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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3 初访梅龙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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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自在书院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迎来了轻装简行的两位贵人,应墨林事先并不知情略显惊讶,老怀欣慰地端详着自己门下最得意的弟子们,一时有些泪目,稳定心神后温和地笑着带领他们到了会客室,亲手烹茶接待。
朱宸濠起身欣赏着应院士亲手绘制挂于一旁的水墨画,老师功力深厚,寥寥数笔就足见笔锋自如潇洒,画中竹林幽然,观之便觉凝神静气,心境开阔,一扫燥郁之气。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老师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在小小的梅龙镇,也布置的清雅脱俗。”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不过老臣此画并非隐含如此深刻之意,实则是喜食竹笋竹荪和竹筒饭,学生们恭敬,特意为我在书院里种植一片竹林以饱口腹之欲,所以特以此画纪念。”
朱宸濠更觉得有趣,应墨林似是为避被忌惮,所以格外幽默,于是天子也就势出言,“老师依旧风趣,看来我和厚照无需担忧,您过得安稳自如着呢。”
应墨林但笑不语,轻捻着胡须等待烹水,朱厚照借来茶桶细观,此时插嘴说道:“此茶似乎也像家常手笔,莫非也是学生所赠?”
“大将军王慧眼如炬,老臣吃穿用度,多是学生们所赠,拳拳情谊,不用岂不是可惜。”
一只卷毛小犬此时汪汪叫着跑出来,他见到有外人,略有些局促的停顿,又似乎认出了来人,欢乐地摇着尾巴扑向了朱厚照。
“哎呦,是松花,你怎么在这里?”朱厚照接住热情的小犬揉着抱到怀中,掂量掂量似乎更重了,江南的水土养人,连狗都胖了些许。
应墨林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互动,颇为不舍地说道:“当日引咎辞官,自我放逐江南,公主殿下将此犬托付老臣,过些安生日子。
如今风调雨顺,是时候让松花回到她身边了。”
“她还留了这么一手。”朱宸濠哑然失笑,朱芯董也有底气不足的时候,这是生怕有什么万一,所以把爱宠托付了出去,这也有些年头了。
松花翻着小肚皮倒在朱厚照的怀中,眼巴巴地望着朱宸濠,但又迫于威势,不敢轻易造次。
倒是朱厚照先有些不忍了,柔声叫着:“皇酥啊,你看看他…”
修长的手指盖到了松花蓬松的头顶,微动着轻挠,松花心愿成真,满足地哼唧着不敢乱动,静静享受着美人皇叔的照拂。
“回程的时候带上他,也让长公主高兴高兴。”然后可以更有动力的为朕做事,顺手的事稳赚不亏。
应墨林手稳着压平香灰,拿出福纹开始打香篆。学生种的木梨风干为器皿,招待完亲朋好友的茶叶制粉为基础,还混入了朱宸濠与朱厚照带来今岁新收的桂花粉。一个朴实但美妙的香味就做成了,不是什么华贵香种,闻之却放松适意。
“老师如今也有闲情逸致,能在这江南水乡授学,在宫中除了教习,您可不曾有此雅兴。”
“臣本担心只教了你们勤学苦练,未曾提及劳逸结合,如今看来,皇上与王爷天资聪颖,休闲之道,无师自通。”
实在是一种享受,朱宸濠在此种安详舒适的气氛中闭目养神,一时放松竟然小憩着睡去,无梦无觉,茶香萦绕,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小糖糕似乎为自己披上了外袍御寒,年少时最信任的师长也在侧,顺德帝要守护天下,但小皇酥可以在他们身边休息安眠,松弛着缓解疲劳。
再睁眼时神清气爽,竟比夜晚深眠还更能恢复精力。
松花小犬也窝在他腿上陪同,被盖在朱厚照为他搭上的外袍底下。察觉到他醒来,高兴地钻出来扑到胸口舔着陛下的脸,朱宸濠一把将他按住,硬是拖着放到地上。
“回程会带上你,你且安分些吧。”
瞬间就被闹的清醒了,他揉着额角看向四周,身旁的位置已空,应墨林在对面老神在在的整理茶具,盘中茶宠颜色已深,显然南来北往的客人不断,才养得出这么好的色泽。
“皇上醒了?大将军王硬是要混在学生里,此刻正在外面踢蹴鞠。”
“蹴鞠?今日书院放假吗,学生竟不用上课。”朱宸濠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虽然誉满天下,但还是少年脾性,如今有不知他身份的学子能够踢得酣畅,朱厚照自然按捺不住。
应墨林露出了老狐狸般的笑容:“教书先生今日休假,学生随意行动强身健体。不如皇上为学生们临时授课,都是天子门生,合该听教。”
那些被应墨林寄予厚望的未来栋梁 ,此时跟着大明柱石大将军王,歪七扭八的仰躺在场地上。虽是踢得累极,他们却又都好奇今日新来的同学,那个人自称是朱正,是应院士的亲戚,他的蹴鞠功夫可真好,场上许久没这么激烈对决了。
“朱正,你是转学到观自在书院了吗?”
“并没有,我只是来探望应院士,过几日就要走了。”
“太可惜了,你要是来书院,蹴鞠的队长之位我也愿意拱手相让。”
朱厚照大笑起来,拍着肩与他们称兄道弟。
“我会记得你们的,日后也未必没有再会之时。”
应籽福老师施施然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蹴鞠场,呼唤着学生们集合,今日有应院士昔日的得意门生前来讲学,机会千载难逢。
“啊…怎么这样啊!他会有之前的先生教的好吗?”
“好不容易能放松一日,还要上课,真是扫兴。”
可真见到龙章凤姿温文尔雅的宁先生,先前抱怨不断的学生们都哑火了。此等气度,此等品貌,既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又英俊到俘获少男少女芳心。
“他真的好漂亮,好潇洒啊……就算不讲课,光看着他的脸我就能看一天了。”
“听说他还是应院士最自豪的学生,那学识应该也极其渊博,简直是世间罕有的极品,男人中的典范。”
先前懒散毫无形象的学生们各个正襟危坐,在草地上姿态端正地聆听教诲。简单的哲理故事,被宁先生娓娓道来,妙趣横生,平日里听不进的大道理,此刻心悦臣服,如同醍醐灌顶般开了窍。
“他好完美啊,如果他能一直教我,我肯定能中状元。”
“不知怎得,宁先生说什么我都觉得好有道理,而且记得牢固,他比之前的先生厉害太多!”
哼,皇酥哪有如此耐心,对着你们能做到谆谆教导,还不是当年教我练出来的。朱厚照托着腮,思绪飘回当年,也真是苦了皇酥,如父如兄的操心着两个人的生存。
“纸上谈来终觉浅,读书习文,金榜题名,如能做得一方父母官,可不止空谈书本,终是要体察民情,脚踏实地。应院士当年在朝,就是万千学子的楷模…”
“宁先生,应院士的故事他曾给我们讲过一些,大家已经听腻啦!”学生们举手告饶,又有机灵的意识到他身份不低,必是经验丰富,此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立刻转着脑筋开口提要求了,“宁先生,您能给我们讲讲最炙手可热的大将军王吗?”
“哦?年少英才的大将军王,你们想听什么?他的事迹,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隐在学生中的朱厚照听到皇酥这样夸自己,遥遥冲皇酥噘嘴,朱宸濠轻松引得学生提问,根本不理会他的暗示,继续顺着要求分析讲评。
“为官为将,急智与决断力在关键时刻尤为重要。譬如大将军王第一战艰难,粮草运输,行军脚程,分队对阵,样样都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决定后牵一发而动全身,数万将士的命运就因此改变了走向。”
学生们只听说过大将军王用兵如神,细细想来才发现有这么多繁重而复杂的推算,如若自己在战场上担负此等重任,恐怕承受不住压力会当场哭出来。
“宁先生,那大将军王奇袭瓦剌营地的时候,是怎么算出能赢的?”
“谁敢保证每战都会赢,天时地利人和,总有寻迹破局的关键。做好了准备,有韧性和雄心去拼,然后得到了应得的结果。”
从未经历过雪雨风霜的学子们迫不及待的踊跃提问,宁先生耐心一一解答,又以第三战为例,讲起对蒙古再度用兵的调度与决策。
“现在的大明真是多亏了我们有大将军王和顺德帝。”学生们忍不住感叹,然后又大着胆子嘀咕,“宁先生敢为我们讲皇上亲征的事情吗?”
朱宸濠还未答话,朱厚照就在人群中起哄高喊:“皇上勤政爱民,什么都能讲。”
等宁先生的讲学告一段落,已在观自在书院彻底为顺德帝和大将军王收获了崇拜者无数。
“原来如此,大将军王军纪严明,日训不辍,令行禁止。而陛下亲征控军合围敌军不留退路,包抄到后方的突袭队伍切断了粮草供给,再分流各自击破。
朝中户部兵部以及各地支援和命令传达执行的效率也不容小觑,我若能考中入朝为官,不知能否有幸跟各位大人共事。”
“别说是共事,能够再有机会在他们手下做事,多学一些,也足够受用的了。”
他们依依不舍的告别,心中期待着能再见到宁先生,其中的佼佼者,在未来确实有机会面圣,到时会如何惊讶,想象下就令人捧腹。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那思娇的心绪,好比是度日如年。”
一个莫名熟悉的顽皮小子迈着诡异的步伐旋转着走出,“哇哇哇,听说有位学长前辈很得应院士看重,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哇,我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师长还有你这样一个学生。”
若是天子爆出名讳,你们都得下跪,悠闲的出游也都毁了。
朱厚照看着这个顽劣的学生,实在是大胆冒犯,口中怪话频出,还试图去揪皇叔的袍角。他心中莫名有些不爽,歪头示意应院士的长女应籽福做些惩戒,籽福在书院也是颇有名望的老师,揪着那学生的耳朵扭走,罚抄书百遍,抄不完就禁足。
“还要禁足啊!籽福老师我错了,我是听说有这种好事,我错过了我嫉妒,我说酸话,求求你别罚我了。”
朱厚照心想,活该,他这几日不会再有机会再出现在皇酥面前。
夜间朱厚照还是辗转反侧,“这书院里有些学生,太没见过世面,见到皇酥,就跟跟狼见了肉一样,满眼冒光嗷嗷待哺,恨不得把皇酥给吃了。”
朱宸濠听得此言,闭着眼大笑:“这叫陛下的魅力,天威所在。”
“他们是看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
素衣文雅的顺德帝清冷禁欲,朱厚照窸窸窣窣地钻入他的被窝,得逞得搂着劲瘦细腰,他心中窃喜,皇酥是我的,他只喜欢我。
复又后怕的想到,幸好先帝只留下了两位世子,我能与皇酥朝夕相处,否则长大之后,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搂着皇酥睡觉。
我要惜福。
“前几日你召了山东巡抚查遍近年记录,有什么想做的?”
“此地上下勾结已久,乡绅和氏族势大,虽不如江南一带富庶,但想要一朝除去积弊,难度甚大。”
“洛少鸿该去历练了,派他前往,看看能做出些什么。”
“陛下知人善任,那小子锐气是该磨一磨了。”
??
??第二日宁先生睡到日上三竿,再也不用去书院给学生讲习了。
朱厚照手中一碗桂花玉糯圆子,圆子大小不一,显然是大将军王手制。皇上在庭院中跨坐于石凳,见他前来,一记飞叶快刀,削着脸侧碎发而过。
朱厚照不躲不避,反而轻笑着靠近,“我为皇酥洗手作羹汤,皇酥怎得还要打我?”
朱宸濠凤眸一凝,闻到了桂花香气,那农夫种植技术果然奇特,桂花轻甜回甘,香味萦绕不散。
“这手艺,只怕是浪费了上好的花蜜。”
朱厚照不信,缠着皇酥亲手喂他一口尝尝。朱宸濠动作优雅的端起一勺,凑到近前,又极快地自己吞下。
“皇酥,啊呜……”
还没等他撒娇,大美人就献吻于前,甜滋滋的舌吻,津液混合着蜜糖,分不清香源何处。
“这样吃,才不算废了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意味。”
朱厚照靠在皇叔肩上,□□着他精致的耳垂,“皇叔的飞刀怎么准头不佳,莫不是休息太久,功夫荒废了?需不需要小侄教你?”
“恬不知耻,大言不惭。”
“那皇叔可否与我比试一场?”
大将军王指缝捏满飞刀,同时挥出靶心全中。顺德帝看了轻蔑一笑,恣意张扬又盛气凌人的朱宸濠重现于世,“雕虫小技,朕蒙着眼都能全中。”
朱宸濠解下发带蒙眼,柔顺的栗发顺着风吹的方向丝丝缕缕萦绕在朱厚照的指尖,扰得他心中发痒。
顺德帝持十石霸道强弓,五箭齐发,竟同时射中五靶。他无需解开遮目发带就早已知晓必定的结果,顺势把朱厚照搂在怀里,以他的手拉开弓弦。
“就算这样,中靶也是轻而易举,势在必得。”
耳边温和的细语牵走了他的心绪,附着手上的力道一松,赤色羽箭如长虹贯日,冲到了靶心,稳稳停留。
这一刻,沙场饮血的大将军王也是心绪震荡,皇酥又在撩拨,而我永远无法抵抗。
环住他的朱宸濠笑得自信,容光焕发的天人之姿,是朱厚照魂牵梦萦的情爱所归。
??大将军王勤学不怠,梅龙镇一行他剩下的时日都一头扎进厨房,试图亲手做出皇酥梦中的糕点。
梦中隔世的隐秘,同样在梅龙镇的小院中,朱宸濠也曾得意洋洋谋篇布局,桌上全是点心,不时吃一口,虽是不眠不休,但口腹之欲饱足。
顺德帝对那些只要太子之心的事业嗤之以鼻,对那桌吃的却念念不忘。
玉露糕?
在南京为质时没什么机会尝到,侠王游历时亦无心去寻什么糕点,但为帝不易,总能在江南亲自寻觅曾经惊艳过自己的玉露糕。
可惜,隔世的一切都大不相同,自己的大明,似乎没有名为玉露糕之物。
朱厚照问过飞花叶子,皇酥所寻到底为何?既然找不到,我就自己做给陛下。
辛苦数日练习,厨房终于冒出了黑烟。
顺德帝担忧的走进去寻他,只看蒸锅中之物,“这碳真是好成色。”朱宸濠如实的说。
满脸黑痕的朱厚照有些气馁,“皇酥无需担心,我还会再接再厉的。”
“朕是怕你糟蹋了好东西,那罐桂花蜜不许再用了。”
眼前的小糖糕也变成了黑炭糖糕,朱宸濠哑然失笑,修长的手指抚过他不复整洁的俊脸,也染成了黑色,黑炭最终也蹭到了顺德帝的脸上。
倾世的容颜,又像烟火那夜,虽是略有不整,但更是被衬托的眉目如画,真是美极了。
“其实这糕芯还能吃。”
大将军王掰开那黑炭,内芯果然还是留有美味的雏形,顺德帝不介意地顺势吮了朱厚照手指上的残留,脸色瞬间大变,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太可怕了,这是什么味道?”
在几近于爆炸现场的厨房里,顺德帝毫不嫌弃的亲了亲‘小厨子’,“厨艺留给御厨,你的时间和手,都要去做大将军王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