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槎》钟离泠

58、耳叶春

　　浅绛不明白了，这烟山空云观不安全？全天下还找的出来比这里更四大皆空的地方吗？一个个道士活的像个佛似的。

　　浅绛着实为难，这少年时期的扶同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很难获得他的信任啊，任务好难。浅绛身体可以活动了，她披着一件碧蓝色衣衫白色貂毛的外衣在身上，打开房门。

　　屋子外面漫山遍野全是积雪。

　　此时她住的屋子在山上比较高的角落，她俯瞰到了这座雪山的景象，也看到整座道观的样子。道观几十座宝殿的屋顶都落满了雪，天空透亮，古韵悠然。

　　浅绛活动活动胳膊，她悄悄探出去一个头，摇头晃脑的左右瞧瞧，模样俏皮，然后开心出了屋子，沿着所住道观屋外走廊走了出去。

　　她看到道观里远处一株极其粗壮的玉兰树，树上的玉兰花开的密密麻麻，洁白无瑕，参天入云。她看到玉兰花的瞬间，被道观的宏伟与玉兰的优雅震撼到，着实太美了。

　　那玉兰花树开的灿烂，无数花朵伸向其中一栋宝殿内，宝殿外的走廊上站着一位少年人。

　　少年素黄色衣衫，宽肩窄腰，衣衫上有书卷纹路，此时面色平静地看着玉兰花。少年与花与道观融于一体，已经不似凡人了。

　　怪不得这少年的肉身被无念魔看上，浅绛也觉得这壳子甚好。浅绛伸出手隔空去摸了摸那少年远处的身影轮廓，少年眼睛突然看向她，眸中情绪不明。

　　浅绛吓了一跳，隔这么远，他怎么发现有人在看他的。浅绛将伸出手的手立马收回放在走廊的红色木栏，轻轻笑了一下。

　　山中道观的钟声响起，过了一会又响起击鼓声。这是清晨的钟鼓一声，新的一天刚刚开始。玉兰树下少年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浅绛坐在道观斋食堂里，斋食堂几十排座位，斋食堂内大约坐了数百个道士在吃饭。

　　他们看到浅绛表情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颔首。似乎习惯了平时有外客在虚空观出入。

　　浅绛也没有尴尬，她坐在扶同身边，一脸好奇道：“扶同，你们这吃饭还挺热闹的哈。”

　　少年冷漠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似乎并没有同你说过。”

　　浅绛笑道：“刚才你对面道士不就这样叫你的嘛？”

　　对面那个道士也是个不大的少年，他开口道：“扶同，这位姑娘可是你带回来的散客？”

　　扶同平静道：“门口捡的。”

　　浅绛笑的灿烂道：“小师傅好，在下浅绛。”

　　小师傅温声道：“在下扶期。”

　　扶同无语道：“食不言。”

　　浅绛安静如鸡，默默扒起了粥饭。今天道观的早餐是铃兰碎花粥，着实清透可人，味道清新。

　　浅绛喝完一碗粥道：“去哪盛？我还得再来一碗。”

　　对面的小师傅抬头笑道：“浅绛姑娘，我们观的食物没有第二碗的。大家只吃手中的唯一一碗。”

　　浅绛内心疯狂了，什么？不让吃第二碗，这是什么规矩，皇帝吗？一道菜不让吃第三口？怪不得道观内的道士一个个身材高挑纤瘦。

　　扶同淡定道：“在什么地方，就守什么地方的规矩。”

　　周围的道士们陆陆续续吃完饭，将手中餐具放入统一回收处。

　　浅绛再次扬起笑脸道：“好，不再吃第二碗也行。”

　　早饭结束后，浅绛拉住一个道士道：“小师傅，你们总吃花或者菜，那些花和菜，平时在哪里啊？我能不能自己去做点吃？”

　　道士道：“姑娘，厨殿在道观南侧，你顺着这路下去，穿过五个宝殿，再右拐一个宝殿就到了。”

　　烟山空云观。
　　此时浅绛正蹲在空云观的菜园里，她本来在摘小青菜和寒兰。忽然发现寒兰叶子上有几只蚂蚁爬来爬去，她便蹲在地上看蚂蚁，看呆了。
　　浅绛身材纤瘦高挑，现在却蹲在地上小小一只，青绿色罗裙落地，鹅黄色披风拖在菜上。

　　扶同站在自己的居处时，向下俯瞰道观时，就看到了远处厨殿那庭院菜园里蹲着的身影。

　　他穿过层层宝殿去了厨殿，浅绛还在那蹲着。
　　扶同……
　　他手持青竹朝简，用长长的朝简将浅绛的毛织披风挑开。那披风飞向菜园的栅栏，好巧不巧就挂在一个玉兰花树下，披风震的花枝乱颤，花落了下来。
　　扶同冷然道：“起来，压倒菜了。”

　　浅绛抬眸看他，此时的少女脸上露出一丝纯然，鼻子高挺，皮肤白的透明，眸亮如星。可少女眼尾处分明含着一滴欲落未落的泪。

　　扶同怔住，顿了一秒，平静道：“饿了？饿哭的？”

　　浅绛摇摇头，指着寒兰叶道：“蝴蝶刚刚死了。”寒兰叶上躺着一只淡粉色的玉蝶，毫无生机。

　　扶同平静道：“万象轮回，既生则亦死。”

　　“有功夫哭，不去起来把你压扁的菜扶正，扶不正就摘下来炒菜。”扶同继续道。

　　浅绛瘪嘴道：“嗯。”

　　扶同起身回到厨殿走廊，便离开了。

　　浅绛把自己压瘪的菜扶正，失败了，她把菜摘下来，放进菜篮。她生火做饭，素炒小青菜，寒兰碎花粥。

　　此时的厨殿里还有一个小道士在生火，小道士长得唇红齿白。

　　浅绛一边吃粥，一边道：“小师傅，你在这里平时都做什么啊？”

　　那小师傅钟辞道：“我负责厨殿部分，每日除了常规的诵读经书外，其他时间需要来厨殿打扫收拾，准备食材，看管菜园。”

　　浅绛颔首道：“真是辛苦了，种菜做饭其实也是个手艺活，并不简单。”

　　小道士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他负责厨殿事宜，一向被其他道士认为做的事没有技术含量，如今这姑娘却肯定了他的价值。小道士眸光闪过一丝和善的光，又低头继续填火。

　　浅绛扒完手中粥菜，清洗干净道：“谢谢你，让我自己生火做菜，我吃饱了。”

　　小道士微微点头。

　　浅绛出了厨殿，思考再过两日就要离开了该怎么办？她如今仅仅在空云观呆了两日而已，那少年扶同冰山一般的人物，目前对她还是不搭不理的。

　　扶同坐在那个巨大的玉兰树下打坐，周围是层层积雪，他似乎并不畏寒，一身清亮的道袍在玉兰花下泛光。

　　浅绛随意站在高处的一座道观前，看着这几十座宝殿出神。她轻轻摸了摸怀中一个甬钟挂坠，甬钟精致小巧，青铜制成。

　　三日前。
　　浅绛还在烟山脚下徘徊，那空云观，远远的在山间林下一直都能看见空云观，却怎么都无法靠近。

　　那山路曲曲折折，她走来走去却总是回到原点，仿佛无法靠近那道观。

　　传说去空云观有障眼法，只有开放道观供百姓随意参拜的时期会撤掉，如今她一直进不去。

　　她沿着山路再次走了上去，很快又到了那处遇到了八百次的黑洞。走进黑洞，远处有光，靠近那光，走出后面前出现一座玻璃桥，玻璃桥下峭壁深渊。

　　之前出了黑洞总是会回到山间林下的原点，这次竟然变了。那玻璃桥其实并不像桥，更像连接两座山头的玻璃板柱，只有拳头宽度，过分狭窄，似乎只能容下普通人一只脚通行。

　　浅绛蹲下来，用手轻轻碰了一下玻璃桥，分明是软的，浅绛的手直接穿了过去，她猜测或者根本就是另一种障眼法罢了。

　　浅绛狠狠心，轻轻看着玻璃桥踩了上去，那玻璃云柱果然就是空的，她脚下一空，落了下去。

　　她伸手一抓，奇怪的时那玻璃桥柱竟然变成了一丝云绳，被她看看抓住了，一股向下滑行的力袭来，她就沿着空中的云绳滑向了对岸，只是很远，她并不知道对岸是什么。

　　手中抓到了云绳带她滑了好一会儿，突然云绳上趴着一只黑黢黢灰毛绒绒的小动物，可头是却是一个小儿的模样，腰上挂着红参绳子，头上扎着小揪揪。

　　浅绛惊了，这是山精傒囊。

　　灵气充裕的两山之间常出现山中精怪名曰傒囊，傒囊只可以自己移动离开，不可以被外力拉开原位，外力牵引离开则死。

　　浅绛费劲地抓住手上的云绳，她的手臂已经开始缓缓酸痛，吃不消了，她必须赶快达到对岸。

　　浅绛道：“嘿，傒囊对吧，你能不能给我让让路？我想过去。”

　　傒囊盯着突然出现的少女，它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懵懂表情，眼睛极大而无辜，依旧趴在云绳上，只是缓缓翻身，换了一个姿势。

　　浅绛斟酌一下，和气道：“你还没开灵智吗？你能听懂我的话吗？我的意思是你让让，或者你向前走走行不，去对岸！”

　　傒囊眼睛圆圆，它还是没有看主动移动的意思，反而低头看着身下的云绳，露出来怡然自得的昏昏欲睡表情。

　　浅绛和傒囊在云绳上僵持了很久，傒囊似乎还是一只没开智的灵兽，它似乎听不懂浅绛的话。

　　许久，傒囊竟然向浅绛伸出手，它似乎在等浅绛牵住它的爪子。

　　吓得浅绛费劲巴拉的又向后退了一步道：“我移动你，你会死的。你离我远点，你自己走啊啊啊！”

　　飘飘扬扬的小雪散了下来，云绳上有两个黑点开始泛白，雪落了她们两个满身。

　　浅绛一直在努力告诉傒囊，你自己动啊，你走你走啊！傒囊不为所动，雪把傒囊覆盖住，逐渐变成白色小球。

　　“你不冷啊？你能不能动动啊？”浅绛有些崩溃。

　　雪滴融化在浅绛拽住云绳的手上，雪下了很久，浅绛渐渐手臂不再能支撑了。

　　她看着傒囊有些悲伤道：“没想到，我都滑到这了，居然还被你这傒囊挡住道路，算了，云绳索就给你了。好好活着吧！”

　　浅绛松开了云绳，坠入没有边际的深渊悬崖。悬崖雾气缭绕，空中漫天飞雪。她落下去时，傒囊垂眸看看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