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甜蜜蜜
      0
      林向晚直到很久以后还是会反反复复的梦见自己的17岁,梦境过分宽广,好像没有出口。
      他和郑慕辰坐着破旧的大巴车上,双人座位紧紧的挨在一起,他费力的把一只耳机往身边人的耳朵里塞。嘴里嘟嘟囔囔:“你听听,这首歌很好听的。”
      郑慕辰有点不耐烦的侧过脸,细长的眼睛挑了挑,嫌弃的说着:“又干什么”却还是微微低下头去。
      有歌声灌进来,周遭的一切好像突然从意识里消失。他们隔着一根不长的耳机线,在不一样的心跳和思绪里听同一首歌。
      渐渐好像呼吸的频率也统一,距离被弥合。林向晚的左手挨着郑慕辰的右手,皮肤的触碰带来温度,明明只是体温的过渡却从手烫到心。
      播放器里的歌换了一首又一首,快要到站的时候林向晚打开手机滑了滑播放列表。耳朵里传来不熟悉的女声,前奏过后,两个连续的“甜蜜蜜”让郑慕辰皱起了眉头。林向晚连忙按下暂停。
      歌声戛然而止,车也到站了。
      他们没有一起听完那首歌,郑慕辰把头顶的行李拿下来的时候林向晚还在慌慌张张的收拾耳机线。
      “大哥你快点啊!”
      林向晚只好加快手边的动作,可是越急越乱。耳机线缠成一团,怎么也解不开。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了,你别先走”
      可是郑慕辰却好像充耳未闻,提上书包转身走远。林向晚握着手里的乱麻,怔怔的望着。
      他们一直在说再见,一直别离。
      梦只进行到这里,林向晚醒过来的时候对着天花板揉自己酸涩的眼角。身体和思绪都是凝固的。
      后来他打开窗帘,天光漏进来了。

      1
      林向晚从公司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他一只手拎着背包放在抬起的腿上,一手艰难的往外掏工作证。只可惜常年不运动的IT民工身体协调性太差,一不留神就连人带包摔得人仰马翻。
      鼠标都滚出去好远,他坐在地上有点发懵,周围还有零星的人走动,直到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孩捡起鼠标递到他面前,他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地上爬起来,脸红的像个做错事的初中生。
      女孩眯着眼睛看他手足无措的道谢,临走的时候却突然狡黠的笑起来说了句“你好可爱哦!”就跑远了
      林向晚大囧,这下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他一向是这样慢吞吞又害羞的性子,嘴笨不会说话。于是这么多年藏起来的总比讲出来的多。

      回家的时候路过烧烤摊,他摸摸肚子犹豫了两分钟还是慢慢的跺过去,心里默念着“少吃一点”,却一不留神就堆满了一盘子。
      从肉到菜,一式两份。
      烧烤师傅笑着把烤串摆上烤架,随口打趣着他大晚上一个人吃这么多啊。
      他下意识的抬头回:“不是呢,家里还有人,师傅我打包带走。”
      师傅露出了然于胸的微笑,一边说着好嘞,一边加快了手边的动作,刷油加调料,上下翻动的好像杂技表演。
      林向晚静静地看着,被烟雾熏得有些咳嗽,眼里一片水光。

      开门的时候照例说了句“我回来了”,室内一片黑,他微微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有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的周遭影影倬倬。
      他没开灯径直走向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急急的灌下一口,好像救命。
      总是需要找到一些东西来续命的,冗长的平淡把每个人都催化成复制品,所以酒精也好,爱也罢,人们从这里找到些许光亮,能够感觉自己真实存在,不是灰尘。
      烧烤的袋子还在手腕上荡来荡去,林向晚抱着啤酒走到阳台的时候还光着脚蹦。木地板残存着白天太阳炙烤过的余温,踏上去暖烘烘的,有心落下来的实感。这是他很珍惜的瞬间。
      木签子上的西蓝花哪一个角度咬也不合适,他把头转来转去最后愤愤不平的塞进嘴里,用签头抵着往里戳。
      手机是这时候响起来的,微信突然滴滴答答的一串消息,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荧光,吓得他差点咬到舌头。
      定睛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拉了个群,人数不多,消息却源源不断。屏幕上一条叠过一条,他却怔怔的盯着群名。
      “辰哥全球最帅伴郎团”
      喉咙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林向晚从不知西蓝花原来这样难以下咽。急急忙忙的灌了两口啤酒,却还是呛到眼泪直流。
      是呛到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居然比他的情绪更汹涌。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难过的。群里已经发到了接亲的时间地点,他慢慢的打开手机回了个好,就看到满屏的讨伐,问他为什么这会才说话。
      “他肯定还在加班,你们这些人就不要难为向晚了”
      那个备注是“慕辰”的头像打出这句话时,林向晚的手还停在键盘上,对话框里独独两个“你们”在他的解围下显得那么笨拙。
      屏幕暗下来,他继续灌了两口酒喃喃的说着“好辣”,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又或许是给自己台阶,他那么循规蹈矩的活着,总要给自己流泪的理由。

      五月傍晚的风已经有些许燥热,可是他却觉得冷,坐着椅子上慢慢的收紧自己。好像某种舔舐伤口的小兽。
      是有痛感的,可是伤疤累着伤疤,最后他也说不清到底哪里才是根源。

      2
      林向晚17岁的时候生活里只有三件事,吃饭,做题,郑慕辰。他们和所有的高三学生一样,挤在不大的教室里解着永远也做不完的题目。
      那时候他们都很想从这里挣脱出去,年轻的骨骼永远挺直向上,好像能突破天际。
      头顶的白炽灯照得眼前的卷子一片雪白,林向晚停了停解方程的笔,一边揉眼睛一边往教室侧边看过去。
      窗户开着,有风鼓动着窗帘上下飞舞。郑慕辰坐在靠窗的那一侧,低头飞快的写着题目。白色的耳机线垂到胸口,渐渐消失在宽大的校服里。
      那是一副再平常不过的画面,像过去和未来很多很多的日子一样,没有波澜。可又好像是不同的,林向晚烦乱的心在这样的注视里一点一点的缓下来,变得安全。
      晚自习照例是题目速答,情绪激昂的化学老师把PPT切换的快要连成电影,饶是林向晚成绩还不错,听了两节课以后也觉得大脑快要停止运转,耳朵里嗡嗡的,意志都有些恍惚。
      肩膀突然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晕乎乎的转头就看到郑慕辰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小声的问他等会要不要吃宵夜。他下意识的说好,两秒钟以后却突然回过神来正色道:“你不是早上才说我长胖了,现在又问我吃不吃宵夜?”郑慕辰的神色有微微的松动,却还是勉力维持着傲娇的形象,“不吃算了,我自己去。”
      林向晚曾认真记录过自己和郑慕辰妥协的时间,最长的一次竟然坚持了十分钟之久,所以这次他隔了两分钟以后才对郑慕辰说:“我们下课就走吗?”
      晚自习结束后的学校后街充斥着食物的味道,炸串和粉面的香味混成一气,挑战着林向晚的底线。郑慕辰在他试图买第三根烤肠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的按住了他的手,对着热情洋溢的阿姨慌慌张张的说:“对不起我们不要了”就把他拖走,一鼓作气走出了十几米才停下来,心有余悸的样子好像林向晚刚刚是要准备抢银行。
      “没关系的,你不要这么紧张好吧”这步田地下他还有心情嘻嘻哈哈,“我还在长身体的”。结果不出意外的得到身边人一记眼刀,郑慕辰微微的挑起眼,有些无奈和幸灾乐祸的问道:“长高还是长宽?”
      小吃街离宿舍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他们不紧不慢的走着,聊一些漫无边际的话题。多数的时候都是林向晚在说,郑慕辰偶尔答一两句,顺利的把话题延续下去。也许是因为吃饱喝足的缘故,这时候的郑慕辰总是透着一种淡淡的温柔,好像透过纸的光,朦朦胧胧。
      无论林向晚说多么愚蠢的话,他也只是笑得包容又无奈,这是林向晚很珍贵的时刻。远离市区的校园能看到很美的星空,他们在这样璀璨的夜幕下并肩走着,好像没有尽头。
      高中生活乏善可陈,那时候他们总觉得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可非要认真谈起来,却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可能。考上一流的大学,进入好的专业,交往可爱漂亮的女朋友,这些都是好的、闪闪发光的希冀。可是林向晚在高考前夕吹灭生日蜡烛时,放弃了所有光辉灿烂的可能,他笨拙而又虔诚,对着微弱的烛光郑重其事:
      “不要分开,哪里都好,只要他们一起”。

      03
      郑慕辰婚礼的时间定在了七夕那天,传统而又浪漫的日子。
      奶白色的喜帖表面有很精致的花纹,打开就看到漂亮的婚纱照。落日的余晖把两个人衬的格外温柔,他们挨着头笑得灿烂,佳偶天成。
      因为隔得太远,喜帖是通过快递寄过来的,前台把薄薄的纸袋交到林向晚手上时,他伸出去的手都有些发抖。
      有一瞬间他很想说这不是我的东西,你弄错了。但是快递袋表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郑慕辰寄,林向晚收”,他无从抵赖。
      纸袋一直被他压在抽屉最底下,上面压了一堆文件,直到加班到深夜公司空无一人的时候,他才敢再拿出来。
      快递袋外他和郑慕辰的名字并排挨着,中间却隔了收和寄的遥远距离,快递袋内郑慕辰的名字和别人并排,亲密无间。
      玻璃窗外有很绚丽的夜景,透过幕墙映进瞳孔。其实灯光有的时候比星星更好看,只要你想,它就永远为你亮着。
      林向晚微微的阖上眼睛,心里一片凄惶。

      五月末高考快要来的时候,班级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
      黑板旁鲜红的日期时时刻刻刺激着大家日益脆弱的神经,人人都好像一根随时可能绷断的弦。
      郑慕辰也开始陷入负面情绪,一向冷静沉稳的他频繁的询问林向晚自己是否有把握考上C大。林向晚起初并不明白他的不自信来自何处,他们在密闭城堡磨炼三年之久,对考场上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了然于胸,对抗和解决都像是本能反应,他们是优秀的战士。可是他笨拙又无措,只好一遍一遍的安慰郑慕辰,回答的句子斩钉截铁,好像婚礼誓词。
      “当然可以,你一定没有问题。”
      肯定和鼓励是很强大的安定剂,他们从对话中汲取勇气,郑慕辰相信他,哪怕他们处于同样的局面,哪怕林向晚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没有操纵一切的手段,可郑慕辰就是信。
      他们从没挨得这样近。

      高考前三天学校就已经放假,留给毕业生充分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最后一堂课大家都在收拾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数学老师突然旋风一样冲进教室,随手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站在讲台上压低了嗓门说:“同学们,我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全班一下子像炸开了锅,口哨声和欢呼声络绎不绝。数学老师扬手示意大家安静后才郑重其事的开口:
      “大家记得用姜片加热水泡脚,会睡的香。”
      “切”这下嘘声也同样响亮。
      林向晚一边笑着一边从间隙中扭头去看郑慕辰,他眼神亮亮的,不着痕迹的勾起嘴角,笑得松松落落,没有负担。
      欢呼声都像是背景音乐,那时候他以为这就是黎明前的序曲。

      很久以后,林向晚不再记得考试内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手足无措的面对题型大改的数学试卷,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考试结束那天下午,他看着郑慕辰提着文件袋从考场外的台阶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身后是盛大的晚霞,余晖铺陈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他站在他面前,眉眼却满是疲惫,他说:“向晚,我考砸了。”
      那一刻林向晚才明白,命运是疾风,而他们只是负隅顽抗的蝼蚁。

      04
      林向晚在婚礼前一天茫然失措的坐在商场看着秦亚青走来走去的为他挑西装,女孩着急的把包挎在手肘,指尖在衣架里拨来拨去。
      “林向晚,你来看看这个,我觉得版型很不错,你……”只可惜这边焦头烂额,一回头却看到当事人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喂喂喂”秦亚青有点生气的走过去,拽过手机。“这是给你挑衣服,又不是给我挑,你上点心好不好啊。”
      林向晚这才有点不好意思的抬头,笑容却有些无奈。“随便吧,怎么样都可以,反正就是这一次,我平常也用不到,本来我都打算租一套算了”
      “说什么呢?”秦亚青叫着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像他是她不成器的儿子。
      “输人不输阵,我跟你你说这一次必须把她给我比……”
      话突然就断了,秦亚青自知自己失言,林向晚也不再接,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突兀的僵下来。
      怎么比?和谁比?
      就算是较量也该有合适的身份,哪怕是撒泼胡闹,于理不该于情不合也应该有个前任头衔,就算沾着点暧昧的边也好。可林向晚什么都不是,他是最应该送上祝福的人,站在郑慕辰最好哥们的立场上。

      林向晚提着熨好的西装回家时已经是深夜,秦亚青为了掩饰尴尬,慌慌张张的说要请他吃饭,结果他们两个人对着一盆小龙虾喝了一箱啤酒,林向晚负责小龙虾,啤酒全进了秦亚青的肚子。
      盛夏的晚风都裹着燥热,喝多了的秦亚青趴在塑料桌上喃喃的说着话,头发随手扎成乱糟糟的马尾,林向晚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一理额角的碎发,就被拉住了手腕。
      “林向晚”女孩猛地直起身子,眼神亮的吓人。
      “没关系,一定会过去的,那个人也没什么好的,这世界上两条腿的男人比猪还多。”
      林向晚苦笑,不知道她这话是说给他还是自己。只好顺着话茬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连拖带抱的把秦亚青送回宾馆,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汗,T恤紧紧的贴着皮肤,难受的厉害。
      可是不想动,不想洗澡,甚至不想站起来喝口水。力气和思绪都被抽干,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真实的,有血有肉的活着。
      秦亚青跟他说那个人没什么好,他们都说没什么好,可是他自己呢?难道就出类拔萃吗?
      不是的,人们常常对感情中的失败者抱有无限的同情,因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不对等的付出,同情别人也是同情自己。可是这样滚烫,覆水难收的感情,又有多少是被需要的呢?至始至终,是他一意孤行。

      林向晚在独自去C大报道的火车上紧紧的拽着手机,漫长的列车在黑夜穿行,带着鸣笛声和颠簸,让他难以入睡。
      他很想说点什么,很想和郑慕辰说点什么,可是却迟迟按不下拨号键。高考失利好像一道不能触碰的伤疤,明明白白的横在他们之间,他不敢提,不能提。
      填志愿的那天他亲眼看着郑慕辰在第一的位置填上一所西北还不错的211,他握紧了手中的志愿表,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瞳孔好像有火在烧。
      打开界面,输入密码,他把手里的志愿表倒扣在桌上,开始勾选。可是有点难找,他事先没有查询过那所学校,突然找起来有点困难。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他有些慌乱的掏出来按下接听,喂字还没出口,就听到电话那头妈妈急切的问他有没有填完,林向晚握着手机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刚要开口却突然听到郑慕辰叫他的名字。
      “向晚”男孩把手里的志愿表对折起来放进书包,拉上拉链把背包甩上肩膀。
      “不要胡闹”
      他跟他说不要胡闹,语气冷静又无奈,好像劝诫一个犯错误的小孩。林向晚感觉自己的眼泪一瞬间冲上眼眶,只差一点点就要落下来。
      他说“好”

      林向晚直到十六岁还是相信许生日愿望的时候不能说出来,这样心愿就不会灵验。他单纯又快乐,几乎无忧无虑的长大,凡是尽力争取的,基本都有还不错的结果。
      可是生活却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用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他,你再虔诚也没用,命运不会因为你过分渴望而对你怜惜。
      他终于来到现实世界。

      05
      婚礼的当天林向晚开车去接郑慕辰,再和他以及其他伴郎一起出发去接新娘。车队整整齐齐的停在小区路上,气势浩大。
      他坐在车里不停的扯外套的下摆,秦亚青给他挑的这身西装剪裁修身,是真的不错,可是他很少穿这样拘谨的衣服,怎么样都觉得别扭。
      郑慕辰打开车门的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先脱掉待会再穿,才刚解开扣子,就看到车门被打开。
      他没有坐在后排,径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熟练的好像从前,他们不过是一起出去买个菜,很快就回来。
      林向晚有一瞬间的呆滞,过去和现在来回交错,让他有点喘不上气来。郑慕辰关上车门随手系好安全带,扣子啪嗒一声把他吓得一哆嗦。
      “发什么呆?”郑慕辰笑着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今天可不比平时,你不要溜号,给我打起精神来。”
      他这才回神,恍恍惚惚的顺着点头,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
      今天确实和平时不一样,今天确实是重要的一天,林向晚踩下油门的时候在心里说:“可这是对你,不是对我。”

      林向晚和郑慕辰刚毕业的时候穷得像两个流浪汉,半大的小伙子刚刚从象牙塔出来,头一回认识到社会原来这么残酷。
      郑慕辰从西北回到C市找工作,因为学校离得远,在本地并没有很高的认可度,偏他又心气高,等闲的工作根本瞧不上,一来二去,待就业的日子就越拖越久。
      那时候他们都是咬牙在撑,不好意思再伸手跟父母要钱,于是就只能把一块钱掰成两块钱用。
      林向晚还很清晰的记得他们一起在超市快要打烊的时候混迹在一堆大妈里抢打折的蔬菜。郑慕辰脸皮薄,每次都指使林向晚冲锋陷阵,自己一个人清清爽爽的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是林向晚虽然脸皮够厚,力气够大,但脑子却不太好使。结账的时候郑慕辰提着一大袋辣椒瞪着眼睛问他买这么多干嘛?他心虚的眨眨眼,半晌才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因为便宜嘛”。气的郑慕辰快要背过气去,然后按着他的头吃了一个星期的辣椒炒辣椒。
      后来林向晚先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还不错的科技公司当程序员,有了收入以后,他们俩的生活也慢慢好起来。
      领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林向晚吵着叫着要去吃小龙虾,郑慕辰有些无奈的看他捏着薄薄的工资卡手舞足蹈,笑得好像暮春的风。
      只是没想到结尾是这样啼笑皆非,喝多了的林向晚抱着装小龙虾的盆死活不肯放手,说要把剩下的汤汁带回去明天煮面。郑慕辰拽也拽不动他,最后被弄得彻底没了脾气,叹了一口气后蹲下来轻声哄他。
      林向晚从没见过这样温柔的郑慕辰,眉眼里全是笑意,眼睛里藏着整个宇宙,闪闪发亮。
      “向晚”他伸手替他理理衣服“不要这个了好不好,我们回家吧”
      林向晚抱着盆的手有一丝丝的松动,低头好像认真的想了一会才又开口问:“真的不要了吗?可是我怕你吃不饱。”
      郑慕辰眼里的星星全都落了下来。

      06
      接亲的过程繁琐又无聊,林向晚看着新娘的一群闺蜜把他们堵在门口,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要求。郑慕辰从一开始的好声好气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偏偏那边还弄个没完,林向晚缩在郑慕辰身后,气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从来都看不了郑慕辰受委屈,哪怕他这个人大多数的时候胆小、怯懦、宁愿息事宁人。可是在面对郑慕辰时,他却热血的像个战士。
      就在他几乎快要冲出去说“他妈的有完没完”时,态度强硬的伴娘团终于松动,放郑慕辰进门去接新娘。
      按照家乡的惯例,新娘在接到婚礼现场之前双脚不可以沾地,于是只能由新郎抱着下楼。
      林向晚看着一身西装笔挺的郑慕辰抱着新娘走到车边,尽职尽责的帮忙打开了车门后,自己也走到了驾驶室。
      只是没想到这次郑慕辰还是坐的副驾驶,他有些惊异的抬眼,就听到身边人笑着说:“你嫂子那个裙子太大了,我们俩坐着挤得慌,我还是跟你坐前面吧。”林向晚还没来得及说活就听到后排传来一阵笑声,“向晚不好意思了,我这个裙子确实有点碍事。”
      林向晚扣好安全带,开口的时候却没回头,“没事的,没什么。”

      车队平稳的驶出小区,林向晚他们的车在整个队伍的中间,因为要维持队形,所以车速并没有太快。
      林向晚专心致志的开车,几乎没有开口说话。刚开始的时候郑慕辰还提几句,但因为他和新娘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说起话来也不方便,渐渐的也不再开口。
      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郑慕辰静默了一会后,伸手打开了广播。
      有声音一下子灌进来,让林向晚有点不知所措。照例是无聊的电台节目,无聊的点歌环节。温柔的主播读着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倾述和伤心,语气真挚。
      “下面,是来自J市的陈女士点播的一首薛凯琪的甜蜜蜜,她说这首歌很想送给自己的前男友,虽然他们的结局不圆满,但她从开始到最后都是真心实意,都是豁出一切去爱他。”
      郑慕辰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着摇了摇头,调侃到“哪有什么豁出去的爱”,林向晚觉得自己全身的血好像一瞬间都冲到了头顶,他使劲握了握方向盘,最后还是微不可知说了句“有的”
      真的有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下一秒音乐就响了起来,开头的两个“甜蜜蜜”让郑慕辰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的扭过头看向他“这首歌我们是不是听过?”
      林向晚却好像如临大敌,慌慌张张的伸手切换了频道,好像在掩饰什么心虚。“听新闻吧,这些电台都挺无聊的”
      郑慕辰还想再问什么,张了张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好作罢,盯着前窗玻璃安静了下来。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婚礼举办的酒店,林向晚把车停在酒店正门口,打开了车门。
      双方的父母和亲朋好友早已等候在门口,一看到他们就立刻围了上来,林向晚识趣的退后,把车钥匙交给门童。
      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林向晚揉了揉站得有些酸痛的腿,打算进去会场找以前的同学一起坐。他陪郑慕辰在门口迎宾,笑得嘴角都发酸。
      晕头晕脑的往走了几步却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手臂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拯救了他差点与大地亲密接触的脸。他顺着力气回头,就看到郑慕辰拽着他的胳膊笑得包容又无奈。
      “鞋带开了也不知道系一下,要不是我,你今天就得直接摔到医院里去。”
      林向晚有些不好意思的站直,嘴巴张口又闭上,最后只能说出一个“谢谢”还有一个“对不起”
      郑慕辰松开他的手,有些啼笑皆非的说了句“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就自顾自的蹲了下来伸手想要去帮他系鞋带。
      林向晚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语气都带了些惊恐:“不用不用,我自己系就好了。”
      “行了”郑慕辰也往前挪了一步,“我知道你平时不会穿西装和皮鞋,今天也算是为了我作出重大牺牲了,更何况你本来就系不好鞋带,待会要在仪式上再摔跤可就更糗了。”
      于是他不再争辩,不再后退,只是安静的低着头,看郑慕辰骨节分明的手把鞋带缠上,又分开。
      那一刻他觉得他快要失去理智,心跳快得过分,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几乎要喷涌而出。可是下一秒郑慕辰就轻轻松松的系好了鞋带,站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进去吧。”
      于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世界给他的时间太少、太短暂,而他的感情却太沉重。
      他闭上眼睛听见婚礼进行曲响起,好像听见故事的片尾曲。

      仪式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其他人还想等着闹新房,但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就找了个借口先溜了出来。
      车子停进车库后他迟迟没有动,头顶的灯慢慢熄灭,留给他一片黑暗的小小空间。他借着地下车库昏暗的光线看前窗贴着的喜字,红彤彤的一片,即使看不清楚也好像能把人刺伤。
      他突然伸出手去扣,动作越来越急,却没想到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小小的东西,它牢固的贴在哪里,时时刻刻提醒他。
      林向晚抓着一点纸片颓然的坐着,原来他什么都奈何不了,什么都无能为力。

      他一路顺遂的长大,按部就班的升学,工作。尽力去够好的学校,好的公司。大人们夸他明事理,有分寸,夸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好。
      可是不是的,他想,他从十七岁开始就执意走一条没有结果的路,沿途艰难险阻,身不由己。
      林向晚想起高三的时候他们班在教室偷偷的放恐怖电影,他本来就胆子小,不出所料的被屏幕上突然冒出来的女鬼结结实实了吓了一跳,他尖叫一声后下意识往身边的郑慕辰怀里钻,结果被身边人一脸嫌弃的挡了回来。“起开起开”,林向晚有点委屈的坐直身子,尽力想把头往后仰,却在黑暗中看到郑慕辰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
      快乐是有的,感动和爱也不算少,无论那份爱是不是他期望的那个意思,无论他在过去到现在的漫长岁月里有没有会错意,十七岁的自己早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一直都明白,一直。
      可是只有现在,他属于他自己。他用那么长的时间给自己交了答卷,原来这就是结局了,他想。
      这是2018年最后的夏天,林向晚一个人在车里嚎啕大哭,好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

      07
      郑慕辰从超市出来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被热浪打了个劈头盖脸,他有些急切的钻进车里打开空调,随手把购物袋放在副驾驶。
      刚扣好安全带就接到了妻子的电话,他笑着说都买好了,马上就回去,让她不要担心,然后挂断电话打开了车载电台。
      照例是无聊的电台广播,无聊的点歌栏目,他听着这些痴男怨女的倾述,好像在听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车子开进地下车库的时候又有一位男士点歌,DJ温和干净的嗓音读着点歌理由。“下面这首薛凯琪的甜蜜蜜是来自C市的林先生点给自己喜欢的人,他在留言里说,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对你的这份感情,但无论是十七岁还是现在,我都从没后悔过我所做的决定,哪怕你现在已经有了幸福的家庭,哪怕我们之间再也没有机会,哪怕我从来没有亲口对你说一声我喜欢你。”
      郑慕辰拔钥匙的手停在半空中,一些思绪像翻天覆地的海浪一样淹没了他,随后音乐响起来,他终于听完了那首他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都没有听完的歌。
      薛凯琪在开头两个连续的甜蜜蜜后唱到:
      “你不是,从来也不是,但我想愉快的错一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