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春期手札》叶荔枝

2、银河

　　期中考试结束了，高二有一个短暂却又来之不易的假期。
　　高三还要继续上课。

　　周唯一没回家，抱着一摞课本，悄悄地溜进了许君蓬的班里。

　　躲在后门，环顾班里一圈，发现许君蓬不在教室里。

　　周唯一打算再仔细找找，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找我呢？”
　　“才不是，我就是看你们班学习氛围好，想去上自习。”

　　“哦，那你去吧，刚好我要走了，有空位子。”
　　“啊？你要去哪啊？”

　　“去吃饭。”许君蓬挑挑眉毛。
　　“正好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吃！”

　　许君蓬和周唯一来到了学校旁边的拉面店。

　　拉面应该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操作简单又美味的食物了。

　　但是两个人刚认识的那一年，周唯一为了庆祝出院，硬要拉着许君蓬去家里，给他做饭吃，美其名曰：“感谢许医生”。

　　做的就是拉面。

　　周唯一做的很认真，也很生疏。
　　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
　　许君蓬的反应比周唯一还迅速，一手把周唯一拽到水池旁，用清水仔细冲洗。

　　周唯一摇摇头，轻轻说，“没事儿的，我继续给你做。”

　　许君蓬脱口而出想反对，但是看着周唯一的坚持，也没有说什么。

　　可是谁能想到，周唯一在煮面的时候被烫到了。

　　是被水蒸气烫到了，比热水烫伤还严重，周唯一“啊”的一声疼的喊出来。
　　许君蓬一把把周唯一拉过来，边用清水冲边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

　　吊灯投下温柔的鹅黄色，洒在玻璃上，两个人的身影隐约反射在窗户上，清水凛冽在伤口上，轻轻冲洗走血迹，留下的只有许君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细心和轻柔。

　　许君蓬很害怕，明知道做饭没有危险可还是害怕她出事。
　　要是因为自己让周唯一受伤了怎么办？
　　要是周唯一出大事了怎么办？

　　许君蓬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周唯一绝对不只是父亲的病人、自己如妹妹一般的朋友。

　　周唯一是许君蓬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
　　周唯一和许君蓬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却“食不言，寝不语”，乖的不得了。

　　周唯一不知道为什么许君蓬明明和自己打招呼，教自己做题，和自己吃饭，却唯独不会和自己在一起。

　　周唯一更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来找过许君蓬。

　　自己的母亲无意间看到了夹在练习册里的清秀侧颜，知女莫若母，于是来恳请许君蓬，只能当周唯一是妹妹、是朋友，不要逾越了这条线，让自己顺利高考。

　　许君蓬很惊讶周妈妈会来找到自己，那几天许君蓬的心情也差得很，天天拉着乔商楠在篮球赛上挥洒汗水，在赢了乔商楠之后，开口问他，“商楠，你说，不能喜欢自己喜欢的人该怎么办？”

　　“安心准备高考呗！” 乔商楠思索了片刻，“或者找别的人做朋友，如果你想彻底忘记她，就找个和完全不同的，如果你不想忘记她，就找个和她相同类型的。”

　　许君蓬竟然把乔商楠的话认真听进去了。

　　不过周唯一是他见过的最善良、最漂亮、最优秀的女生。

　　怎么可能有和周唯一一样的女生呢？

　　-
　　许君蓬高考的那两天天气出奇的好。
　　不热，有风。

　　许君蓬从考场里出来，没想到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周唯一。

　　“我在等你！”
　　“嗯，一起回家吧。”许君蓬一直是淡淡的，人淡如水，周唯一不敢问他考得好还是不好。

　　不过肯定不会差就对了。

　　公交车站人很多，都是高考生。

　　许君蓬快步走到广告牌的长凳边，刚好有一个座位。

　　“坐。”

　　周唯一红着脸坐下来一起等车。

　　回家的车程要一个多小时。
　　公交车上两个人并肩坐着，座位和座位之间的过道里也站满了人，许君蓬被挤的不由自主的往里靠了靠。

　　周唯一能清楚地感觉到许君蓬的校服轻轻摩擦着自己的校服。
　　周唯一大气也不敢出，呼吸的频率都变慢了。

　　等到人下的差不多了，许君蓬也睡着了。
　　周唯一发现许君蓬睡着，是因为他的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周唯一低头注视着许君蓬，细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精致的嘴唇，还有细碎的刘海在额头上，周唯一一下子看入了迷。

　　鬼使神差的，自己的嘴唇和许君蓬的嘴唇靠得越来越近。

　　“师傅！下车！”有乘客突然冲司机师傅喊了一声。
　　周唯一像是做了错事，被大人抓包的孩子，一下子身体从座位上离开，又迅速坐得笔直。

　　许君蓬被周唯一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弄醒了。
　　“白云缠绕着蓝天，如果不能够永远在一起，也至少给我们，怀念的勇气，拥抱的权利，好让你明白，我心动的痕迹，从头喜欢你……”

　　公交车上刚巧正在放陈洁仪的心动。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废话啦！你六月份不热吗？”

　　奇怪，今天可是上了新闻的凉爽好天气。
　　许君蓬也不反驳，只是宠溺的揉了揉周唯一的头发，“起来吧，下一站下车。”

　　周唯一一直认为他们的距离因为“公交车事件”飞速进展，却没想到许君蓬这个暑假比她还要忙。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许君蓬就被许医生叫到医院里去，许君蓬的父亲一直希望子承父业，希望许君蓬也能学医，虽然自己是兽医，但是依旧可以让许君蓬提前了解一下。

　　再后来，许君蓬忙碌是因为高考成绩公布了。
　　许君蓬全市第一，和省状元只差三分。

　　各大高校开始疯狂给许君蓬打电话，车轮战术规劝许君蓬上自己的学校，亲朋好友、电视台采访，全都一股脑儿的到许君蓬家里。

　　周唯一好像被许君蓬忘记了。

　　不过周唯一没想到许君蓬约自己出来。

　　“这是我高三的笔记和复习资料，有人出高价买我都没卖。”
　　“你一定要认认真真看，我都标了序号，根据难易程度，你一步一步来。”
　　“我已经想好上哪个学校了，第一个告诉你。”
　　“你还剩一年，一定要好好学习。”
　　“从这个暑假开始，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许君蓬一见面说了一大通话。

　　周唯一点头，“这些……你都给我？”
　　“你不怕我转手拿去卖了？”

　　“你虽然不聪明，可也不傻。”许君蓬难得会开玩笑。

　　“你大学去哪儿？”
　　“首都。”
　　因为首都的大学很多，我相信你努力一年，也能考到首都。
　　我已经做了无数种设想和可能，我们之间即使不在一个大学，交集也可以很大，很大。
　　我可以努力忍住不打扰你的高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即使不和我在一起，也能有一个美好未来。

　　路边的街灯没有全部亮着，只有微微几盏在寂静的夜色里，蝉鸣点点，星星一颗一颗又一颗的挂在天上。
　　“好。”周唯一回答的无比坚定。

　　从这以后，周唯一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整天只知道学习，周爸爸和周妈妈还以为自己的闺女怎么了。
　　周唯一很聪明，只是懒。

　　如今，许君蓬给了她一个她无法反驳的借口，给了她一个奋斗的目标，那就是和他去一个城市。
　　周唯一每次学习到累的时候，就想到她和许君蓬认识的这几年。

　　秋天周唯一拉着许君蓬看落叶，结果为了美丽穿着裙子，自己冻得瑟瑟发抖，还是披着许君蓬的外套回来；
　　冬天硬逼着许君蓬戴上自己织的大红色围巾，让乔商楠笑到了春天；春天让许君蓬骑自行车载自己放学，结果自己把许君蓬拽跌到草丛里；
　　夏天和许君蓬一起看星星，被蚊虫咬了无数个包不得不进医院……

　　有多少秋冬春夏一起度过。
　　从来没想过许君蓬可以陪自己走过这么久，季节更替，本就是规律，可是周唯一发现，自己对许君蓬的依赖，也成了习惯，这种习惯像迅速繁殖的病毒，攻占心房，让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名为“许君蓬”的病毒占领。

　　《小王子》里有这么一句话，
　　“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上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对于周唯一来说，许君蓬是花，是漫天星河，也是宇宙。

　　秋冬春夏，四季如旧，我对你始终如初。

　　辰星开学的时候被周唯一这幅样子吓到了，没想到周唯一坚持了一整个暑假，开学之后这种情况更甚了。

　　周唯一开学的检测考试考进了级部前五十。
　　“辰星，这是我们认识以来第一个没有他在身边的秋天。”周唯一很苦恼，“我这么努力学习，也是想麻痹自己，看着他的笔记本，好像他还在高三。”

　　充满斗志的时光过得特别快，一下子到了跨年。
　　跨年连着元旦，再加上周末，刚好凑了一个三天小假期。
　　高三学生假期不易，更何况整整三天。

　　几个要好的朋友凑在一起商量跨年。

　　周唯一不想参加，她一门心思只想学习。
　　辰星半强迫她，“你一定要去，你都快学傻了，许君蓬都不认识这样的你了。”
　　周唯一被辰星劝服了，准备盛装打扮，去跨年。

　　晚上八点，中央广场。
　　辰星神神秘秘的左顾右盼，周唯一不解，“你看什么呢？”
　　“喏，没什么啦！给你烟花。”

　　因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这只是电子替代品，拿在手里，一闪一闪好看极了，和真烟花没什么两样。

　　“我一直觉得放烟花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如果他在就好了。”

　　“谁在就好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周唯一不可置信的回头，那张自己思念了近半年的面庞，就在自己面前。

　　“许君蓬！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周唯一想冲上去紧紧的抱住许君蓬，但是理智制止了她。
　　“今天傍晚刚下火车。”许君蓬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疲惫，他为了回家没有抢到坐票，站了整整一路。

　　“我让辰星把你约出来的，没让她告诉你，想给你个惊喜。”
　　“你快看！”周唯一指着广场的LED屏，上面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整个广场霎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呐喊欢呼，迎接新的一年。
　　“唯一，好久不见。”
　　原来新的一年和往年一样，总有特殊又熟悉的人，穿过人群努力来到自己身边，用心告诉自己，新的一年，依旧有我在身边。
　　朝暮与时光同行，蔚蓝天上，同一片宇宙照耀我们并肩前行。

　　-
　　辰星曾经告诉周唯一，暧昧是两个人最美好的时光。

　　彼此甜蜜，互相试探。
　　彼此温暖，人间流浪。

　　是好朋友加好朋友等于全世界的关系。
　　是我的心意完完全全暴露在透明水晶面前。
　　连空气里的水分子都是粉红色不停冒泡泡的。

　　跨年回家之后，周唯一失眠了。
　　自己和许君蓬应该是算是比好朋友还要亲密的关系吧吧。
　　周唯一想不通，为什么许君蓬明明也好像喜欢自己，却不和自己在一起。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拽过被子睡觉，周公会告诉自己答案。

　　紧张的学习生活总是让人暂时逃避现实。
　　周唯一等到开学之后，什么也不想，一心只读圣贤书。

　　许君蓬的市状元笔记真的好用，周唯一的成绩稳定在了年级前二十，发挥超长的时候还冲进过年级前十。
　　老师们都说高考没问题的。
　　班主任老任看周唯一的目光都变得亲切了许多。

　　周唯一高考的那两天，天气格外的热，再加上神经连续高度紧张，周唯一走出考场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怎么会在考场门口看见许君蓬。

　　“我在等你。”许君蓬拍了拍周唯一的肩膀。
　　这话听着很是耳熟，好像去年自己也是这么对许君蓬说的。

　　“走，咱们坐公交车回家。”许君蓬轻轻拉着周唯一的手。
　　他们还没有走出校园，校园里还充斥着考生们一声声喊着的“解放了”，可是此时此刻，周唯一的世界如静止了一般，什么也听不见。

　　两只青涩稚嫩的手相互交叉，紧握。
　　大脑“嗡”的一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直奔头顶，心跳快的好像要跳出胸口。

　　“唯一，你听我说。”许君蓬深吸一口气，他也紧张坏了。
　　“我曾经和你妈妈有约定，不能打扰你高考，不能对你有除了朋友以外的想法，现在你高考结束了，我也不想再继续藏着我的心意了，我害怕我不说，等你到了大学，忘记我怎么办。”
　　“我喜欢你，周唯一，我喜欢你。”

　　周唯一听到许君蓬这么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老天呀，我曾奢望让我轮回在宇宙的边缘，守望我们曾经的每一道光和时间。
　　现在，是你赐于我的极乐欢喜吗？

　　许君蓬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星空棒棒糖，因为天气炎热，能看到透明的包装纸黏在了糖上，“唯一，别哭了，这个给你。”
　　周唯一一下子想到了在医院度过的那些时光，破涕为笑，“许君蓬，你还记得……”
　　“有关你的，我都记得。”
　　关于你的所有，全部都记得，我会用尽全力好好照顾你。
　　不会让你自己在医院害怕哭泣，也不会让你在下雨天没有伞被淋到感冒，也不会让你为了做饭把自己弄受伤，更不会让你为了我而难过、而流泪。

　　我为了你，做什么也可以。
　　周唯一没有想到，许君蓬喜欢自己，不是出于对自己的同情和感动，而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其实当时劳伦斯的话还有后半句，许君蓬没有说。
　　“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我站在桥上看风景，从未奢想过风景肯回头看我一眼，却不曾想，原来许君蓬一开始就是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风景。

　　“哦，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坦白，我从来没有和别的女生在一起过，和鹿展颜那是为了骗你，让你打消对我的念头，好好学习的。我和她没有在一起过，她和乔商楠高考完就在一起了，两个人现在可甜蜜了，大学这一年老对我秀恩爱，不过没关系，咱们现在也可以了。”

　　“因为那件外套？”所有的细节串在一起，周唯一慢慢拼凑了一个答案。
　　“你也知道？这么说来我们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媒人呢。”

　　其实还有一个秘密，许君蓬不想现在告诉周唯一，那就是在他送给周唯一的高三笔记里，每一本的最后一页，都有一个字，按照他标的序号，八本笔记本，刚好连起来是，他想对她说的话。
　　“唯、一、我、在、首、都、等、你”

　　许君蓬本以为自己可以等到周唯一出高考成绩，可以等到她填完志愿，顺利到首都，可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原来他等不到。

　　他只想高考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出现在周唯一的面前，把所有的话都说给她听。

　　炽热星河，温柔宇宙，全部都只属于周唯一。

　　许君蓬现在才明白，只要能和周唯一在一起，即使她不在首都，相隔异地，万水千山，那又何妨？

　　青山常在，我只想握紧你的手。
　　和风温柔，我只想给你全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