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野马原之月

1、短篇

　　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
　　这场烟花是她放的，没有钱收，更落不到好处。
　　她是个美女，而且是个超级喜欢打扮的美女，走在大街上，男人的目光都会为她吸引。
　　而她唯一不能做的，就是爱上一个男人。
　　她是个天师，收不到钱就不会做事的天师。
　　但是遇到僵尸，就算没有钱她也要出手，因为抓僵尸是她们家族千年的使命，她不在乎使命，可是她想要抓僵尸，因为僵尸害她不能交男朋友。
　　而站在她身边看烟花的我，就是一只活了八百年的僵尸。
　　当然，她不知道我是僵尸，否则的话，现在不是我陪她看烟花，而是两个人已经打得眼发花。

　　当夜空从绚丽回归永恒的宁静之后，我有点遗憾地说：“这么快就完了。”
　　“快什么快啊，就这一下子我都要破产了。喂，你的车停在哪里，送我回市区。”
　　“我没车啊。”
　　从这里到我住的地方，如果放速奔跑，还不够我跑上五分钟的，我为什么要开车？她当然不知道缘由，所以瞪着我问：“怎么搞的，你是不是香港人啊，居然没有车的？”
　　“香港人也不是个个都有车。”
　　她恨恨地自言自语：“真没趣，只好打电话叫车了。……怎么搞的，电池怎么会没了？喂，借你手机用一用。”
　　“我手机放家里了。”
　　“有没有搞错？！你是不是现代人啊，哪有人出门不带手机的？！”
　　我食指掩在唇上，她降低声音问：“搞什么鬼？”
　　“你听。”
　　有着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她已经听到，我们两个轻手轻脚慢慢循声而去，在树丛后的前方十米处，有个男子正跪在坟前哭泣，现在是半夜十二点三十七分。
　　马小玲说：“在开工吗？”
　　很明显不是对我说，我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立领西装的男子就站在我们身边。我心中一惊，能够悄无声息来到我身边而不被我察觉的人他是第一个，他是什么人？
　　马小玲问：“什么CASE？”
　　听口气不仅仅是遇到熟人，好像还是同行。
　　男子回答她：“那是他女朋友的坟墓。”
　　这句话勾起我太多的回忆，我不禁说：“我认识那个女死者，当时的案件还是我经手的。”由于死者没有亲属，我还到她坟前送过最后一程。

　　孤儿院出身的他们都只有对方一个亲人，所以相爱得很深，可是同样的，也都非常的穷。
　　三年前他正好有着出国留学的机会。因为绝对相信对方自自己忠诚，所以临别的时候他们约定这三年内不联络，专心学业工作，不为儿女私情分心，为了三年后幸福的生活目标而各自努力。还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三年后的那一天，他就会来到她的身边，和她举行结婚。
　　三年很快过去，她在那天打扮好了等着新郎的到来，可是一直等到了天黑都没有等到他出现。她不睡不吃呆坐整晚，她并不怀疑他变了心，她相信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会来赴这场约会，既然他没有出现，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人世。
　　既然唯一的亲人不在这个世上，一个人孤单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天上午八点三十七分，她离开新房，爬上了天台。
　　她烧掉了他们的过去：照片、日记、纸条……因为这些是她最宝贵的，她要一起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
　　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警方的解救人员也已经到位，九点三十七分，她还是跳了下去，半空中撞断了搭广告牌的脚手架，断裂的竹子被撞得四处激飞，她跌落到消防垫的时候，已经断气。
　　在跌落的过程中，她颈椎骨折。

　　虽然最后调查结果是普通的坠楼自杀案件，但是调查的过程中我对这个女子产生的感情到现在我都忘不了。等待中的那三年，为了这个婚礼，为了将来可以有个稳定的家，并没有学历优势而且洁身自爱的她付出的辛苦比旁人之多之苦，让我这个旁人都感动感伤。
　　听完我的故事，男子微微一笑，说：“我恰恰知道这个故事的另一半。”

　　那天他当然有赴约，三年来没有一天忘记。只是他忽视了一点，时差。
　　当他走出机场，看到报纸，才想起来按照香港的时间来说，他晚到了一天。
　　不过没关系，他心里偷偷笑了笑，等了三年还在乎多等一天吗？这个小错误一定会换来她的笑骂，也会成为两个人回忆中的乐趣。
　　在机场他们约定的地方，他找到了她前一天留给他的字条，上面有她的地址和电话。虽然想要给她惊喜，但是想到她等待中焦灼的心，所以他还是打了电话，不过并没有人接。当时是上午八点三十六分。
　　他找到了那栋将会成为他们新家的大楼，他看到楼下有很多人仰着头看着什么，但是马上就要见到她的喜悦和迫切心情让他心无旁骛。看到路边的鲜花摊子，想到自己毕竟是迟来了一天，买束花去哄哄她开心好了。
　　九点三十五分，他挑选着鲜花，两分钟后，他拿着包扎好的鲜花，转身……

　　黑衣男子走过去，在哭泣的男人肩头轻拍：“走吧，时辰已到。”
　　男人仰头看他，问：“我和她还会见面吗？”
　　黑衣男子脸上有一丝不忍，说：“很快，很快你就会见到她。”
　　两个影子如夜雾般消失在黑暗中。

　　我坐在台阶上，马小玲也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不想说话。
　　我知道在女子跳楼的那天，街道对面有个男人被飞出去的竹签刺中太阳穴而死，那种意外不是我们要管的案子，所以我没有在意，谁知道这居然是同一个故事的结尾。
　　当时我对黑衣男子问出我的疑惑：“两个人几乎同时死去，为什么他们的鬼魂没有在阴间遇到？”
　　黑衣男子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说：“就像你们警察，不同的事件有不同的处理部门，阴间也是，不同的死因有不同的部门接收。他们一个死于自杀，一个死于意外，灵魂脱体的瞬间就已经被不同部门的鬼差接引，走的不是一条路，当然无法见面。”
　　“到死都不知道真相，岂不是很冤枉。”
　　“死得不明不白的也不止他们两个，活得糊里糊涂的就更多了。”
　　“他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女的已经喝了孟婆汤在转轮王那里等着他，等着他两个人投胎做一对孪生兄弟，你说他们将来会不会见面。”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给他们重新结为夫妻的机会？”
　　他语带讥诮，说：“这就要问冥冥中的天意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我这个小小的神差哪里会知道。”

　　冥冥中的天意，真的是有天意吗？要是我死了，是不是也是个糊涂鬼呢？马小玲，如果某一天我被你收了，在很久很久以后，你会想起曾经和一只僵尸在午夜看过烟花吗？
　　她的头靠了过来，就在我的手臂，我看看她，睡着的她不知道会做怎么样的梦？
　　我将外套盖在她身上。
　　无论要发生什么，那都是明天的事了，今晚，今晚已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