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入竞》酒懵子

3、第三章

　　初遇许竞的那一年，戚南一在衡市第二次见到下雪。

　　临近傍晚6点，衡市的天，黑的极快。

　　从天亮到天黑莫过于一刻钟的时间。

　　空中飘散的雪花落在地上成了冰，阻碍了汽车的前行。

　　窗外汽车的尾灯时不时发亮、数抹红光在傍晚显得妖艳，汽笛声和引擎声交错，路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放缓前行的步伐，步子小而慢。

　　距离学校不到100米的路程，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司机是一位中年男性，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标志——啤酒肚。

　　他的右手搭在手刹柄的上方，眼睛紧盯前方，时刻堤防车子打滑。

　　终于，汽车经过耗时长久的向前挪行，“衡市一中”这四个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戚南一一只手抓住怀里的书包，另一只手拉开车门。

　　雪地靴就着刚飘落在地的雪踩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得走到汽车身后，从后备箱里拎出行李箱。

　　多年的寄宿经验和锻炼，使得戚南一的臂力比普通的女生要大的多。

　　虽说有点费劲，但也不至于提不动。

　　只不过拖着这样重的行李，整个人显得十分笨重，在人群中一眼能被人看见。

　　“南一”身后传来蒋丞的大嗓门声。

　　戚南一只觉得右肩上有一记重重的力道落下。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

　　对于蒋丞的标志性打招呼的动作，戚南一早已习惯，头也没抬的说道：“干嘛？”

　　“小爷，我带你一程”蒋丞没等她开口下一句，接过戚南一的行李箱。

　　他一脸自信地正想往前走，被行李箱顿了一下。

　　“南一，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鬼东西？”蒋丞邹了邹眉头，他的声音拔高。

　　“也没什么，就书和衣服”她揉了揉耳朵，不动声色的拉远了与蒋丞的距离，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看着蒋丞满是不信的目光，戚南一挑挑眉，语气较为夸张：“该不会，你拿不动吧？”

　　“呵！那你可就太小瞧你小爷我了！”

　　戚南一挤出一抹笑：“那怎么会呢？不会！不会！！”

　　风顺着脖子的线条灌进衣服里，加上刚刚下车后一路拎着箱子。

　　戚南一的脸和手冻的泛白。她拢紧了校服，两只小手摩擦着，紧跟在蒋丞身后。

　　蒋丞也注意到她的动作，问道：“今年又是一个人？”

　　她抬眼环顾四周，无一例外。其他同学们身旁都有自己的家长陪同来学校，只有自己是独自一人。

　　戚南一心里不免泛起酸楚，语气平常：“是啊”

　　“有我呢。” 蒋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试图安慰她，“待会一起吃饭呗？”

　　戚南一对蒋丞的提议摆了摆手：“不了，从我姑家吃了饭来的。待会直接去上晚自习。”

　　“南一，你太不仗义了，这是什么行为？”蒋丞故作委屈道：“妥妥的始乱终弃。”

　　蒋丞的腔调不去拜哪家京剧大家为师，简直白瞎了这幅嗓子。

　　“我就不打扰你去看美女了”

　　蒋丞拿她当幌子不是一次两次。打着陪她一起吃饭的名号，向她打听各路美女小姐姐信息。

　　不过每次都被戚南一以“不熟，不了解结束话题。”

　　鹅白色的雪花铺落在两人的肩膀，就这么一会儿，戚南一后背竟然开始出汗。

　　再次从宿舍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校园石砖路两旁的灯光洒在路面上，暖黄的灯光削减了冬日的寒意。

　　“叮～”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走廊上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到座位上。

　　二班的班主任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性，她的个头比较矮小，身材微胖，姓蒋。

　　老远能听到她的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上，声音对的穿透力极强，教室里热闹的氛围一下子跌入冰谷。

　　前门被一下推开，不出所料，身穿棉服的老蒋手上领着保温杯，出现在同学们的视线里。

　　“今天的晚自习，咱们班开班会，班会内容—目标大学。”

　　闻言，原本安静地不像话的教室顿时议论声四起。

　　戚南一摘下耳机，放下手中正在做英语听力的笔，抬头看向讲台。

　　“咚咚”声从讲台上传来。

　　老蒋用戒尺敲击着桌面，示意同学们的议论声停下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谁第一个先来？”

　　“徐逸！”后排的男生大声起哄着。

　　徐逸—二班班长，成绩拔尖，是老师眼前的红人。

　　至少，班上绝大部分的人是这样认为的。最重要的是没有一点官架子，和同学们关系特别铁。

　　细细想来，学生时代里没有官架子的班干部才是好班干部

　　徐逸也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人。

　　在一众同学和班主任蒋丽华的目光中，他起身向讲台走去、清了清嗓子道：”我的目标大学是—复旦大学。“

　　讲台底下的掌声雷动，后排传来的口哨声将气氛烘托到了高潮。

　　原本班主任蒋丽华喜上眉梢的表情突然转变，目光如一把寒刀向教室后方刺去。

　　教室后排的人读懂了老蒋的眼神，各人脸上的神色呆滞，

　　直到下一个同学开口：“我的目标大学—上海交大。”，教室里的氛围恢复如常。

　　“武汉大学”

　　“华中科技大学”

　　“湖南大学”

　　“南昌大学”
　　...
　　二班有四十五人，不到十分钟，就轮到戚南一。

　　“我的目标大学—南京的大学”戚南一的声线清冷。

　　对于留守儿童而言，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是和家人齐聚。多年寒暑假来往南京，南京更像是她第二个家。

　　忽然外面刮起大风，吹的树干嘎嘎做响。教室的前门随着风动与墙壁碰撞发出的声音，显得突兀极了。

　　墨黑的长发梳成高马尾，发丝随着风飘荡在风中。

　　老蒋踩着高跟，将讲台边上的椅子拿到门口，坐在椅子上堵住了晃动的教室前门。

　　片刻，大风没了踪影，周遭静了下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同学们一一将自己理想院校汇报完毕。

　　第一节晚自习，前半部分汇报目标学校，后半部分做两套英语听力，时间过的飞快。

　　下课铃声响起，原本安静的教室一阵躁动。多数人和周围的人聊着天。

　　【寒假去哪玩了...】

　　【数学作业借鉴借鉴一下...】

　　【最近那部电视剧...】

　　【红包收了多少？】

　　诸如此类。

　　同桌江念用手肘轻轻碰向戚南一的手肘，示意窗外：“南一，有人找”

　　戚南一顺着江念的眼神，转过头看向窗外。

　　这一看，蒋丞的脸正贴在窗户上做鬼脸，把还没从题中完全抽出来的戚南一吓得一个机灵。

　　张口就是一顿问候：“你大爷的，蒋丞。”

　　“哗啦”—“咚”

　　开窗到用桌上的试卷敲在蒋丞的头上，整个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从这个视角，江念刚好能看见此刻蒋丞的窘迫样，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蒋丞寻着笑声看去，目光一怔。

　　江念的五官非常精致小巧，标准的初恋脸。单从长相和气质来说，江念属于典型的南方美人。

　　“你太不够意思了，南一。这是哪位仙女下凡，不给介绍介绍。”蒋丞惊呼。眉眼间还不忘朝江念放电，言行举止尽是轻浮。

　　还没等戚南一数落他，身后传来江念的声音：”你好，我叫江念。上学期休学了。”

　　蒋丞无视戚南一脸上的怒气，伸出手穿过不锈钢的栅栏握住江念的手。

　　“干嘛？”

　　直到戚南一的声音冷冷响起，蒋丞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江念的手，双手扒在窗户上说道：“小道消息，明天是开学考试。”

　　“话完了？”戚南一一副你最好有重要的事和我说的目光在蒋丞身上来回打量。

　　或许是因为被她盯的发毛，蒋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二班的走廊逃窜到一班。

　　戚南一关上窗户，转身看着身后愣出神的江念，口解释道：“对不起，我这朋友有点不大正经。”

　　江念点头赞同，又觉得初次见面对人评头论足，不大合适。转而面带微笑回戚南一：“挺有意思的。”

　　听到江念的回复，戚南一内心苦笑。暗叹古时候，人们说的一些话是相当的准确。

　　就比如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用来形容江念对蒋丞的初印象，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正想友情提提醒一下江念，教室前门响起班长徐逸的声音。

　　“戚南一，数学老师找你去趟办公室。”

　　“好的，马上来。” 她是二班的数学课代表。在九门科目里，数学是她极具优势的科目。

　　上学期期末，她的数学单科成绩稳居二班第一。只不过在全校的名次就没有那么好看了，全年级第25名。毕竟一班的大牛就很多。

　　她认识的蒋丞就是，虽说平常吊儿郎当的，每回考试总能让人意想不到。

　　久而久之，戚南一明白了天赋这种东西的存在。

　　据蒋丞说，他们班还有一个变态般的存在。就是上学期年级大榜上风吹不动雷打不动的第一名—许竞。

　　许竞，他的名字如雷贯耳。然而戚南一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可以用灾难两字来形容。

　　谁也没想到高一下学期刚开学，戚南一差点扒了许竞的裤子。还是因为自己沉迷对方的美色中，一时失神。

　　幸好对方眼疾手快，不然她得从楼梯上摔的人仰马翻。

　　半伏着地面上的戚南一，整个身子悬在楼梯上，两只手死死的扣住对方的裤腿，紧闭双眼。

　　“放手”一道男声从她的头顶上传来，声音带了些温怒。

　　冬日的夜晚本就天寒地冻，楼道里的风灌进宽大的校服里，抽走一丝体温。

　　此刻许竞冷的不冷再冷的声调，让戚南一不经打了个哆嗦。

　　如果自己不是女生的话，戚南一无比坚定地相信此刻的许竞能将她从楼梯上丢下去。

　　她都不用抬头看此刻许竞的面部表情，单单是从对方的语气中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脸肯定黑的不行。

　　对方的臭脸重要还是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戚南一还是想的十分明白的。

　　她索性心一横。

　　“不放，不放。放了我就得摔的鼻青脸肿。”

　　戚南一死命摇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两只手死死抓住。

　　“你不放，怎么扶你起来。” 那道清冷的男声再次从她头上传来。

　　恢复一丝丝理智的戚南一，此刻她感受到肩膀处有一股向上的力气是在将她提起，犹豫数秒后十指松开。

　　直到她稳稳的站平在地面上，心里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下。她弯着腰，语无伦次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紧张，还是此刻的羞愧心慌。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此刻戚南一的额头上居然浮现豆大的汗珠。

　　当她抬起头时，四目相接。楼道的光氲撒在他的身上，一时间戚南一出了神。

　　她的目光，甚是贪婪。她清楚且明确的感受到心脏强烈晃动。

　　原本她对蒋丞说的一见钟情是嗤之以鼻的，时至今日，她恍然大悟。

　　“真麻烦”他的声音低沉，落在了她的耳朵里。

　　显然，自己的道歉叨扰了对方。只是这一刻，戚南一羞愧难当、脸色煞白。

　　她也顾不得刚刚摔在楼梯上膝盖的疼痛，转身逃离了这个地方。

　　戚南一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跑步起步最快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