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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愤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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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现在我当如何?”心头的乌云却除,陈商自然眉开眼笑。
“朝廷上父皇暂时替你压着,雍州这边由本王坐镇,想必这一时之间杨克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杨显淡淡扫了陈商一眼,“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藏真阁,你怕是一时半刻出不去了。”
“我就知道……”陈商眨巴眨巴眼睛,嘻嘻笑道,“二哥,行个方便,叫皇上开开恩,让我回燕京吧,就是白云观也比这鬼地方强。雍州这种穷乡僻壤简直乏味至极,再让我呆上一年,怕是头发都要白了。”
“事到如今你倒还计较这个?若要平安无事,就给我乖乖地呆在雍州,少惹些麻烦!”杨显又好气又好笑,“这藏真阁尽收天下奇书,多少习文练武之人一生所求,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到藏真阁登临一番,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二哥也知道,我一看见书就头疼。习武哪,我倒是有兴趣,可习武就习武呗,何必去读那牢什子书?再说了,一天到晚舞刀弄棒的,烦不烦哪!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当然是寻欢作乐来得重要些!”
杨显听得这番高论,不禁摇头苦笑,刚来时的一腔愤懑早就被消磨殆尽。见杨显一直阴沉着的脸上隐约滑过一抹淡淡的笑意,陈商料想此番必定又会不了了之,不由得快慰起来,方才因秦浩之事而堵在胸口的那股怨恨也随之消失得一干二净。心中快活,动作上也随意起来,到后来竟像少时一样搂住杨显的脖子直唤“二哥”。
杨显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忙去抓他的手,道:“胡闹个什么?还不住手!你这小子就是会讨巧。”
陈商却把头一昂:“那也要看是谁!谁对我好,我自然对他更好。谁若是惹着我了,我定要他加倍偿还,管他是谁!”
杨显一哂,佯怒道:“所以连杨克都敢得罪?你也不想想,杨克可是储君,连我都要忌惮他三分,你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若是……”杨显低低道,“若是父皇百年之后,你当如何?”
“自然有二哥在哪!”
“我若保不住你呢?”
“怎会?”陈商一脸不以为然,“只要有二哥在,万事太平!”
杨显转过身去,向着窗外颓然的庭院:“到那时新帝登基,我尚不知身在何处,又如何顾得上你?”
“那还不简单?二哥你做皇帝不就好了?皇上都已经把御影堂交给二哥掌管了!再说,杨克那种卑鄙小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给二哥你提鞋都不配!”
“是对你来说‘最好’吧!”杨显回过头,脸上尽是不屑。
陈商嘻嘻笑道:“二哥难道不想继承皇位?”
杨显的神情平静无波:“若我说不想,那是在骗人。”
“若是二哥有心,阿芒自然助你一臂之力!”
“算了吧!就你?估计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杨显摇摇头,“以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莫要乱说。”
“哪里是大逆不道了?”陈商嘟起嘴,委屈道,“二哥就是顾虑太多。”
杨显苦笑着叹了口气:“只怕到时候你不认我这个二哥。”
“二哥便是二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我的二哥!”
“是么?”杨显深深地看向陈商,眸中映着陈商甜美的笑靥。
“这个自然!”陈商一脸的仗义,“二哥的事就是阿芒的事!”
杨显并不答话,只是怔怔地盯着陈商如满月般皎洁的脸,微微一笑。他沉吟了片刻,淡淡说道:“至于那个白秀,不能再留了。”
“为……为何?”杨显的话让陈商有些不知所措,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试探着问道,“二哥是要……放他走?”
“放?”杨显诧异地看向陈商,“阿芒,许久不见,你怎变得如此愚蠢了?那白秀岂能放得!雍州通判七个月前定下的死囚,当日便在校武场问斩,这雍州城内多少人亲眼目睹?先勿论是否有人怀疑,总之这雍州百姓是认定白秀已死了。这已死之人,岂能死而复生?”
“二哥,你的话,阿芒不明白……”
“真不明白?”杨显有些不悦,“还是,阿芒舍不得?”
见陈商一脸的迟疑,杨显自然猜到了几分,当下这脸便拉长了,说话也强硬起来:“杀与不杀,你现在给我说个明白!”
陈商抬起一张俏脸,怯生生地道:“二哥放白秀一马可好?我已经很对不起阿秀了,若要我杀他,总之是下不了手的。”
“蠢材!”杨显袍袖一甩,怒容陡生,“你倒与我说说,区区一个男/脔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敢情本王方才那些话都白讲了!杨克的用心,你岂不知?他手上虽然有你勾结雍州太守、诬陷白秀的罪证,但毕竟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死无对证,谅那杨克能奈你何!可那白秀若是活着一天,便是对你有致命的威胁,到时候,到时候你百口莫辩!!”
“二哥……”
“那时我自然也帮不了你。”杨显的眼神阴冷起来,“所以,白秀决计不能再多活一天!”
厅堂里的空气片刻间变得极为尴尬。
杨显黑着一张脸,冷冷地倚窗而立,气势逼人。
“你是不答应了?”
陈商耷拉着脑袋,脸上的表情虽然沮丧,但却分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好小子!”杨显点点头,呵呵干笑,“连本王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本王会害你么!本王哪一件事不是替你考虑周详?你小子从小闯的祸,哪一次不是本王替你担待着?今天若不是替你的前途考虑,本王哪有这份闲情去为难那个白秀!”
“我知道,可是……二哥……”
“二哥?”杨显语气甚是轻蔑,“亏你叫的出口!你可当我是你兄弟?为了一个白秀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二哥的事就是阿芒的事’,回头就忘得一干二净。阿芒,今天你若杀了那白秀,你还是二哥的阿芒。若是再犹豫不决,我就当从未认识过你!”
“二哥!”一听这话,陈商心中骇然,“二哥要阿芒怎样都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即便是要阿芒立马死了,我陈商决不皱一下眉头!只求二哥放白秀一条生路。这祸是我闯的,杨克要对付的人也是我,与白秀毫无干系。我也不想躲了,反正是我不对,杨克要把我怎么样都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本就是不怕的……”
“这倒好似本王在为难你了?”杨显的脸越发阴沉,“我且问你,在你心中,是本王的话重要,还是那白秀的命重要?若是本王定要你杀了那白秀,你当如何?”
“阿芒一向最听二哥的话,曾经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永远如此。只是,二哥要我杀白秀,阿芒万万不能答应!求二哥……”陈商说到此处,突然双膝跪地,脸上却是无比的坚定,“求二哥放过白秀。”
这架势是杨显万万没有料到的。这可还是自己所熟悉的陈商么?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一种陌生感陡然而生,不由得怒火上窜,再也压抑不住。“好,好,你好,你很好!”杨显用手点指陈商,气得竟有些语无伦次。陈商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低头跪在地上,模样甚是委屈。
一时间,杨显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能快步在房中来回走动,心中更加烦躁。
整间厅堂里只有杨显来回的脚步声,衣摆发出的细碎的摩擦声,以及陈商隐约的抽气声。
安静。
诡异的安静。
“你舍不得杀那白秀?”杨显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陈商,残酷地笑了笑,“我却有什么舍不得的?”
“二哥?”陈商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杨显。
“你下不了手,是么?”杨显露出一脸的煞气,咬牙切齿道,“那就让二哥来替你动手好了。容西!”
“属下在。”杨显话音刚落,一袭黑衣的叶容西便已经跪在了陈商身侧,“殿下有何吩咐?”
“你现在就去沉香院,”杨显冷笑着看向陈商,“把白秀的人头提来见我!”
“二哥!”陈商愤然起身,却被杨显一把拽住,正好扣住手腕处的大穴。陈商一时间如何挣脱得开?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叶容西飞身而去。惊怒之余,陈商转头看向杨显:“二哥怎知道阿秀身在沉香院?”
“本王不是早说过了么?”杨显挑眉冷笑,“你做的那些蠢事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陈商听罢,眼眸一片黯然,片刻间面色已经僵硬如铁,他右手翻转,小指望上一钩,食指在对方中渚穴处拂过。杨显只觉得手心巨麻,一震之余,不得不放开陈商的右手,再摊开手时只见虎口处已被震裂,鲜红的血汩汩流出。
杨显不可置信得抬头望向陈商,陈商心头亦是一惊,未曾料到自己情急之下,出手竟然如此狠辣,当下甚是惭愧。然而一想到白秀的性命危在旦夕,不由地把心一横,低声道:“对不住二哥了,事后阿芒任凭你处置。只是那白秀,我非救不可!”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宣华厅,飞身往沉香院奔去。
杨显站在堂前,怔怔地望着陈商矫捷的身影在眼前消失,受伤的右手慢慢握成了拳,指甲嵌入了掌心,又复流出血来,有几滴溅落在苍白的地板上,分外醒目。
伤口并不很痛,但内心所涌动的却是一种莫名的苦涩:惊讶、失望、愤怒、憎恨、疑惑交织于一处,在心中噬咬着,片刻不息。
他始终认为,这个白秀不过是陈商穷极无聊时寻求的刺激罢了,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一个胯/下的玩物,也值得他堂堂秦王殿下为之动怒?他所不忿的,是陈商的态度。
从未想过,阿芒竟然会对自己下跪,甚至,出手?
而且,仅仅是因为一个不足挂齿的男/脔!
白秀,本王如何能让你继续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