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影野

62、#29 结（上）

　　水轼的消息没错，《爱情长跑》大结局播映的日子，炎略良这主角由大清早起就要跑宣传，还要跑足一整天。
　　还没五点他已经起来，搭包车去邻市预备早上的见面活动。然后中午回到本市做结局记招，跟着要上广播，晚上播映前还要做一个为大结局而设的直播节目，请演员分享一下拍摄花絮，更重要的，当然是揭晓观众投票的结果。
　　中午时份，记招前他们在举办的会所吃午膳，这一天炎略良都吃不下咽——
　　看看手机，水轼并没有再回复他的短信。
　　想来也是的，昨天那通电话，水轼挂得那么急，他根本就不想跟自己谈吧，炎略良摸着自己的刘海，难得悲观地想。结果是造型师辛辛苦苦做的发型被他搞塌了，刘海都跌了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不过炎略良只是随意拨了一下，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虽然后来是有短信，但水轼的性格那么温柔，关心他一下也很正常。过年的时候不也买来了护气养肺的东西么，管自己的身体，大概只是习惯了，反正他自小就这么鸡婆。
　　于是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凉爽，不吃吗？」同剧饰演柯堇的方卓儿对他问道。
　　「啊？嗯…」
　　「你一天都不吃东西啊，成吗？」
　　「嗯…没甚么…」他根本没听到人家说甚么。
　　离开酒店的茶楼后，他们就到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大堂后面的预备室去，重新整理一下妆容。
　　「凉爽最近皮肤难得长痘了啊…」化妆师姐姐满脸可惜地道。
　　「拜托，我也是人来的。」
　　「不过是帅死人的死人。」声音从化妆师背后传来，炎略良转左斜眼望望，原来是编剧大姐。
　　「你怎么来了…」
　　「拜托，这剧是我写的，我随队来看看很正常吧？」
　　「你不用出场的。」但十部剧集里，六七部也会这样吧。
　　「我路过总成了吧。」待化妆师收拾好后，大姐就坐了在那位置上，「长了三颗痘耶，好大的奇迹，神终于长眼睛了。」
　　「你不如咒我毁容好了。」
　　「你几乎试过了吧？」
　　白了她一眼，炎略良站起来转身想走开，却被她一句绊住：「你又抽烟了吧？」接过大姐抛过来的香烟，听她又道：「你助理在外面叫我交给你的，他好像还要给你拿甚么似的…」
　　「那小子做事就是不妥当。」
　　「他告诉我现在你日抽两包，你『也』想自杀了，小子？」
　　炎略良手上顿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跟着就手法熟练地拍了一根出来，根本不打算答话。
　　大姐摇摇头，说了句「你们都爱玩心脏病。」便开溜去找刚才的化妆师聊天。
　　——「心脏补的病症之一，是心痛吧？
　　《爱情长跑》选材在开拍的一年前，那时谁都不知道炎略良和水轼的关系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后来知道消息后，大姐也想利用这剧来讽刺他一下的。但这几个月下来，看到炎略良拍摄时的表现，难以令人信服他是个负心汉，就像剧情一样，多少的天意弄人，又多少的疏忽大意，似乎单单怪谁也不妥当。
　　也许创作人都偏向敏感，能说出这一句，不晓得她是不是想到了甚么。
　　炎略良将烟默默地放回去，将之扔到一旁后，面墙颓然坐下，连着头发托着额头，这样就可以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不过也没人敢打扰他。
　　不久，当记者们都进场坐好后，终于到他们上场了。由于炎略良并不是那种好打扮的人，头发于是就更乱了，虽然脸上的痘还是有遮瑕的。
　　料理完炎略良的新助理后，老田回来一看就震惊地道：「你这甚么发型！」
　　「让它遮遮黑眼圈也是好的。」随手向后拨了拨。
　　「呿！你这样看起来真是够颓废了。」
　　「这个流行，谢谢。」
　　不理老田快要口吐白沫，炎略良跟他擦肩而过出场去，他走第一，跟着女演员，最后是导演。待全部人都就坐后，主持就作了简单的介绍，先是主角们的感想环节，然后就到记者提问。
　　记者们除了提问剧情之外，往往，更关心的是演员们的真实生活，当中，以绯闻最为热衷。
　　由于盖是雅留院，本来就很红的巧灵最近就更有话题性；至于方卓儿，似乎跟一个富家第二代扯上了关系，所以这记者会才会对炎略良比较不热衷，虽然他是主角，不过他的私事要说的似乎都被说光了。
　　正当炎略良托着腮，看起来像发呆的时候，一句说话，忽然闯进了他那在太虚的灵魂——
　　「……凉爽的，不晓得他对最近爆出的《影帝自杀》这新闻怎样看…」
　　让炎略良那死鱼眼里蓦地有一窜流光滑过——
　　「大家都知道你们是发小，这么严重的事情是怎样掩瞒过去的呢？」人家大概以为他一定知情吧，「又，这是为甚么发生的呢，有人说是为情自杀，也有人说是长期服药做成，不知道凉爽怎么认为呢？会不会跟公司政策有关？（万事加以压榨著称）」
　　『为情自杀？！』炎略良的眼皮跳了一小下，手离开了腮帮子。
　　「啊…这个不是关于剧集的…」主持人忙道。
　　「不过我这是问凉爽的啊！他是剧中主角，这就关于剧集吧。」明显是歪理。
　　就在主持想着该怎么挡驾时，炎略良瞪着那位记者道：
　　「你说因为甚么？敢就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炎略良低沉浓重的鼻音从麦克风扩散过去，一只眼睛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眼神中的杀去没有被挡住，反而更加可怕了。
　　感到身旁的寒气，方卓儿立时转头看看身边的人，果然见炎略良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位记者，活像要将人家生吞活剥似的。
　　主持人似乎也被这大腕的杀气吓得呆住，还好方卓儿见惯大场面，赶紧圆场：「你问的这是未经证实的事，谁都不可能有意见。小黄（主持人），下一条吧。」
　　「你在说的话很可能已经构成肥胖了…！…咳…」由于过度激动，想骂人的时候反而跑调了，「诽谤」变「肥胖」，这次真是糗大了。
　　那边厢主持人小黄趁着炎略良一呆，和台下偷笑的一剎，赶忙圆场，为免记者们继续提出跟剧集无关的访问，提早结束了这八卦记者招待会。
　　回到休息室时，炎略良暴怒的大叫「妈的！」，一脚将酒店的高贵椅子踹得老远。
　　炎略良尽管有点脾气，但在外人面前一般都是面瘫不作声，很少这样发作出来的，于是看得工作人员都呆了。不过，大家只道他跟水轼真是很要好很要好的青梅竹马，所以才会这样，旁边有些工作人员也就好言相劝。炎略良也不是未见过世面的，一会已经冷静下来。
　　记招之后，本来还有近距离的记者彩访，可是炎略良一坐下来就没有再动的意思，大家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只由两位女将和导演出去应付记者。
　　老田走过来低声跟他道：「你这样不好，一会人家写你小器。」
　　「老田…」低沉的声音异常缓慢地传过来，「你知嘛…我做这行二十年了…红了也差不多十年吧…这大牌…我从没耍过……」
　　当然，行内谁不知道凉爽名声好——尽责、拼命、一视同仁、有礼不迟到——坦白说，比起水轼这位「导演宠儿」，在一般工作人员的眼中，这「大牌」更好相与。也许，这也是大家都爱用他的原因。因为影帝对自己要求高，连带对身边的人也一样，这个，想象一下他们对拥戴的异同，大概可知。
　　老田看着炎略良的侧脸，现在不是十八、九岁，皮肤不小心就会变差、眼袋和黑眼圈让那乌溜溜的瞳仁更无神彩……
　　「去找水轼吧。」
　　炎略良的眼中闪了闪，揉揉额头，摇了摇头，笑道：「我会的，不用担心，他原不原谅我，就不知道了。」
　　「阿爽，别人怎么说我不知道，这世上，没人比你更疼水轼，发生这种事，你比他更痛…」
　　「……」
　　「……你才是太温柔的那个，」轻轻摸上炎略良由于角色而保持墨黑的头发，「原谅自己吧，孩子。」
　　炎略良合上眼咬住下唇，不让也许会有的眼泪流下来，管哪个是老田，他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懦弱的一面。
　　「我没事。」张开眼，还是那张脸瘫。站起来道：「我先上车子睡睡，出发的时候叫醒我吧。今晚看我的！」对老田笑笑，走了出去。
　　「嗯。」
　　看着炎略良拍这剧以来，一天瘦过一天的背影，老田忽然觉得苍海桑田，那孩子终究是没改变过。
　　他还是那个口中叫嚣，但实质最爱跟着水轼屁颠屁颠的小鬼头，如果没有以爱之名，也许一切都不会变得那么复杂。

　　*

作者有话说

　　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上阿火孩弱的一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