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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脸盲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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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识别障碍症人们俗称为“脸盲症”,患病者会出现无法记忆或无法分辨面容的症状。
很多人看到相似面容出现混淆情况都属于正常,但是对于患有严重面部识别障碍的患者来说,哪怕再不同的两张面容他也完全无法分清。
人在识别他人面容时需要一个过程,先看清对方的面孔,然后通过大脑记忆保存下来,在下次再看见这张面孔时大脑会将保存的图像信息重新调阅出来,从而将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对象连接起来。
很多人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对象在时隔很久以后再见时却认不出对方,其实就是人们给大脑下了指示,不重要的人物不需要记忆,所以大脑收取到指令后对于这些人的记忆保存就自动省略了。
但是对于面部识别障碍的患者而言,病者的大脑因为某些原因出了问题,他在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后却在大脑想要保存图像时出了岔子,所以哪怕患者面对的是一个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时,他也无法自大脑中调取信息从而辨认出对方。
到目前为止,患有这个病症的患者只能通过其他方式去辨别他人身份,比如发型、衣着、饰品之类的,一旦对方更换了造型对于患者来说无异于换了个人。
而贺恬舟,就患有严重的面部识别障碍症。
男孩在四岁时被家里人发现他始终无法记住他人,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父亲母亲。
最开始家里人以为他是智力发育不全,但是家里人带他做了全面的检查后才知道他患有严重的面部识别障碍症。
患有这个病症的患者其他方面的记忆力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而这种疾病必然会给患者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
自贺恬舟查出这个病以后,他的母亲为了他再没有更换过发型、首饰,连衣服都是那几件重复样式的,每次衣服穿旧了他母亲还会想尽办法再买一件完全相同的。
而家里的气氛在这之后也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父母二人间的争吵越来越频繁,他的父亲想要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而母亲却想要将全部心力集中在他的身上,尽可能地帮贺恬舟治好这个病症。
“治好?”一道冷笑声隔着书房门板隐约传了出来,“顾玲你哪来的自信?就算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我也没听说有能治好这个病的!”
男声话音刚落,一道女声紧跟着模模糊糊地响起,但是因为声音压得太低所以门外的贺恬舟并没有听清。
“顾玲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男声突然拔高了嗓音,“那些医院你不是都问过了!大夫都说了治好的可能性非常小!”
断断续续的女声再次出现,贺恬舟静静地站在门外背靠着门板,乖巧的孩子低垂着头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玲,我没说要放弃这个孩子,我只是说我们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门里安静了一会儿,男人似乎因为没能等来女方的回复所以干脆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舟舟的病能治就治,不能治我们就养着就是了,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
说到最后,男人的话音里渐渐带上了不容辩驳的坚定,而在那之后过了很久门里才又传出低低的女声,而从始至终贺恬舟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仿佛压根不知道门里的人在争吵些什么。
在无数次的争吵之后,贺恬舟的父亲最终还是搬出了家里,在那一次母亲带自己去盛安大厦之后,他的父亲便彻底消失在了他们母子二人的生命里。
在那以后,原本性格平和的母亲变得越发坚强起来,这个女人用经年不变的发型和衣着陪着贺恬舟走遍了每一家医院。
本来不怎么爱笑的母亲却会努力地在贺恬舟面前展路出笑容,然而年幼的孩子却已经知道这个坚毅的女人用了怎样惊人的耐心和包容来面对自己,这个瘦弱的女人扛着巨大的压力一点点教导着贺恬舟如何识别他人,哪怕连医生都没有办法这个女人也在努力教会儿子如何过上正常的生活。
患有面部识别障碍症的患者生活必然会经历许多不便,很多患者干脆将自己从社会上剥离出来独来独往的生活下去,以此来减少麻烦。
对于一个在启蒙阶段的孩子来说这种或主动或被动的被从人群隔离开的感觉实在太过痛苦,贺恬舟的身边就好像永远包围着一群陌生人一般,哪怕有些人天天与他朝夕相对他也很难对对方产生信任感,这样的情况让他只能一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向他身边的人。
贺恬舟年龄虽小但是心思很敏感,他不敢想象自己的母亲究竟被自己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伤过多少次,在他的记忆中他只记得母亲总是会用平和而坚定的语气体谅他、包容他,这个女人将自己所有的温柔与耐心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这个孩子。
贺恬舟在母亲持续不断地教导下知道嘴角上翘是开心,落泪是难过,知道嘴角向下眉头紧皱是表达生气,虽然他能通过这些来判断别人的情绪,但是知道这些并不能帮助他识别对面人的身份。
而在学校生活中,孩子们会在一年级时开始学着认识身边的新朋友,这个年龄的孩子简单又直接,有同样喜欢的玩具就可以成为感情很好的朋友。
贺恬舟当然也尝试过,在整个一年的时间里他都在努力地想要克服疾病给他带来的困境,这个男孩尝试着用母亲的教导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他竭尽全力地想要让自己表现得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然而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们来说,他们是无法理解这种病症的存在的,孩子们会在每天重复不断的“你记得我吗?”“你怎么又不认识我了!”“我昨天才和你说过话!”这些话语里被渐渐消耗掉耐心,轻易建立起来的友谊自然也很容易被打破,贺恬舟的努力在这些不耐烦的质问下渐渐变得苍白无力……
在每天持续不断的各种疑问下,贺恬舟发现自我辩解已然成了无用功,小小的孩子甚至一度开始自我质疑、自我否定,纯真的心灵开始摒弃如此特殊的自己。
就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看着与他人格格不入的自己,年幼的孩子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原本温和爱笑的男孩渐渐开始自我封闭……
为了避免认人带来的种种麻烦,贺恬舟主动开始减少与他人的接触,随着时间的流逝,男孩渐渐学会享受属于他一个人的娱乐。
而此时,在听见江写遥那一句“是你”的时候,贺恬舟浑身一僵,随后他的脸上表现出来的并不是惊讶,而是巨大的惶恐与不安……
他是谁?他怎么认识我的?我在哪里见过他?
贺恬舟的视线开始快速地在江写遥的头发、衣着上游移,男孩心里闪过一堆慌乱的念头,他开始努力地逼迫自己去回想究竟在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个一年级的孩子。
文城一中二年级的校服与一年级的校服虽然同为天蓝色运动服,但是上面的花纹纹路却有不同十分好辨认,贺恬舟虽然很快认出了对方一年级的校服,却无法通过统一的着装和孩子们差不多的发型来辨认对方的身份。
贺恬舟心下越发的不安起来,认不出对方的惶恐和窘迫感再次向他席卷而来,通红的脸颊将贺恬舟的局促彻底暴露了出来。
红着脸的男孩无意识地紧紧咬着嘴唇,本来已经伸到对方面前的手也不安地收了回来,他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角,来回游移的视线最终还是定在了对方的眼睛上。
贺恬舟张了张嘴想要询问对方的身份,但是以往惨痛的经历却让他不免有些犹豫,害怕再次看到对方质问的心情终于让他失了开口的勇气。
“你不记得我了吗?”男孩睁着亮晶晶的双眼一脸期盼地看着贺恬舟。
江写遥从记忆中调出对方的信息后,就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惊喜来,虽然距离当初的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是他始终心心念念地想着对方,自那次分开后他总会缠着母亲去公司,就是希望有机会能再遇到那个小哥哥。
江写遥有一段时间里每天都在想着那个暖洋洋的小哥哥,那个眼睛圆圆的、睫毛长长的、唱歌好听的、有着一双温暖又柔软的手的小哥哥。
江写遥那一阵每天都会重复小哥哥教他的“勇气歌”,只是那一次的相遇太过短暂,那首可以给他勇气的歌他还没有来得及学完,所以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只能重复唱着前半首歌。
不过虽然只能唱半首,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觉得遗憾,因为在孩子们单纯的世界里他始终觉得还是有机会再次相遇的,在当时江写遥的认知里,他只需要克服一些小小的麻烦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下次,下次再见的时候让那个喜欢喝甜粥的小哥哥再教我就好了,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纯真的男孩都是这么坚信着的。
时间就在这样坚定的信念中不知不觉地过了两年。春去秋来,金色的桂花谢了又开,已经渐渐开始淡忘的江写遥终于在毫无意料的情况下又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愿望。
成年人总说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有多单纯呢,单纯到江写遥觉得既然过了两年自己还能记得对方,那对方也必然记得自己。
所以此时坐在地上的男孩在认出了对方后展示出了巨大的惊喜,这种惊喜让他没能快速注意到对方神情里的迟疑和不安,而这种忽略最终导致二人之间产生了一个很无奈的误会。
江写遥的询问当然没能得到对方的回应,而这种把你当作不重要的人随意遗忘的行为就好像兜头给男孩泼了盆凉水,原本巨大的惊喜感转瞬就变成了“你居然忘了我”的不可置信。
“你不记得我了?!”