,没有一位是他得罪的起的,幸而眼前这位,是个和善亲厚的。
朝气蓬勃的燕王世子,温驯的漂亮马匹,身后的猎山为幕,金桂模糊成绚丽的光晕,让本就俊朗的朱厚照更添温柔。
此情此景,不知撞入谁的心房,大道难行,也为他驻足一瞬,待他同路。
新帝的首次行猎,一连持续数日,等到浩荡的队伍终于动身回宫,低调的燕王世子在礼毕后无人注意,便迫不及待的回到揽月阁。
“皇酥!”
自年幼入宫为质,朱厚照从未离开过朱宸濠身边,一别数日,他独自在深夜甚至无法安寝。他冲回去打开殿门,就见皇酥一身淡色常服,撑着额角安坐于桌案前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朱厚照竟红了眼眶,这幅场景,是他日思夜想期盼着的。
这是燕王世子现在所拥有的家与亲眷。
他如倦鸟投林一般,回归到安心所在,宁王猝不及防的被扑倒在软榻,尚未束起的栗色发丝散落一地,胸口也压上了闷着鼻音一声声呼唤着“小皇酥”来磨蹭的贤侄。
越长越高的朱厚照,已经快赶上朱宸濠的身量,这一下铆足了劲扑上来,已经比幼年时候的亲昵打闹更具有破坏力,朱宸濠被他撞的胸口一窒,但后脑被结实的掌心保护着,腰背也是并未受到磕碰。
还算是知道些轻重,但毛手毛脚的。
朱宸濠心中暗暗点评,手上却还是宠溺的抚摸着枕在自己胸口的脑袋。
“皇酥,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朱宸濠从小到大听他如此说了多次,今日不知为何,脸上稍有热意,只是贤侄埋首在他颈间发觉不了,还在喋喋不休的问询,势必要问出个满意的答案不可。
宁王微微叹了一口气,反搂住了自己养大的小糖糕。
“想。”
朱厚照这才抬起头憨笑出声,黑曜石般的深邃眼眸紧盯着朱宸濠,“我就知道,皇酥肯定想我!”
他翻身而下躺在宁王身侧,絮念着此次行猎的经历,又适时的着重强调,自己一直藏拙并未过分显露。
朱宸濠早就习惯了他事无巨细都要说与自己,虽然熟知一切也不打断。宁王慢慢撑起上身坐直,手中理着他的墨发,自己的栗发也扫落在少年俊俏的脸庞,燕王世子不躲不避,发梢带来的痒意似乎进入了心底,他不由自主的微笑,浓密的鸦睫微眯着,朦胧中看不到皇酥的凤眸,只能瞥见秀丽下颌,淡色唇瓣含着笑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乎暧昧不清。
朱厚照睁大仰望着宁王,那些若有若无的情丝万缕此刻又无暇顾及,皇酥已经十七岁了,比初见时的少年模样更显出众绝色,是无暇的美男子,真真是一笑倾城,比世间任何景致都动人。他一时看的呆住,神使鬼差的用手指握住皇酥的发丝,凑到鼻端细闻。
朱宸濠顺着他的力道低头,两个人凑得极近,鼻尖都要互相碰触,呼吸也交融在一起。
“你在闻什么?”
皇酥说话时的气息都扑在自己脸上,气吐如兰便是如此,但发丝间幽幽的桂花香气掩盖不住,宫中并无桂花树,揽月阁内也不用此种发油,这气味是哪里来的。
朱厚照心中腾得一紧,他紧盯着眉眼都笑弯了的朱宸濠,良久才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之前去哪了?”
宁王眉头微蹙,本是柔和的眼角眉梢刹那间挂上了一层冰霜,紧接着寒霜消融,他又如一贯对待朱厚照那样温柔地笑道:“嘴馋,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抬手从桌案上拿来一匣精致小巧的食盒,打开递给朱厚照,正是图案精美的桂花糕,只不过缺了几块。
“剩下的都留给你。”
原来如此,幸好幸好。
不论是自欺欺人,还是宁王说什么他都信,朱厚照没有多想,还是像年幼时那般傻乎乎的笑着接过,又揽住皇酥的腰想送上一个带着点心渣的‘香吻’,皇酥以手抵口试图拒绝,他就无赖的亲了亲掌心又用舌尖舔了一口,朱宸濠像被烫到了一般撤了手,然后就被成功偷袭着亲到了脸颊。
“还是这副长不大的样子。”
“皇酥放心,我的武功已经可以保护你了。”
“你先要自保,再想着别人。”
“皇酥陪我长大,我当然要先保护皇酥。”
朱宸濠没了继续与他饶舌的兴致,提前躺在床枕上休息,朱厚照洗漱换过寝衣,又扑上来嬉闹着黏糊在身边,真的像牛皮糖一样缠人。
夜里朱厚照还是赖在床上非要一起睡,这些年两人已经习惯同寝。虽不知冬日同寝取暖,春夏秋同寝又是为了什么。朱厚照如今褪去孩童的稚嫩,已经是个半大少年,长手长脚挤挤挨挨在一旁简直是个大暖炉,虽然不像年幼时那样抱着皇酥睡觉,但夜里睡相不佳,时常一转身就揽住了朱宸濠的腰际,长腿一伸也搭在皇酥身上。
朱宸濠有时半夜会被压醒,推他一把或者给他一脚,朱厚照就乖乖的自动退回,但过不了多久,又照旧缠了上来。
朱宸濠在暗夜中毫无睡意。今夜有朱厚照陪伴,抚平了他胸口焦灼叫嚣着的阴暗,这些年有小糖糕陪伴,他才没有被那些恶意吞噬。
但他的大计与志向,却也不会退潮埋没。
顽石被打磨的再多终究也是顽石,璞玉被雕琢才是珍品名器,朱厚照就是另一块璞玉,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狠心才能打磨出他的锋芒。
朱宸濠撑起身细细打量,眸光巡视在朱厚照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还有丰润饱满的嘴唇。
“你对本王到底是什么心思,难道就只是孺慕之思?”
行猎之时,朱宸濠亦潜行出宫,终日困在皇宫里,即便他知人善任有飞花叶子往来情报,但非亲身亲眼,有些事还是不能全盘知晓。
此行亲贵使臣都在,行猎之时各有表现,凭宁王过目不忘的能力,和看破人心的本领,结合朝中情报,大事局势就能掌握。
收获颇丰,行迹未露。老皇帝留给新帝再好的局面,也也抵不过新帝自己败坏。假以时日,这天下……
金桂林中朱厚照满怀憧憬的抚过良驹,远处花树下的宁王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想到了一个未来,那里只有他和朱厚照两个人,在午后一起睡在花树下,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