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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结局 ...

  •   陆雀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逛了一圈整个云州城。她换了一身普通的麻衣长裙,头戴帷帽,不起眼地融入人群。
      然而将整个城池的各个暗角摸索一边后,她的心脏一寸寸变凉。
      原先藏在柜子里的火药分布埋在各个角落,中间精妙地用导火线和机关将各个火药点连接起来。所以呆在她体内的东西是想要毁掉整个云州城?理由呢?
      一路恍惚地回了小院,陆雀没有休息,而是命柳绿沏了一盏茶,独身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日隐西山,笼灯盏盏氤氲出朦胧的光辉,照映着陆雀苍白的小脸。
      “你没睡?”
      那道嘶哑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周围嘈杂的蝉鸣和蛙声如潮水退去。
      陆雀盯着虚空的某处,问:“你到底是谁?云州城的人士?”
      “现在你不必问,日后自然知晓。”
      “那是什么时候?云州城毁了之后!”陆雀讥讽一声。
      “你知道了火药的事。”那道声音了然,反问,“那群人难道不该死?他们侮你辱你,你还要救这群愚民!”
      “那倒不是。”陆雀笑了笑,抚摸着茶盏,“我只是好奇而已。”
      那道声音沉默了很久,久到陆雀以为它要消失了。
      嘶哑的声音萦绕在脑海内,翻搅着她的脆弱的神经:“你知道,导致你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是谁么?”
      陆雀面上波澜不惊,说:“难道不是我自己?”
      “嗯,也可以这么讲。因为小时候的陆雁很调皮,而你身体不好,性格文静。有一次,陆雁不小心摔坏了老夫人的供奉佛像,害怕之下陆雁将这件事栽赃到你身上。你找不到证据,只能背了黑锅。”
      “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你这一生最悲惨的事莫过于出生在这个家,本应最亲近的人猜忌你、算计你、背叛你!”那道声音竭斯底里地叫着,那音波冲撞的她脑壳疼。
      陆雀嗤的一笑:“这又与我何干?你才是真正的陆雀!”
      “傻子——”那道声音嘲讽她,然后在她的脑海里翻天覆地撕扯。
      “啊啊——”
      陆雀痛哭出声,双手捂着脑袋,瘫倒在冰凉的石砖地面,蜷缩着打滚、捶地,像一条丢进滚烫油锅中抽搐的鱼。
      花红和柳绿听见动静,慌忙披衣出门,看见院中惨烈的场景,大惊失色地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更加理智成熟的花红率先朝昏睡在地的女子走去,转头对柳绿道:“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帮我把小姐搬回榻上!”
      “哦,来了!”
      陆雀半昏半醒,任由两丫鬟费力地将她搬回屋子。脑子里盘旋着那句话:“我们是同一个人,拥有同样的仇人。”
      “小姐怎么了?”柳绿担忧地问,将在温水里洗净的帕子递给花红。
      看着陆雀满身斑驳的血迹和纵横的新鲜伤口,花红叹气着摇头:“不晓得。先将就着给小姐消毒包扎,明日得请个女大夫来。”
      两人的细碎谈话飞进了陆雀耳中,她心口一暖,神思渐渐清明,不经意便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她发现自己着一身中衣,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正疾奔在长街上。
      天幕中,璀璨的银河流动不息,万千星光透过纤薄的云朵倾泻而下,美不胜收。
      她试着活动身子,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她的唇在翕动,好像在说:“不要白费力气了。”
      陆雀出奇地冷静下来,旁观她来到陆府的两扇朱红正门前。
      “砰砰!”门环重重地砸向木板。
      “谁啊!”守门的小厮被人扰了一席美梦,不耐烦地开门。
      “刺啦——”还未看清撞门之人的面容,一把冰冷的剑贯入了他胸膛。陆雀踹开挡门的小厮,突然,回首望了眼西边低矮的围墙。
      她顺着身体的视线看去,隐约的一点橘红光芒在那灰石破砖上跳跃。那是什么?她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漆黑的屋内,传来一声接一声微弱的打呼声。
      她伸手点亮了角落的壁灯,光亮迅速占据领地,将屋内的华美摆设照的一尘不染。
      陆老夫人从恶梦中惊醒,见到坐在床尾的陆雀吓的差点翻下床。
      “老夫人您可得悠着点——”陆雀拨弄垂下的发丝,散漫地说。
      “你这么晚过来有事?”陆老夫人深沉地开口,忽然记起陆雀小时候的一件事。小陆雀跑来说自己冤枉了她,她觉得面子挂不住,便随便打发了她走。
      临走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动不动,让她想到了方丈的箴言。
      她转头对孩子的母亲说:“这孩子一眼瞧过来,瘆人的慌——”
      回忆往事完毕,老夫人才发觉陆雀右手提着一柄长剑,心一寒道:“放肆!”
      陆雀偏头看她,那双眼睛仍旧黑白分明,似乎与幼时的陆雀重合。
      陆雀笑道:“老夫人,你在想小时候的阿雀么?阿雀现在站在您面前,您高兴吗?哦差点忘了,孙女算到您今日大限将至,特意前来相送,您一定要好好收下孙女的这份情谊——”
      老夫人惊恐地睁大眼瞳,来不及躲闪,便呜呼一声被捅了一剑。
      暗红的血珠四下飞溅,有一少部分溅到她脸上,滑落至她嘴里。她尝了下,腥臭的,咸的。
      屋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一重接一重。陆雀不慌不忙地整理完衣襟,提着剑走了出去。
      “陆雀你——”陆父的怒喝嘎然而止,脸色又青又白,颤抖着手指向剑刃上淌下的血滴,“孽障!你对你祖母做了什么?”
      倒抽气声接连响起,所有人看向她,都戴上了极度的恐慌。
      “抓起来!打死!”
      陆雀对他们一笑:“如果你们再不跑,就会和这座城池一同葬身——”
      似是应和她的话语,数不清的火药爆破声、木石的崩塌声以及惊恐的惨叫声映衬着火光,交织成海。
      “陆雀,你疯了!”
      “陆雀,我再没有你这个女儿!”
      “陆雀,回头是岸!”
      不是的,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她在心里嘶吼,却只能看着另一个自己操控着长剑,朝自己的父母挥舞。
      被困在地狱的厉鬼爬上岸后,不是庆幸自由和重生,而是渴望下一场屠戮,从别人的血液和悲痛中寻找一丝空虚的安慰。
      生死存亡的关头,哪有人关注陆雀,大家都忙着逃命呢!
      陆夫人悲痛地哭着,拉着陆雁的手往外逃,陆雀冷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娘,你若心中有我,便不会只拉着陆雁逃命。我很失望,啊哈——”
      那剑尖就要刺入那具柔软的身体内,巨大的惊惧笼罩住她,她瞬间扑向另一个陆雀,拼命地啃食。
      失重的感觉一过,她惊喜地发现自己能控制身体了,她忙不迭抽回剑。剑尖只没入一点点,她庆幸地抬头,却见母亲那一脸的憎恶和怨恨。
      “我、我不会杀你们,我可以——”解释。
      陆夫人重重地推开她扶过去的手,像沾到恶心的东西似的,急忙躲远。
      陆雀怔在原地,身旁是忙于逃窜的下人和愈发肆虐的火光,围在火海中她却觉得冷,自内而外的冷。
      她注视着陆夫人扶着陆雁,并陆老爷远去的背影。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人一旦做了一些错事,就再也无法挽救。
      她这种人,应该死在火场里才好,生生世世受苦受难,才能赎罪,对吗?宛如被抽离了灵魂,陆雀跌跌撞撞地拖着长剑,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像一抹残留人间的游魂。
      她全身又脏又乱,头发乱如鸡窝,满脸血污,看上去竟比匆忙逃命的人更加狼狈。忽然,一道小小的粗糙的声音叫住她:“姐姐!”
      她僵硬地扭头寻找声音。
      “这里!”男孩儿朝她招手,摇的欢快。
      陆雀走了过去。
      正是上次她救的溺水的少年。少年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上回那些人污蔑你的话,我解释了但没人听。”
      陆雀没听进去,直愣愣地瞧着灰头土脸的少年。
      “姐姐,能不能,带我们逃走吧——”
      “逃不出去的。”
      视线越过少年,她看见一群瑟缩在窝棚里的半大孩子,脏乱的衣物,还有一股冲天的臭味。
      “他们是人牙子手里被打断腿的小孩子,跑不了。”他说着哭了起来,“我叫那些大人帮忙,可他们都不理我,只有几个人帮忙送了几个孩子。”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陆雀问,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赔本救人这一项,她曾经的父母只要她才华横溢,再嫁一个好夫婿成为人上人就行了。
      “啊,我也是人牙子手里出来的。以前被打断腿过,是一个比我大的哥哥救的我。”
      “可如果没有人救你,你还会烂好心地救这群毫不相干的孩子?”
      他实诚地摇头:“不知道。但现在我们必须要走了!姐姐你跟我们一起逃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安全地逃出城,谁都不知道!”
      陆雀瞥他一眼,摇头,抽回手冷漠道:“我不走!就在这儿和云州一起消亡!”
      “轰——”众人闻声遥望,一座贵人们常去的佛塔倾然倒塌。
      “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走!姐姐!姐姐呢?”
      陆雀趁着孩子们的注意力被佛塔倒塌的巨响吸引,偷摸摸地离开了。
      黑烟笼罩着云州城,众人向外四散奔走,而陆雀却逆着人流往城中某处行去。那里有一道未启动的阻止机关。
      她垂下头颅,滚烫的晶莹溢满干涩空洞的眼眶,悄悄地滑落。如果是救这一群小鬼的话,她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一回。
      突然,斜刺里伸来一只手,狠狠地抓住她的胳膊,陆雀还未抬头便听到一声“师娘!”。
      白雨怒气冲冲:“师娘!陆雀!你干什么冲回去!”
      “救人。”
      一下子,白雨的怒气消散的无影无踪,他软了音调道:“那带我一起。”
      两人赶到那里,将那道阻断机关启动,包围云州城的火线被切断,阵法被破。火势被分割成一小部分,城中守官见此,迅速命人整理扑火。
      陆雀环视一圈被熄灭了大半的火势,残砖断瓦,一片颓然,突然举剑往脖子上抹。
      一道掌刃横空劈开了长剑。白雨凑上来扯走剑,急冲冲道:“好好的寻死觅活作甚!”
      “我犯下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事。”目空寂寂,她说,“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冷风瑟瑟中,白雨凝望着她,忽的说:“那你就要求死逃避?”
      碍于白雨三番五次的阻挠,她最终还是活下来了,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只留下一具会活动呼吸的空壳,在人间行尸走肉般地“活”着。
      她透过那具厚重的盔壳,看见一身狼狈的花红和柳绿正哭啼啼地扯着她的袖子,原以为腐朽老化的心脏蓦的一抽痛,再度生出茎叶。
      白雨带着她去了佛寺,找到当年给陆府解箴言的老方丈。
      陆雀独身走进清幽的小院,那慈眉善目的老方丈停下手中的扫帚,朝她施一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回来了便好。”
      “砰!”她突然朝老方丈跪下,哽咽道:“还请大师为这一身罪孽难洗的人指明去路。”
      老方丈连忙去扶她:“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已经沐浴了佛光。”
      “大师,陆雀愚钝,想为手下无辜枉死之人超度冤魂。”
      “不,超度冤魂之责在我辈,而施主你的去路在尘世市井。世上还有更多的人正受苦受难,施主可以给予众生援手,为往生者积攒阴福。”
      沉默良久,陆雀醍醐灌顶,朝老方丈恭敬地福了礼,只身退出了院子。
      一路穿过幽静的甬道,浓郁的花草香味扑鼻而来,她忽的笑了,杏眸一片澄净。十几年的人生,她困于宫心斗角构建的围墙中,如今她真的该出去走走了。
      出了寺庙,鱼鳞似的青石台阶绵延往下,一个白衣锦袍的少年牵着一匹棕色大马,正等在一棵茂盛浓密的古松下。
      “谢谢你!”陆雀真挚道。
      一张黄纸从天而降,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拿下来一瞧,竟是官府盖章的合离文书。
      抬头看去,泪盈双目,白雨神色别扭说:“你现在自由了。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先去学医,再走遍天下,赎罪。”说着,陆雀去牵马。
      白雨急忙挡住她的动作,清亮的眸子转悠悠,说:“带我一个吧——”
      两人各骑一匹高头大马,并肩而行在官道上,只见远处夕阳斜下,绯红艳霞落满一身。忽然,白雨叫住她:“咳!我对陆雁乃少年慕伊,早就不喜欢她了。”
      十年后,淮河地带的穷苦民区出现了一个女神医,她免费给穷苦百姓看病送药,为人所乐谈。
      某日,隔壁的黄婶子拉着陆雀道:“那东村的秀才对你有意思,你都这么年纪了也该找第二春了。”
      陆雀如今心性沉淀下来,整个人透着一股温柔的气态,对黄婶子拉郎配的事只是置之一笑。
      忽然,麻布帘子被人一把掀开,一个漂亮的小童钻进来朝陆雀道:“娘亲——抱抱!”
      小童身后跟出一道高挑的俊美青年,一把抓住小童的后衣领子,严肃地说:“白山,你再捣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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