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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雨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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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兵也许会很奇怪,已经三天了,房间里的女人不哭不闹,饭送进去了就吃,偶尔看他一眼痴笑,似乎对周遭险恶一无所知。他见得多了,哪个到这里的女人不是又哭又闹要死要活的?所以,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反常,但时间久了,加上她含情脉脉的眼神,他也不禁生出了些自信,多出了些心眼。
他早就被美色迷得心痒难耐,只是一来顾及“囚犯”重要性,二来怕出事难逃其咎。不同的是,现在“囚犯”对他有想法,他大可推脱是被勾引。生出这个念头后,他偶尔便会对那一汪死水看看自己的尊容,越看越觉得英俊,越是认为“囚犯”被他吸引乃理所应当。
他的信心越来越膨胀,故而每次当唐玥含情脉脉看他一眼时,他便也趁机怒送几个秋波。久而久之,自己便也信了,并非一厢情愿,而是两情相悦。
他的秋波被唐玥毫无错漏一一接收,毕竟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那晚过后,唐玥仍不死心,直至她确认窗台下确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死水,她没有逃跑的可能后。她想起之前她看那些被称为“不正经”的书籍时,唐母总会孜孜不倦告诫她“女子无才便是德”,并让她多学些女红,做个温柔娴静的女子。每次唐玥都会嗤之以鼻,回道:“我缺德。”而如今,唐玥搜肠刮肚,尽力从那些话本中找出与自己类似遭遇的人物,并思考应对之策。
终于,她凄惨得发现:她只有一个办法。
最原始也是最有用的办法——美人计。
这几日里,她不哭不闹不吵不叫又装傻,除了让守兵放松戒备外,也是为了给他营造容易下手的错觉。与此同时,她在房内的破絮烂棉中翻找出了一个还算完整的瓷枕,计划作为偷袭的凶器使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很快就到了。夏日天气本就阴晴不定,日落时分下起的小雨不多时就发展成了瓢泼大雨;狂风挟着暴雨攻击着破破烂烂的门窗,发出阵阵恐怖的声音。时隐时现的闪电及随之而来的霹雳雷声,使得这座位于废弃幽深庭院的卧室,更添一种鬼魅恐怖的气息。
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唐玥来说,这环境糟糕透了;对于身陷囹圄欲求脱身的唐玥来说,这却是个难得的机会——做坏事,不都是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吗?
门格上,守兵的身影随着闪电亮光时隐时现,唐玥举枕的手连同她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
“吱呀”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脚迈了进来。唐玥心一横,瓷枕随着轰隆的雷声碎裂,守兵还未反应,就已伏在地上。顾不得地上的人体是死是活,迎着狂风暴雨,唐玥冲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风雨打翻了她,雨帘倾泻而下,遮天蔽日,废弃的园景在忽明忽暗的闪电里若隐若现,泛出湿漉漉的青黑色轮廓。院中早已被杂草荆棘淹没,没有一点怜香惜玉地撕扯着她的衣裳。如珠般的雨打在脸上又涩又痛,她半睁着眼睛,跌跌撞撞摸摸索索,步步艰难。
更为艰难的是,她还尚未跑出多远,身后就传来了守兵的声音。原来她太过紧张手抖,枕头砸偏了,那守兵虽然被砸得头破血流,却也没伤性命。片刻的昏厥过后又恢复神智,立即捂着头来追唐玥,他的呼喊声也惊动了其他看守,四面八方从废园角落中涌出来。
唐玥当机立断,藏匿到园中一处假山杂草后。由于风雨如晦,那些人一时没有发现她。他们在园中奔来跑去,没完没了的叫嚣,咬牙切齿,大有要把唐玥撕烂的气势。有几个人顺着长廊冲出园外,到外面去搜寻她的踪迹。
有人好言道:“姑娘,你快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唐玥半个字都不信,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
有人威胁道:“再不出来,让我们找到了,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疾风骤雨打在身上又冷又痛,她咬牙坚持。
有人说:“风大雨大,她跑不远的,大家在园子里和周边仔细找一找。”话毕,那些人便从身边开始仔细搜寻起来。
唐玥心中惊恐万分,趁着那些人低头搜寻的间隙,她缓慢挪动身子朝着门口靠近。在离门口仍有几丈的距离时,身边已经没有任何遮挡物,而大门仍然紧闭着。如继续呆在此地,那么早晚会被找到。如果起身冲出,则立刻会被发现。
思来想去,仍不能下定决心。眼瞅着那些人离她越来越近,一咬牙,一个箭步俯冲,发足便跑。各处守兵立即朝着她的方向汇集奔来。
费劲撑开门闩,才刚堪堪打开一边木门,她的双臂已被左右两边奔袭而来的守兵抓住。这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了唐玥,就往园内拖。
唐玥双腿乱蹬,嘴里大喊大叫,拼命挣扎,可她一个弱女子哪能敌过两个大汉。左边那个大汉见唐玥挣扎得厉害,又不敢动手打她,手上劲力加大后,正要污言秽语的骂人。他不干不净骂了一句便止住了,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架着唐玥的手也随之瘫软。
唐玥顺势撇了一眼,只见一把薄而锋利的剑,从他的后背刺入,贯穿前胸,当场要了他的命。这时,一道微弱的银光转瞬即逝,她右手臂上的劲力突然消失,右边大汉轰然倒地。由于失去了支撑,唐玥整个人扑倒在门槛上,重重得摔了一跤。扭头一看,右边那人瞳孔涣散,脖子一道血痕,正往外汩汩喷血。
须臾之间,变化极快。那被杀的两人,犹自大睁着眼睛,面目狰狞,一脸不可置信。却不知何时,有个人悄然立在她前方五步的雨幕中,黑衣黑帽,身形瘦削,犹如暗夜幽灵,神出鬼没,悄无声息间夺人性命。
那黑衣人右手持剑,剑尖微微颤动,仍然不住滴着血。在这狂风暴雨威压下,她的身形显得更加瘦弱渺小,彷佛随时能被狂风席卷而去。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辣角色!
唐玥嘴巴张了张,竟是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园内的守兵被黑衣人先手镇住了,一时之间,不敢妄动,各自拿着武器戒备,亦无人出声。
天地间只剩下风雨肆虐,正如猛兽苏醒前的酣睡。
那黑衣人回过头冷飕飕看了唐玥一眼,吐出一个字:“走”。
唐玥魂都吓没了,双腿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此时像突然解除封印般,强撑着抖抖索索爬出了门槛,不过才几步,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恐惧已让她忘记哭泣和呼喊,她手脚并用,全然不顾地上的湿腻肮脏和血腥,只管逃命,再不敢去看身后的情形。
爬了有一阵,以为逃出生天时,一双红色布鞋像是凭空出现般,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线。抬首,对上一双冰冷空寂的眼睛,随后一个红衣红裙,蒙着红色面巾、撑着一把红色雨伞的女人幽然出现在黑暗的雨幕中。
如果说黑衣人是暗夜幽魅,那么眼前的女人就是红衣厉鬼。对上眼的一霎,唐玥只看到了无尽的冰冷虚无,似要将她拖入深渊。她的身躯已被冷雨冻得僵硬,眼睁睁地看着那红衣女人冷笑一声,举起了手中的剑,对着她的头颅挥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唐玥的胳膊,将她往旁边一扯,堪堪避过了那一剑。那女人一剑不中,立即变幻剑势,向侧方挥出,直冲唐玥腰部。唐玥惊呼一声,眼见剑到身前,那只手松开她的胳膊,转而搂住了她的腰,带着她身体疾速转身,剑尖刚巧擦着她腰带滑过。
那女人瞬时改变剑招,变横为纵,斜向前刺出,正向着唐玥胸口刺来。那只胳膊握紧唐玥的腰,带着她身体闪避腾挪,另一只手揪紧时机出刀格挡或刺或劈或挥的剑,并在那女人如雨的剑势中,抓住间隙借势一刀击出,将那女人逼退几步。
霎时之间,双方已快如闪电般过了十几招,招招凶险异常。如此攻守易势,倒将那女人逼近大门,而唐玥他们则正对着门口。
在那女人的身后,黑衣人周边又多倒了两三个人。由于忌惮黑衣人剑法精湛,剑势凌厉狠毒,守兵被困在园内,无法支援门外红衣女人战况。
那黑衣人此时正斜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得看着门外的战况,没有插手的打算。若非空气弥漫的血腥气味,以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体,以她那副闲适的模样,旁人倒要以为她在看戏。
只是不知,她是敌是友?
那胳膊的主人松开了手,将唐玥护到了身后。他身材魁梧,肩宽背阔,一张方方正正英气十足的脸,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上隐隐有担忧之色。无论何时,看到这张脸,看到这个人,都会让人有一种“安全”的感觉。唐玥只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来救她的。
红衣女迅速分析出了局势于己不利,蓦地提高声音,冷冷道:“你们还不动手吗?把那些女人都杀了。”当即打定主意,要造成死无对证的局面。
话毕,守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有些人冲进了室内,有些人冲到门口,与黑衣人缠斗到一起。另有些人,借着缠斗的时机,冲到了红衣女周围,与其一起围攻那侠士。杀了入侵者,看守们还有活命的机会。若失败了,红衣女绝不会放过他们。是以,守兵们忽变勇猛,使出浑身解数缠住黑衣人和侠士。
不一会儿,室内传来高昂的女性尖叫声。
唐玥大叫一声“小米”,正欲要往室内冲,那侠士拦住了她。此时红衣女及六七个守兵已将他们围成半包围圈。
趁那侠士分神之际,红衣女抢先攻上,其余守兵立即跟上,左右合击那侠士。那红衣女歹毒异常,身随剑动,剑势迅捷无比,顷刻间便已到跟前,却是对着招招对着唐玥的要害。甫一交手,红衣女便知自己非那侠士对手,她此番主攻唐玥,正是要叫那侠士慌手慌脚防守,她再趁隙伤他俩人。守兵们知她意图,刀剑棍棒也都往唐玥身上招呼。
那侠士一手拉着唐玥一手持刀,竟将刚猛雄浑的刀法舞得密不透风,总能快人一步,后发先至,挡开即将伤到唐玥的武器。在他的保护下,唐玥竟是毫发无伤。
那侠士本不欲伤人,且主要精力在于护唐玥周全,虽说武功高强,一时之间,双方倒打的有来有回,僵持不下。然而,稳则生变,唐玥被带着闪转腾挪,脚步本就虚浮,这时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仰面欲摔。那侠士急着拉她,手上刀势稍缓,被红衣女抓住时机,刺入右肩,顿时鲜血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