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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狼牙月 ...


  •   那天晚上,牢中的四人,在寥寥数语中决定了自己的别人的命运四人都没有想到会有旁观者。
      展昭和赵祯。
      又是一个古怪的组合。
      也许,郭槐发现了,也许刘震有所觉察。可是都没有理会。
      直到展昭走出,走到刘震和郭槐的面前。
      “为什么?”展昭问着同包拯一样的话。“有什么事不能同大人讲呢?”展昭的目光是沉静、明澈的。
      郭槐静静的看着,突然间他有一个愿望就是想看到眼前的孩子在若干年以后的眼神,是否还能这样明澈这样干净?
      “因为包大人是人。”回答展昭的是刘震,再也无那日咄咄逼人的气势,反而很柔软,“是人就有他无可奈何的时候就有无力回天的局面。”
      包拯不是神,他也要遵从世道规则甚至是扭曲的法规。
      包拯不止一次的抨击过他所依据的法典,可是每一次他总是败下阵来。
      “宽与上,严于下。苟民于苛刻,施恩于肉糜。”还有一句,包拯没有说,那就是窃国者侯窃钩者株。“法令不止不在于严而在于苛,民之倒悬不在于贫而在于不公。”包拯的感觉是敏锐的。也许,他天生就是一个法学家。他敏锐的看到了社会的根本,他知道这一切矛盾的来由。可是,他却无力改变。他煎熬他痛苦他无奈他愤怒可是他不得不去妥协去容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是残忍的。因为孤独寂寞,因为没有人懂没有人听更没有人同行。
      可是,包拯也是幸运的,他身边有睿智的公孙策,虽然也是由八股文熏陶出来的文人,可是他理解也明白,只是不像包拯那样透彻而已。
      再后来,包拯的身边又多了一位展昭,把包拯最朴素的法理哲学贯彻执行的人。
      当然当然,这都是后话。
      年轻的南侠因为年轻,和包拯公孙策并肩作战的经验还是很浅薄,对待依法办事的自觉性还是很淡漠。他只是刚被包拯感动初入官场而已。
      所以展昭退后一步,他想反驳,想说这样说是不对的,想说人定胜天。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
      “不用为我们喊冤。我们,并不无辜。”郭槐微笑着,“当年杨宗保非是阵前殒命,而是我和刘震背后下的手。”
      紧紧握住剑鞘,少年震惊的望着郭槐。
      立在黑暗处的赵祯也一下楞住了,胸腔里丝丝拉拉扯的生疼。茫然间一双手又似乎被那个人握住。他,真不像个军人,虽然高大可是一点也不凛厉也不严肃。相反,他很爱笑,长长的眉毛高挑着,“小三儿,”他总是这样称呼自己,然后毫无征兆的抱起高高的抛向空中。自己就抱着他的颈项,笑着尖叫着,“叔父叔父,饶过孩儿。”似乎总这样求饶,哥哥笑他没有一点新意。
      直到那个清晨,他一样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抱住自己,却把他放到那个空旷冰冷的銮驾上。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他说,“不要哭,小三儿,你以后就是皇太子。臣会保护你。”
      三天后,他领兵去往边境,五年后,归来的只是一副棺。
      他死了,那个高大爱笑的叔父,大宋的三军统帅杨宗保死了。死在边境,死在阵前。
      以后,自己学会了微笑,因为不会有人为你去擦眼泪。

      无意识的走着,赵祯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心脏一蹦一跳的告知他从不曾体验的疼痛。直到展昭由后面拉住他,才发现已经到了南城门口。
      午夜的细月挂在树梢头,周围是轻碎的虫鸣。晚风带着初夏暖香和缓的吹过,城楼重檐上风灯也一闪一闪的跳动。
      赵祯仰头,出神的看着墨兰色的天空,满天的星子在闪烁。
      “我想到那个上面去,可以吗?”赵祯指着城楼上那个最高点——重檐的屋脊。
      “好!”展昭下意识的说好,没有丝毫感知赵祯用的是请求的语气。
      当下,揽着赵祯的腰,一个错步,身形如大鹏展翅,就到了屋脊之上。
      城外一片暗色的黑,城内却点点的灯火,和着天上闪烁的星星,美丽而又美丽。
      赵祯坐着,瞭望了很久,才道:“我明白你为什么爱上高处了。”
      展昭没有出声,只是坐在赵祯的身边,看着这位帝王年轻的侧面。
      “我,”赵祯继续,这时展昭才醒悟赵祯的语气和用词,了悟的拍拍赵祯的肩,赵祯扭头回了一个笑容,“我和哥哥还有文意,”听到柴文意的名字,展昭皱皱眉头,“还有文广,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奇怪吧,是不是?”赵祯看着身边的人,展昭那双眼睛朦胧的印着星光,看他唇边含着若隐若现的笑,心就这样的平静了,突闻杨宗保死亡真相的疼痛慢慢退却,“这就是皇家。我们是不允许留在自己父母身边的。所以,父亲就把我们托付给了杨家。”
      “我们叫杨宗保和穆桂英为叔父和婶母。”
      “没有人让我们这样叫。我们自己叫,高兴了也和文广一样叫爹爹和母亲。”
      “柴文意也在杨府长大,他最大,也最坏!现在更有奸王的架势。你笑什么?你被他绑了,当我不知道吗?然后就是我的哥哥,杨文广最小。”
      “在我八岁之前,我真的很快乐。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叔父和婶母视我们为珍宝。”
      “无忧无虑……你知道的吧,那种感觉。什么都不想,没有让我们烦恼的事…..你也有过吧?展昭,也和我说说,说说你,要不说说江湖。”
      江湖?展昭摇头,注视赵祯眼中那淡淡的伤感。
      于是,他开口慢慢的说。
      “不知道呢,皇上,江湖我也是不清楚。”
      “在我出师时,师傅问我,江湖是什么?我就说不知道,现在你问我,我也只能说不知道。有时你觉得你明白了,可是随即你就会发现你明白的那些是不对的。”
      “你不用那样的看我,皇上,我真的不是很清楚。小时候,我就不是一个聪明孩子。和师兄比,我差得很多。”
      “呃,非要讲吗?小时候的事情?……那时,记得最多的是挨打。”
      “师傅虽然很温和,可是教导起来是不容半点疏忽的。背书,练功,扎马步,然后是拿剑,好像我没有不挨打的。”
      “师傅喜欢出其不意,答不出他就……师傅手边有根小羊皮鞭,甩起来很响,可抽在身上不是很疼。”
      展昭的意识飘远了,他似乎又看到那个胡须飘飘的老者,笑得逼近他然后就捏着他的鼻子,大喝,“说,君子立于世,应立什么不立什么?”
      要不就是,“老庄说逍遥最大的好处是……”接下来没有事,接不下来,呵呵,鞭子伺候。
      师傅就爱这样查他们的功课。
      而这时,小师妹跟在身边,睁着大大圆圆的眼睛大喊,“爹爹又欺负小师兄了。”
      于是乎呼啦啦的围上一圈人,闹闹喳喳的
      小昭答不上来吗?……
      不会啊不会……
      师弟……师傅,你不要啊…..
      来师兄教你,乖乖叫师兄……
      展昭笑了,笑容很深,笑得两只眼都眯起来,一闪一闪的像一只猫。
      看着展昭的笑,赵祯长长的吐口气。脚下的这片灯火,依然在深夜里跳跃。他知道,在别处在很多地方还有这样的灯火,一闪一灭,温馨安详。这是他的子民他的王土。
      他强压下心头的那份伤感,他知道自己不能太有感情。如何去做一个帝王,刘斐儿手把手的教会他,也把他心中那火样热情一点一滴的磨灭掉。
      今天失态是一个帝王不应该有的。赵祯知道,可是他又很庆幸能有这样的失态。能敞开心胸的和人谈谈他的八岁他的快乐他的回忆和他的怀念。
      他知道展昭将自己的往事细细叙述慢慢道来是等他恢复
      恢复那个深沉冷漠的外貌,大臣们所熟知的帝王。
      只是,赵祯不想。
      他想哭,痛快淋漓的哭一场,却只能是牵动唇角微然而笑。
      他想说,说那些他拼着命也不要忘却的东西,却只能感到胸膛里那空落落的刺痛。
      哥哥呢?不见了。
      在玩耍过后,总在身边的那个身影已在二十年前失去,再不曾出现。
      过往的一切好像都随着这个身影一起消失了,遥远的似乎是前生一样。
      赵祯抹把脸,刚想说什么,被展昭一压肩,“听,马蹄声。”
      城外浓黑的夜色里隐约有什么搅动一样,稠密的缓缓流动,等了片刻,从那里冲出一匹马,立在城墙下,被一团温黄的光线笼罩,“新阜县衙急报,请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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