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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07 ...

  •   ——失败——

      雨下了大半宿,院子里落了一地牵牛花。

      五点多的时候,音珂轻巧的从楼上下来,木质楼梯上铺着一层软软的垫子,踩在上面也没有声音。

      一楼大堂左侧是厨房,摁开门口的开关,小小的长方形小厨房亮堂起暖黄的光,厨房里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甚至有一种拥挤的温馨感。

      音珂在水龙头上接了一壶自来水放到炉灶上。

      做完这些,她本打算到外面的院子去走一走,人却在跨过门栏时顿住了。

      她有些意外,这个天还是昏沉颜色的时间点竟然有人起得比她还早。

      就在院子里的花架下面,一道挺拔的黑影斜靠在一棵花架柱子上。

      他穿得极少,上半身只套着一件黑色T恤,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和后颈很白,垂落在裤边的手指里夹着一根烟头猩红的烟。

      潮湿的地上四处散落着残败花朵,绿藤蔓缠绕花架,空气里的那一点猩红时不时随着手臂移动,接着缕缕白烟就升起在这样一个灰蒙蒙的天色里,那副场景里的人怎么看都有种孤独忧郁的感觉。

      只是第一眼音珂便认出是谁,也只是顿了一秒,她就将抬起欲跨的脚收回去,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折回厨房里。

      她靠在一张木桌上,听着水壶里的水慢慢咕嘟咕嘟响起来,热气飘散在厨房,穿得单薄也不觉得冷。

      厨房里的窗花玻璃只敞开着条缝,缝隙之处的窗台上有个小巧白瓷瓶,里面的一株多肉翠绿如翡翠,明亮的光争先恐后的从那条缝往外逃,视线再往前远一些,能看到地上一道模糊人影。

      她收回目光。垂着头看地上自己的影子,像是在发呆。

      祁肆臣抽完一根烟回头时才发现厨房里不知何时亮起了灯。

      看不到是谁在里面,只是从那扇四方形绿色窗框里的窗花玻璃面上看到一具侧着的身形,单薄而窈窕,身段玲珑,只能得出是个年轻女生在里面,但莫名有种孤寂感。

      他目光轻移,看到窗台上白瓷瓶里的一株葱郁多肉,长得膘肥体胖。

      就在这时,一道缥缈隐约的歌声缓缓融入进这个将破不破的拂晓十分。

      像是从隔壁房子飘过来的,音乐声轻扬婉转,宛如身处八九十年代的香港街头录像店里听一首老式唱片机放出的歌。

      3分24秒,和他一起拥有的3分24秒。

      ——啪嗒一声。

      音珂看向窗户。
      能想象到烟头燃起猩红一点,一缕白烟缓缓升腾融入空气中的画面。

      六点半,爬山的队伍在一楼集合。

      大林背着包从楼上下来,“林逸清发烧了,音珂留下来照顾他,他两去不了了,咱们出发。”

      一阵吵嚷过后世界又回归寂静。

      音珂从窗户边回到床前,她半蹲在床边,房间里没开灯,但窗帘不遮光,逐渐亮起来的天光透进房间里来,隐隐绰绰能看清他的眉眼。

      音珂抬手摸了摸林逸清额头,半个多小时前吃的药起了药效,已经有一些烧退,不过他看起来依旧很不舒服的样子,紧紧锁着眉头,额头上全是汗。

      “音珂。”他模模糊糊的说话。

      “嗯?”

      “难受。”他蹭了蹭她的手心,撒娇似的。

      音珂盘腿坐在地板上,脸趴在床边看着他,嗓音温柔哄小孩似的,“因为你淋了雨啊林逸清,你感冒了。”

      “你呢?”

      “我没有感冒。”

      “我说你头痛,好了没—哦,想起来了,你没有头痛…没事就好。”

      音珂心里柔软,靠近过去轻轻碰了下他滚烫唇瓣。

      林逸清迷蒙着睁开水光潋滟眼尾烧红的眼,和面前一双温柔的眼静静对视片刻。

      “我会传染给你。”

      “别说话了傻子,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

      “真的。”

      林逸清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才醒,在院中的花架下找到音珂,她正在和农家乐的老板娘一起收拾那些被雨打落的花瓣,两人一起蹲在花台前,手里拿着铁锹将花瓣埋进花盆里。

      她做事情的样子认真又安静,就像她看书时一样,总让人不忍心打扰,某一瞬间,林逸清忽然想以后的家也要有一个花园,要和她一起像此刻这样去弄花花草草,还要种一院子的四季。

      “醒了啊?”老板娘先注意到林逸清,闻言音珂就跟着回过头。

      林逸清先对上音珂的目光,才回答老板娘的话。

      老板娘说:“好点没有?昨天淋了雨我就想着你怕是要感冒喽,锅里温着粥,我去给你弄。”

      “我去给他弄吧。”音珂站起来,有几朵花瓣从她身上抖落到地上,她捡起来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笑着接过,“也好,我接着把剩下的这点弄完,要谢谢你了,没你帮忙我得弄到两三点,那时候太阳正毒辣,要命得很。”

      两人走后老板娘回头看,高高的男生走在女孩身后,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两只手搭在女孩肩膀上,下巴也磕在女孩头顶,女孩双手往后抱,环着男生的腰,两人黏黏糊糊看起来倒是对很甜蜜的小情侣。

      厨房里的那扇窗花玻璃早就被老板娘早上做饭的时候打开,这时候日头正好照进厨房里,也能完全看到院子中的景象,不再是一条缝隙那么狭窄,也不止是一盆多肉的风景。

      音珂发现林逸清很会撒娇,凌晨喂他吃药那次她磨了很久他才吃,然后大狗狗似的拱进她怀里抱怨好苦,现在她说喝完粥再吃一次药,他就开始装聋作哑,音珂知道,他是真的怕苦。

      “林逸清,这次我给你准备了糖果。”

      他不为所动。

      她挪过去跟他同坐一条凳子拉住他的手,“林逸清,最后吃一次好不好。”

      他警惕防备的后退。

      她得寸进尺抱住他脖颈,仰头亲了下他脸颊,“我去烧水?”

      他兵败如山倒,如昏君割城让池。

      真好哄啊这个人。

      音珂嘴角扬起笑,又仰头亲了他一下,这次是嘴唇。

      林逸清的脸和耳朵肉眼可见的产生变化,在大片的阳光里红得像刚拨开的石榴肉一样鲜红欲滴。

      这个人身上有干干净净的少年气息,头发是黑的,眼眸璀璨如琉璃,眉骨如峰,鼻梁挺拔,嘴唇有一点湿润的色泽。

      他眨了眨眼,忽然莽撞又纯真的开口,“音珂,你是我的初恋。”

      音珂看着他干净真诚的眼睛,任谁也无法辜负这样一双眼的,哪怕明知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她也要拿出能给的所有真情真意才对得起这场梦对得起他。

      “你也是我的初恋,林逸清。”

      那时微热的风从窗户口吹进来,带着一院子花香,翠绿的藤蔓,金灿灿的阳光,桌上的一碗小白粥,人影斜长交错在木桌上,他们躲在一片阴影里接吻,一切都太美好。

      两人正在厨房里闹着,只听窗外忽然传来老板娘的声音,“回来了啊,哎怎么就你两啊,他们其他人呢?”

      “我女朋友有点中暑,先带她回来了。”

      林逸清感受到,音珂抱着他脖颈的力度忽然发紧,也更主动的回应他的吻,当时他以为是窗外忽然出现的声音刺激到她,而不是谁刺激到她。

      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两人在最后一刻分开。

      “好点没有?”祁肆臣和倩倩来到窗前,话是问林逸清的。

      “好了。”林逸清说:“倩倩中暑了?我那有药。”

      “行,我先送她上楼休息,等会来找你拿。”祁肆臣扶着倩倩离开时目光往窗台上那盆多肉落了两眼。

      音珂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远去,明明这也不是她该听见的。

      吃完东西林逸清和音珂也回了房间,林逸清说她早上起太早照顾他让她补一觉,而他昨晚出了一身汗,耐不住要去冲个澡。

      不久后房门就被敲响,当时音珂已经躺在床上,浴室里的水声和低浅的敲门声两面夹击着她。

      她蜷缩起身体,拉过被子盖住了头顶,像把自己锁进一个黑洞里。

      敲门声持续三四声后停息,音珂闷在被子里重重吐一口气,心头一颗重重的石头坠落,深渊里响起回音又扣到心弦——是床头柜上林逸清的手机响铃。

      祁肆臣正打算掐断电话时门从里面打开了,他抬眼看过去,出现在门口的是音珂。

      对上祁肆臣一双温柔的桃花眼时音珂还是一怔,很快又恢复平常,他不会看出她的端倪,也不会知道她在开门前做过怎样的挣扎,他当然不会察觉,他本就不在意她是谁。

      他们有过几面之缘,但从未有半句交流,现在出现的交集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女朋友,只是短暂的一次,往后彼此之间还是完全的陌生。
      而这种陌生又有差别,他是心如止水漫不经心,她却内里困苦小心翼翼。

      音珂把药递过去,“林逸清在洗澡,这个药吃两片。”

      对面接过药,如所料中道一声谢谢。

      她又说不客气。

      关上门,音珂在门后呆站几秒,然后卸力般往后虚退两步,眼神空茫而痛苦,仰头靠上门板。

      又失败了啊,她心里苦涩的想。

      到头来做什么都无用。

      一开始她想自欺欺人,忽略所有瞬息间的感受,可是失败了,她在那个小小的洗手间里溃不成军。

      后来她以为只要避开他就好,她躲到阳台里不出门,一日复一日,将他清除她耳朵脑海,可笑的是她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就打碎了水壶,再一次失败。

      她又想,那爱上另一个人呢?也许只要投入另一段感情就能忘记,林逸清那么好,比祁肆臣好一千倍一万倍,最终还是失败。

      她不放弃挣扎,她觉得是她对自己还不够狠,于是告诉自己去坦然面对,不再避开他,目睹他谈恋爱,目睹他对另一个女孩的关心爱护,这样她会死心,死心了吗……现在她的心告诉她,你又失败了。

      身体里的意识总是背叛她,可恶到她杀不死。

      到底要怎么做才行,到底要做什么才是对的。

      她难过得无以复加,委屈得心里发苦,她没有体会过分手,甚至不曾拥有,现在却要在这里一遍又一遍的尝试怎么放下一个人。

      从一开始,从很早很早,从才到南城不久,她就开始演一出一个人的默剧,无人知晓无人在意无人察觉,一个人像傻子像小丑像疯子的努力挣扎。

      这些不尽人意的结果总让音珂痛苦到一遍遍做无用的设想,如果能重来,如果能预见,她一定一定不会跟着林逸清出门走进那家酒吧。

      她不要知道祁肆臣这个人。
      音珂还是音珂,完整的音珂。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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