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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竹斜雾漫女儿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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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倾城山上的竹林间一片雾气缭绕。这也是常见,倾城山地处盆地中央,本就不见放晴,加之临江而处,起雾之日,十之五六。
要说倾城山的风景,这竹林可不得不称之一绝,且不论这竹之挺拔、繁茂,单说这范围之广,便不得不令人为之称奇。倾城山并不是独峰,而是指连绵数十里的群山峰峦。因其山峰陡奇雄壮,而山下依山而建不少城镇,故谓之“倾城”确不为过。而倾城山最著名的却不是山险和竹景,而是武林泰斗的“南宫世家”就坐落在倾城山下。
提起南宫世家,江湖上谁人不知?南宫家主南宫羡自入江湖以来,文才武功、人品韬略无不卓绝,带领南宫世家走向如今的昌盛局面,令人折服。
在这一片迷蒙氤氲的倾城山主峰上,一个青衣少年缓步山上,正是要前往南宫家在倾城山下的府第——寄腾山庄。
少年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唇红齿白,俊秀儒雅,不说是倾城之貌,也算丰神俊朗,不过眉目间却稍嫌冷清了些。他似从未来过此山,边走边四处远眺,为这山上美景陶醉不已。
清晨湿冷,竹叶上生得许多露珠,晶莹剔透,别为莹润可爱。少年身旁修竹竹叶上有一滴露珠将落未落,本想伸手承接,却不想身后突地窜出一个人影,飞身折下那片竹叶,竹叶完好,而且露珠竟也未碎。
少年不动声色,只抬头看了一眼想将竹叶递给他,借此献宝来讨好他的青衣少女,复又继续前行。
那少女见少年毫无反应,也自觉无趣。跟在少年身后随之前行,讷讷开口道:“语清,好弟弟,你笑一个好不好,一路上你也没有个笑模样,我错了我错了,跟你赔罪好不好?你就笑一个,原谅我嘛。”少女软语哀求,一点也没有当姐姐的样子,反而像个孩子。
见林语清依旧无言,少女再接再厉,捉住他的胳膊,来回摇晃,眉眼笑弯弯,道:“小弟,姐姐我下个月就要嫁人了,你我何必为这些小事伤了感情呢。再说我也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我有重责在肩的!”小脸上满是坚定,眉眼却出卖了她的表情——太过嬉皮笑脸了。
林语清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姐姐,终究年少气盛,沉不住气,言道:“姐,你也说你下个月就要嫁人了,不在家好好绣嫁衣,跟着我出来作甚?你明知道我此去南宫家是为了商讨你和南宫珏婚礼的喜帖派送,怎么,莫不是你也想同去,好好研究研究?”语气里隐含着些许怒气,又仿似还带着——些许戏谑。
林湘灵脸上一红,却也知道弟弟是聪明机灵,而且小小年纪便知晓大局为重,所以爹爹也放心派他去同南宫家的人商榷派发喜帖的要责。要知道,他们青云剑派和南宫世家联姻可不算小事,虽说青云剑派不算一流剑派,可他爹爹——青云剑派的掌门林西梧素以仁义著称,创立青云剑派锄强扶弱,而且独创的“青云三招”鲜逢敌手,因此江湖上对他评价颇高;而南宫世家更是江湖上的擎天巨擘,所以这次联姻也算是武林近年来的一件大事了。
林湘灵是家中唯一的女孩,上有两个哥哥林乔沧、林云渚,下还有一个弟弟,便是林语清了。湘灵自小得宠爱非常,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林西梧自幼与南宫家主南宫羡交好,便为湘灵与南宫家的次子南宫珏定亲。自古次子不会继承家业,但也会平安富贵一生。听闻南宫珏性格稳重,虽不会武,但是心地良善,而且从未有过二心,始终辅助南宫家长子南宫琰管理商铺,兄友弟恭,传为一段佳话。南宫虽为武林世家,却富甲天下,想必其中南宫珏可是功不可没。
林湘灵看弟弟似乎没那么生气了,于是继续嬉皮笑脸,道:“小语,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呀。”小语是幼时家人唤他的小名,此时如此唤他,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江湖儿女本就该云游四方,行遍天下,”说着同时双手展开,貌似有着怀抱天下的壮志,同时脸色转为郑重,望着竹林缝隙透过的蓝天。突然表情又转为哀伤,将手中刚才摘下的竹叶硬塞进语清手中,竹叶上的露珠早就破碎,留在竹叶上的只剩水痕,仿似泪痕一般,空荡荡的徒留伤感。
林湘灵眉眼低垂,说道:“可惜呀,你姐我即将嫁作人妇,虽说是武林世家,但我夫君还不会武,充其量只算是商人罢了,就算将来不限制我的行动,为了夫君着想,我还是少抛头露面较为妥当。人都道这倾城山的竹林天下一绝,趁着嫁人前好好看看,怕是将来,也不一定有机会看了……” 手抚修竹,言语间无尽怅然,为着即将失去的自由扼腕不已,又带着些许委屈的听天由命,似乎生生便要掉下泪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不知道的人怕是也会被感动下泪来。
林语清听姐姐说得语气委屈,而且眉眼哀婉,却一点也不觉感伤,看着向来单纯到少根筋的姐姐如今出色的“表演”,只觉好笑,也没拆穿南宫世家就在倾城山脚下,姐姐若嫁过去,怕是这片竹林也只会让她看到腻烦罢了,那还能哭嚷着要一览竹林风光的事实。不点破姐姐的意图,只淡淡地说道:“姐姐刚才不是说‘不是游山玩水’、‘有重责在肩’吗?莫非就是想在嫁人前,好好来倾城山玩玩?”语气中特意强调了“倾城山”三个字,但声音清冷,仿似混不在意。
林湘灵这才反应到自己要嫁的地方就在倾城山脚下,那还需要特意来玩?!借口本就不通,而且说的话又前后矛盾。面上一红,自觉尴尬,又不想就此认输坦白,转头看向林语清,他手里把玩着那片竹叶,远眺着延伸绵延的竹林,眉眼间却还是一派清冷,恰似远山,迷蒙却又深远,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暗骂道,这小鬼,脸上装得倒是越发淡漠了,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本质上却又无赖又难缠。不知道的人只道你不好与人相处亲近,熟稔的人却都知道这小鬼可是难缠的紧,心眼儿也是多得很。现如今,你明知我来南宫家的意图,却非要我自己说,哼,我偏就不说,就不让你如愿,你能耐我何?
林语清看着姐姐眼珠乱转的样子,心中知道姐姐怕是又在暗中骂自己,也不以为意,看着姐姐脸红红又倔强不想认输的样子,更觉好笑,终于也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却只更让湘灵羞怒交加,刚刚本想嘲笑他的“两面派”,见他又笑出来,自己才想好的思路就被打断,一时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于是就地坐下,掏出一面小铜镜,带上人皮面具,不让弟弟看见自己羞窘的样子。
林语清看姐姐一点点带上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变成了——自己小厮林岩的模样。林岩今年才十四,个子还没抽高,正好与姐姐相仿,今天早上姐姐就是带着这个面具骗过了家人,跟着自己出门的。所以要不是半路被他发现,怕是姐姐就能这么一直跟自己混到寄腾山庄。而小厮林岩,该是被姐姐打晕,关在房里吧。
林语清看着姐姐变成小厮的模样,只觉易容术的神奇,他可不相信姐姐有制作面具的能耐,也不相信姐姐能想出假冒小厮混出门的“好”主意,这面具定是别人做的。想想家人身边也没谁会这门手艺,心中好奇,但也知道姐姐在气头上,现在就这么直着问也问不出来什么,而且知道姐姐耳朵软好哄,眼珠一转,哄到:“姐姐,你说到了寄腾山庄,我是直接找处理喜帖之事的人商讨呢,还是把新郎官一起找来较为妥当?
”
林湘灵闻言脸又红了起来。其实她今天冒充小厮出来,说穿了不过就是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夫君、南宫家的二公子南宫珏罢了。虽说两家交好,但他二人却从未见过面。常闻南宫二公子为人宽厚,与人为善,虽不会武,却在江湖上留下个好名声,见到他也都恭恭敬敬地称一声“二公子”。可林湘灵却不服。她一心只觉得,男儿自立自强,而不是软弱地需要别人保护;男儿要志在四方,而不是守住哪一方水土,满身铜臭只知赚钱;男儿要强悍,就算不强悍,起码也要有性格,而不是像个好捏的软柿子,只会做老好人。于是,在她的眼里,最起码,传闻中的南宫珏可以说是完全出局的。所以她想趁大婚之前,好好鉴定一下自己的 “良人”是否果如传言。
林湘灵其实心中也清楚,即便自己对这桩婚事有多不满,哪怕自己或南宫珏全部心有所属,这婚,也是万万悔不得的。可是……心中总是惴惴,总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君到底如何。她知道自己的行为若说出去会有多么惊世骇俗,只是,待嫁女儿心啊,旁人总是难懂的吧。所以才跟扣儿要了易容的面具,装成语清的小厮混出府来,其实只是想偷偷地看一眼,只看一眼。
半晌,林语清只见姐姐脸上泛红,却不言语,遂言道:“姐姐,还是不要叫未来姐夫出来的好,未婚男女总是要避嫌的吧。”看着姐姐只是咬着唇睁着大大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不由想起家中的小狗阿龟,阿龟这个名字还是林湘灵给起的,因为阿龟胆子特别小,总是缩头缩脑。不过说起来也真的可笑,管一只狗叫阿龟……恐怕这名字也只有林湘灵起的出来。看着姐姐现在,就像看着阿龟委屈地讨骨头一样,又是觉得好笑又是不忍,清了清嗓子,又说道:“不过……姐姐既然是装成林岩的样子,若不说话,想来也不会有人看出破绽。”
林湘灵绽开笑颜,在弟弟面前也不欺瞒,开心地言道:“小语,姐姐就知道你最好了,那……那……”那了好几遍,就是不知该怎么说。
林语清知道姐姐心思,接着姐姐的话说:“那我就只好把姐夫请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姐姐这手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面具做得似模似样,姐姐你可真是偏心,有这么好的手艺,也不教教弟弟,自己藏私!”
林湘灵一听这话就急了,忙说:“语清,这不是姐姐做的,再说姐姐也不会这手艺不是?”
“哦?”林语清故作诧异,“那这面具……”
林湘灵忙不迭言道:“是扣儿做的啊,我不是跟你提过吗,去年在丹霞山和我一见如故的女孩子嘛。”
林语清想了想,说道:“你是说那个轻功很好,帮你打退恶霸,救了别人一家的那个女孩?”似乎听姐姐提过。
林湘灵点头:“嗯嗯,其实扣儿最厉害的不是轻功,是暗器功夫,扣儿是唐门的人。”
林语清心头似乎微颤,轻声低喃,恍若无声,甚至连湘灵都没听见。
“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