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语》照月鸣

36、撞破的秘密

　　“我跟我爸出柜了”
　　“我跟我爸吵架了”
　　陈谨行和凌云在电话里同时开口。
　　“什么？”凌云目瞪口呆。
　　陈谨行没顾上他的惊讶，语气有些担忧地问：“是不是你妈又闹了，怎么又吵架，你......”
　　“不是，你等等，先别管我，你到底怎么回事？”凌云没想到陈谨行会这么冲动，他想到了昨晚的场景，于是问，“是昨晚他看见咱俩了吗？”
　　“不是，他问我是不是跟新同学关系很好，我就说了。”
　　“他什么反应？揍你没？”凌云昨晚见了陈谨行他爸一面，他爸应该不是鲁莽的人，但这种事情，他不确定对方接受度有多少。
　　陈谨行说：“没有，他们不会过度干涉我。”
　　陈谨行说的轻松，不会过度干涉，说白了其实就是不管，凌云想到陈谨行那些过往，心里难免有些不爽。本来他们对陈谨行就不待见，这么一搞，不是更不待见了吗。
　　“你怎么，干嘛这么冲动，你爸问，你随便说说就过去了，怎么当面出柜。”
　　凌云可能是早上跟他爸吵了一架情绪还没过去，说话语气带点急躁。
　　陈谨行在电话那头皱皱眉，以为凌云不想被出柜：“对不起，我应该考虑一下你的想法。”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凌云压了压声音，放软语气，“刚语气太冲了，反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家里反对。”
　　“我知道，”他停顿了两秒，又说，“我有分寸，别担心。”
　　这话让凌云更自责了，陈谨行总是能触到他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当然他也精准拿捏了陈谨行的柔软之处，所以他语气放到很软，有些委屈地说他跟他爸吵架的事。
　　陈谨行吃这套，凌云知道他会心疼，就算心里有气，也会抛到九霄云外。
　　“出来吧，我在你家街对面的咖啡厅等你。”
　　果然陈谨行最心软，只要表现的可怜一点，他就彻底缴械投降，不对，准确来说他只对凌云投降。

　　其实凌云这次跟他爸吵起来的原因也不是件大事，凌鸿成要关掉奶奶开的便利店，奶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即使现在家里住着别墅，但她总想做点什么，于是一直经营着便利店，并不是为了能赚多少钱，只是不想闲。
　　年龄大了，对于一些东西也舍不得，奶奶不同意关店，凌云当然知道奶奶的想法，而凌鸿成说老人年纪大了，要休养身体，凌云没相信，因为奶奶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健康精神，于是跟凌鸿成吵了起来。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一个凌鸿成的电话，凌云才意识到奶奶可能真的病了。
　　挂了电话后，凌云疯了一样跑出校门，直到见到安然无恙躺在病床上的奶奶，他才冷静了下来。
　　病人刚出急诊室需要休息，凌云垂着头靠在走廊的窗子边。
　　“这下急了？”凌鸿成看着垂头丧气的凌云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你以为我不比你关心你奶奶？”
　　“奶奶一直都很健康，为什么突然......”凌云说话时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之前跟你说过，你奶奶有旧疾，她......”凌鸿成欲言又止，他停顿几秒说，“反正就是受不得刺激。”
　　具体什么“刺激”凌鸿成也不说明白，最后凌鸿成只撂下一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多方面考虑，不要以为只有你的想法是对的。”
　　凌云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

　　奶奶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因为快要期末考了，凌云每天放学去医院，在病房还要看陈谨行给他整理的错题集，奶奶特别欣慰。陈谨行来的时候，奶奶总能拉着陈谨行说很多话，打心眼里喜欢陈谨行。
　　凌云有时候会想，奶奶这么喜欢陈谨行，应该能接受他们的事情吧。
　　学校出成绩的那天下午凌云请假没去学校，这学期他学习很努力，不出意外的话成绩不会太差。
　　围墙：成绩不错！
　　围墙：奖励要不要？
　　凌云坐在医院院子里的长椅上，看着陈谨行发来的消息傻笑。
　　陈谨行的昵称一直没变，凌云嫌弃了几次，人还是不改，头像也一直没变，一张透过树叶缝隙拍的蓝天白云图，图片还算好看，昵称配上这个图片也不显得太土。
　　LY：得看你给不给咯
　　附带一张狗狗的表情包。
　　围墙：等着。
　　凌云上去看了一眼奶奶，呼吸平稳，还在睡觉，于是他又出去坐在院子里吹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谨行到的时候他正打着手机的手电筒，低头拍蚊子。
　　“呐，奖励。”
　　陈谨行把一个硬纸壳的袋子递给凌云，凌云有些疑惑地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高考数学必刷题集。
　　“陈谨行！”
　　凌云要疯，看见题集他都要吐，这一个学期，凌云天天刷各种题集，连语文题集都刷，梦里都在刷题。
　　陈谨行说他的语文阅读理解不行，他被迫每天刷一篇范文，分析作者的修辞手法与写作意境。
　　“你确定不是惩罚吗？”凌云白了他一眼，随后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一下一下捏着陈谨行的手指，“你就不能心疼心疼你男朋友？不能让我放松几天吗。”
　　“别撒娇，不管用。”陈谨行推开他的脑袋，颠了颠左手提的水果篮，“走，拿上去。”
　　两人在病房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走到一楼通道的时候，凌云牵了一下陈谨行的手，他还没要到“奖励”，他知道陈谨行是故意的。
　　这个通道算是个后门，通道连接的是院子里的停车位，跟医院大厅在相反的方向，一般没什么人。这半个月以来，凌云经常走这个通道，不用跟人挤，可以快速下楼。
　　“你别笑。”凌云使劲捏了一下陈谨行的手，狠狠地说道。
　　“我没笑。”陈谨行回捏了一下。
　　“我听见了。”
　　“我不是故意的。”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凌云带着股狠劲儿，反手把陈谨行挤在墙边，“我今天非要得到这个‘奖励’不可。”
　　凌云把人压在墙角，结结实实亲了上去。
　　陈谨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汽车鸣笛声惊醒，两人迅速分开。
　　只见凌鸿成从一辆黑色轿车上跨了下来，来势汹汹地走了过来，面色十分沉重，脸上震惊和不可思议肉眼可见，狠狠剜了一眼两人还来不及分开的手。
　　凌云没打算松手，反正已经撞破，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所以当陈谨行用力抽出手时，他懵了几秒。
　　凌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凌鸿成一把薅住衣领，一拳砸了下去，砸的凌云踉跄了几步，看来凌鸿成是真的非常生气，十分恼怒。
　　陈谨行牢牢把人挡在身后，近乎恳求地说：“你别打他，不要打他。”
　　“凌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凌鸿成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他忽略眼前死死挡在他儿子面前的少年，咬着牙呵斥，“你平时任性我也就随你去了，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奶奶还在里面躺着，你竟然也跟男的......”
　　凌鸿成后半句没说下去。
　　凌云推开陈谨行，没在意他爸提他奶奶的话，还有那个“也”字，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你是我爸，挨一拳我没有怨言，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还手。”
　　停顿了几秒，他转换语气，冰冷冷地说：“可是你不能言语侮辱，男的怎么了？我喜欢他，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我既没有招摇撞骗，也没有杀人放火，怎么就不行了，喜欢男的犯法吗？”
　　「喜欢男的犯法吗？哪条法律规定男的不能喜欢男的？」凌鸿成脑子的记忆在眼前浮现，一时间火气更大了。
　　他抬起胳膊又一拳砸了下去，拳头落下的瞬间，陈谨行冲过去挡在凌云身前。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到少年的肩胛骨上，陈谨行有些吃痛地皱了皱眉。

　　“凌鸿成！”凌云吼了一声，他嗓子有些发哑，“我是你儿子你打我没问题，你没资格打他。”
　　陈谨行捏了捏凌云手掌，语气平静地对着凌鸿成说道：“你现在有火气，不能接受我理解，就算揍我一顿我也没话说，但是现在能不能先冷静一下。”
　　凌云脾气本来就急，陈谨行不能看着他跟他爸打起来，只能尽力调节。
　　凌鸿成嗤笑一声，一个毛头小子竟然叫他冷静：“我已经足够冷静了，要是不冷静我教训的就不止我儿子，毕竟这种事情不是单方面就能促成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不招惹他，事情便不会发展。
　　陈谨行紧紧抿着唇，无话可说。
　　明明他可以很坦诚的跟自己爸爸出柜，面对凌鸿成，他却无法坦然。
　　事出突然，凌鸿成逼迫两人分开，凌云想过他爸不接受，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都说十七八岁的感情是易碎的，稍加阻隔就会支离破碎，可凌云偏不信这个邪，只要他们坚定不移，任何坎都会过去。
　　最近几天凌云被看得紧，出门都受限制，所有通讯设备都没留下，凌鸿成要他们断绝来往，可是凌云偏不。
　　他跑出门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陈谨行家，他已经一周没见到陈谨行了，他疯了一样跑进那条熟悉的巷子，直到看到石榴树下坐着的少年时，他的心才落了下去。
　　火红的石榴花此刻也并没有那么好看，凌云甚至觉得刺眼。
　　他慢下步子朝着陈谨行走去，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坐在树下的少年垂着头，在月色的笼罩下显得孤独又落寞。
　　看见凌云的那一刻陈谨行才像是终于活过来了，脸上有了表情。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甚至说不出一句话，只要抱在一起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