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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姜妩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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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盛始年间,绥永帝励精图治,力求天下安宁,拓宽疆土。几经经营之下,大绥国泰民安,国力富强,绥永帝及其所膀右臂公孙丞相相互扶持共赢天下可谓一件佳话。
直至绥永三十二年,数十年之相伴,谁知绥永帝于在位最后几年所干的最后一件大事,便是问罪公孙丞相,举朝震惊,区区几日之间六部商议之下问罪公孙丞相罪状数十桩。一代权臣公孙世家一夜之间陨落,成年男子一律搁置流放,为首公孙丞相于牢中自尽。公孙府吵架充公,诸女眷一同流放边地为苦力一生...
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了。
当今已是仪羲三年,彼时绥永帝为太子铺路,解决一切权臣后患,还后世一个太平安稳之年。好在新帝亦算争气,几年以来,对外宽严并济,对内赏罚分明,如今国家一片大好气象。这不,登基三年,新帝终忍不住对江南一带的向往,出宫微服私访去了。
凤仪宫内,皇后正安逸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即将为人母的光辉照耀的她更多了三分随和和亲蔼,凤仪宫殿内之大,却也奈何不住当今皇帝风流倜傥妃嫔之多,瞧着一众垂首站临训导的新面孔,她微微一笑“陛下如今在外已有半月,听闻不日便要启程回都。你们自选秀之后尚未全部面圣,的确是委屈了,如今也好,陛下回来了,势必会安抚各位妹妹——听闻最近内廷多生怨怼不满之语,后妃之德在辅佐在贤德,陛下为天下安宁而励精图治,背道而驰岂非伤了帝妃情分?”
她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眼锋若有若无的扫过下座穿着华贵神色傲慢的女人,轻轻一笑“陛下如今让妹妹学着管家,年轻一辈的妹妹们到底不经世事,你也要多多劝导。”
那女人扬眉一挑,忽而转首问道“苏小媛、李承闺。”
台下即刻有两位宫嫔出列,恭恭敬敬“明妃娘娘。”
明妃凤眸微扬,平白流露出的凌厉和跋扈不由得让在场所有人都觉着身上一凛,她笑道“皇后教导本宫,必定是本宫的人出了差池。你们都是新晋妃嫔——竟也这般嚼舌根。本宫便罚你们二人月俸两个月,抄录女则三遍,服也不服?”
二者皆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经世事,纵使是冤屈亦不敢辩驳分毫,她们左右对视几眼,眼泪便在眼眶之中打转,半晌只得叩首“妾等不敢不服。”
主位娘娘,于一宫之内乃掌事之存在,管制宫嫔,分配一宫事物物资即皆乃权利。
一时之委屈还是日后无尽的折磨,心中自由度量罢了。
皇后仿佛是见怪不怪了,淡淡吩咐二人起来,垂首饮茶,复刚准备再说,却被明妃打断“说起来,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不可路途奔波也是情理之中,可什么时候帝王出巡没得妃嫔侍奉左右照顾起居的?皇后...仿佛内宫善妒是大忌,咱们也就罢了,刚刚入宫的新秀妹妹们未经世事便要经受帝王出游分离之苦,未免太过于不近人情了。”
此话说的冒犯,皇后亦不觉秀眉微蹙,一瞬的时间,却又缓缓道来“这些都是次要的,陛下巡游江南本为政事,不应为内宫妇人牵绊住。倒是孕事...明妃妹妹承宠多年又乃陛下心尖上人,昨儿璨玉夫人方和本宫提及,总该叫奉医局的人趁这段时间好好看看,也好早日怀上皇嗣不是?”
此话一出,一旁的璨玉夫人微微一愣,面上却从容不迫,适时的显现出她的胆小和懦弱“都是皇后娘娘体恤内宫。”
明妃本就跋扈,此刻眉毛一竖“璨玉夫人资历老又抚养了大公主自然不一样,说的话字字珠玑。可姐姐大度,闲下来也该好好提拔提拔悦德仪,您就算是爬上了贵妃之位,大公主的生母亦依旧是个小小嫔主而已。”她的气出罢了尤不知足,转而扬声“诸位妹妹藏着掖着保着大家闺秀的矜持,日后若是陛下回鸾带回来一两个狐媚惑主的东西,可别抱怨本宫不曾疼你们。”
江南烟雨蒙蒙,行宫之中,依山傍水,绿树红花。大殿之内帘帐之后,潺潺如流水般的音符随着美人的指尖拨弄而出,姜妩鸾微微垂眸,一心扑倒在乐谱之中却没来由的身上一凛,手指尖上微顿,不久,便听帘外磁性的声音半带慵懒而来“你分心了。”
姜妩鸾略略一整仪态,纵使帘帐遮挡,依旧抹不去她妖娆妩媚的身姿和狐惑人心的声音泠泠“曲有误,周郎顾。陛下魅力尤胜过周公瑾,也是这样俘获宫中美人的芳心的么?”
她大抵是能猜到的,帘外的人势必微微蹙眉,又展颜无奈摇头,不去理睬她的话。她游刃有余的弹奏起来,指尖飞舞出的旋律重反高粱之上久久不离,纵使她手中的琵琶弦音如此引人入胜,可她一双沾染了风尘妩媚的双眸却自始至终牢牢锁住了帘帐外模糊不清的身影。
本以为要在这潇湘楼里仰人鼻息潦草一生了,没想到竟还能让她遇到君家之人。
她银牙紧咬。君景昀,你父亲的债,我必要你们皇家还清。
公孙世家,当日跟随太祖清君侧,占长安,视为肱股之臣。他们主仆二人相辅相成相互扶持,自当日先朝贵族叛乱一事到如今的太平盛世。可谁能知道,卸磨杀驴、鸟尽弓藏,竟也会发生在她们身上。
她本是公孙家最小的嫡女儿公孙仪绾,不谙世事平享安乐,谁知天降横祸,她当日不过十岁罢了,便经历了父母双亡流放边疆...
一路走来,她伤痕累累精疲力尽,一张好皮囊使得她在营队之中颇受惦记,但也不全是营队之中——一日月黑风高夜,山贼出没,掳杀官兵,她因为面容姣好险些失去了清白贞洁。
好在,好在潇湘楼的老鸨和一众打手路过,瞧她奇货可居又有利益可寻,才把她救了回去。
一晃,已经六年了。
当今圣上正逢二十三岁阳刚之年,他置身前来巡视江南,自有官员费心送上各种歌舞姬取乐解闷,公孙仪绾...如今的姜妩鸾也在其中。她因着隔帐而奏,曼妙而模糊的身姿和精湛的技艺,当然,还有她不同于风尘女子清醒而聪慧的头脑,机缘巧合之下还真入了君景昀的眼。一顶小轿将她接入行宫,如今,也已有将近十日了。
她心中仇恨的种子从未消去,只是身在江南又是烟花之地,只怕一身将会携带者仇恨潦草度过,但既然机会来了,她便不会再轻易放弃。
她的思绪万千,却忽而被窸窣声响打断,只看君景昀慢慢撩开帘帐,瞧着她衣着薄纱,半挽垂髻,不住促狭“身在行宫,你这样的行头,还以为朕乃昏庸之君。”
“奴家之罪。”姜妩鸾不卑不亢,俯身一拜,恰巧纱衣漫流,隐约山峰半见,直瞧着君景昀不禁咽了口水。她盈盈一笑,一双眸中却刻意的不带任何感情“奴家不配旁人伺候,也不会正经发髻。”她微微抬眸,递去一笑“来世一遭便要尽己欢喜,凡事为了自己,却不为旁人的眼光。陛下清誉奴家并不敢毁去,只好独留殿内,日日为您弹奏也罢了。”
“你在旁的地方恭顺有礼全不似寻常乐姬,在这儿倒是很顽固。”君景昀鬼使神差道“行宫偏远,朕若想听曲还要费尽周折,不如随朕回宫。”
微风拂过,因是夏日,窗格皆以帘帐作为替代,这也是姜妩鸾出的主意,如今冷冰冰的大殿之中多了许多柔情旖旎,只是那句话却淹没在了她似笑非笑的眼中“陛下,并非所有富贵之人都洁身自好,也非所有风尘女子都渴望一朝成凤。”
君景昀有一瞬间的不解,他淡淡道“怎么说?”
姜妩鸾笑“奴家身在潇湘红楼,所见所感之多,纵使卖身不卖艺,也多得是做人外室贪图富贵的女子和流连情欲误事的公子。瞧着她们为人外事终身不得抬头,唯需要仰仗男子一人喜好过活。纵使奴家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好歹能称得上自在了。”
君景昀面色阴沉,仿佛是因这话不快,两厢沉默,姜妩鸾正犹豫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不给这位皇帝面子,只听一声沉沉叹息“朕叫个宫女给你梳妆,陪朕出去走走。”
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知珍惜,唯有得不到三个字最难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